高一期末考完,寒假带着凛冽的空气和隐隐的爆竹声降临。
超市里早已是红火喧天的战场,巨大的“福”字倒悬,循环播放的《恭喜发财》几乎要掀翻屋顶。
空气里混杂着糖果的甜腻、炒货的焦香、生鲜的水汽,浓郁的年味几乎要凝结成实体。
阮绵绵推着逐渐堆成小山的购物车,跟在兴致高昂的父母身后,穿行在摩肩接踵的人潮中。
“绵绵,记得拿那盒车厘子,你小姨爱吃!”
“老阮,黄酒!要陈年的!炖蹄髈离不了!”
“知道啦妈,瓜子多买点原味的,舅舅嫌五香的齁……”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规划着丰盛的年夜饭,购物车里塞满了象征富足与团圆的食材,红彤彤的包装映着每个人脸上的笑意。
阮绵绵的目光扫过五彩缤纷的糖果区,指尖刚触及一包柠檬糖,视线却蓦地被冷冻区一个清冷的身影攫住。
高大的冷藏柜吞吐着森森白气,在超市暖意蒸腾的背景里隔出一小片静谧的孤岛。
池嘉澍正独自站在速冻水饺的货架前。
他穿着一件质感极好的烟灰色长款羽绒服,身形颀长挺拔,微微低着头,只露出线条流畅而略显清瘦的下颌,以及一双专注看着手中速冻水饺包装袋的眼睛。
那眼神沉静而认真,修长白皙的手指正仔细地检查着生产日期。在这人声鼎沸、处处洋溢着家庭欢愉的超市里,他专注而疏离的身影,像一幅被精心装裱却意外遗落在闹市的静物画。
“嘉澍?”阮妈妈眼尖,带着惊讶和关切的声音打破了那片清冷。
池嘉澍闻声抬眸,看到是阮绵绵一家,他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恢复平静,唇角牵起一个礼貌的弧度,微微颔首:“叔叔,阿姨,绵绵。”
“嘉澍啊,怎么一个人在这儿?你妈妈呢?”阮爸爸推着车靠近,语气熟稔又带着长辈的关心。
池嘉澍的目光重新落回手中的速冻饺子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冰冷的包装袋边缘。
他沉默了一瞬,再开口时,声音依旧平稳,却比刚才低沉了些许,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被强行压下的情绪。
“老家那边有些急事,回去了。”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解释过于简略,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刻意的轻描淡写,“买点饺子,方便。”
阮妈妈脸上立刻堆满了毫不掩饰的心疼:“哎呀!这怎么行!大过年的,一个人在家啃速冻饺子?冷锅冷灶的,多没意思!”
她不由分说地走上前,动作麻利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温柔,直接从池嘉澍手里把那袋饺子“解救”出来,稳稳地放回了冰柜深处。
池嘉澍的手僵在半空,看着空了的掌心,清俊的眉宇间掠过一丝极淡的无措,像平静湖面投入了一颗小石子。
“阿姨,我……”
“别我我我的了!”阮妈妈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带着邻家阿姨特有的、热乎乎的霸道,“正好!跟叔叔阿姨回家吃年夜饭!多个人多双筷子,还热闹!你一个人在家冷冷清清的,我们看着都心疼!”
阮爸爸也立刻帮腔,宽厚的手掌在池嘉澍略显单薄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力道带着安抚和不容置疑。
“嘉澍,别客气!咱们楼上楼下住着,跟一家人没两样!你阿姨的红烧肉,糖醋排骨,那可是一绝!保证比你那速冻饺子强百倍!过年嘛,就得热热闹闹的!”
阮绵绵站在一旁,看着父母热情似火地“围攻”池嘉澍。
他站在那里,帽檐的阴影柔和了他过于清冷的轮廓,长长的睫毛低垂,在眼下投下小片安静的阴影。
薄唇微抿着,似乎在努力维持着那份惯有的从容,但微微绷紧的下颌线和垂在身侧、指尖蜷缩了一下的手,却泄露了这份突如其来的、带着强烈烟火气的邀请对他造成的冲击。
拒绝的话,却在对上阮妈妈那双写满真诚关切和阮爸爸那不容推拒的笑容时,显得苍白无力。
“是啊,嘉澍学长,一起来吧!”阮绵绵也适时开口,声音清亮,带着温暖的笑意,像冬日里的一缕阳光。
“我爸妈准备了好多菜呢!而且……没学霸一起吐槽春晚,多没意思呀!”她俏皮地眨了眨眼,试图化解他可能的局促。
池嘉澍的目光终于从地面抬起,越过阮爸爸阮妈妈,落在了阮绵绵脸上。
少女的眼睛清澈明亮,盛满了毫无杂质的善意和一点小小的期待,脸颊被超市的暖气熏得红扑扑的。
那笑容像带着温度,瞬间驱散了他周身一部分的清冷。
他又看了看身边这两位热情洋溢的长辈,那是一种他虽为邻居却很少如此直接面对的、带着油烟味和唠叨的、活色生香的温暖。
超市里震耳欲聋的贺岁歌声、孩子们追逐嬉闹的尖叫、大人挑选年货的讨价还价声……所有喧嚣的、属于“家”和“年”的声音,汇成一股巨大的、温暖的洪流,冲撞着他习惯性紧闭的心门
那扇门,似乎被这毫无保留的热情撬开了一道缝隙。
几秒钟的沉默,仿佛被拉长。他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紧抿的唇线终于缓缓松开,向上扬起一个极其清浅、却无比真实的弧度。
他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比刚才低沉柔和了许多,带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妥协和一种奇异的放松。
“好……谢谢叔叔阿姨,谢谢绵绵。叨扰了。”
那一声“叨扰了”,带着他特有的书卷气和内敛的温柔,听得阮妈妈心花怒放:“哎!这才对嘛!什么叨扰不叨扰的,见外!”
她立刻把池嘉澍拉进采购队伍,“想吃什么?跟阿姨说!海鲜?还是再来点羊肉?冬天吃羊肉暖和!”
池嘉澍被阮妈妈自然地挽着胳膊往前走,高大的身影在热闹的阮家队伍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安静,却又奇异地和谐。
他微微侧身,让阮绵绵能轻松地推着购物车,动作细致无声。
当阮爸爸拿起一箱沉重的饮料时,他已不动声色地伸手接了过去:“叔叔,我来。”
阮绵绵看着池嘉澍安静地融入这喧闹的采购
他偶尔低声回应阮妈妈关于“红烧肉要不要多放点糖”的问题,目光扫过货架上琳琅满目的食材时,眼神专注而沉静。
池嘉澍安静地走在阮绵绵身侧,两人之间隔着礼貌的距离。
超市的暖气很足,阮绵绵甚至看到他解开了羽绒服最上面的一颗纽扣,露出了里面干净整洁的素灰色色高领毛衣。
他微微低头听阮妈妈说话时,侧脸的线条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清俊。
超市的广播里,《好运来》的旋律欢快地流淌。
——-
阮家的厨房灯火通明,蒸腾的热气和食物的浓香驱散了窗外的寒意,将玻璃蒙上一层朦胧的白雾。
客厅里,电视播放着热闹的春晚预热节目,欢声笑语透过门缝传来。
而此刻的厨房,则是另一番忙碌而温馨的景象——包饺子。
大大的案板上,揉好的面团光洁柔软,几团馅料散发着诱人的香气:翠绿的韭菜鸡蛋、粉嫩的猪肉白菜、还有阮妈妈特意准备的鲜美三鲜馅。
阮绵绵系着小围裙,正笨拙地擀着饺子皮,手里的擀面杖总是不太听使唤,擀出来的皮儿不是太厚就是奇形怪状。
“哎呀,绵绵,你这皮儿擀得都能当鞋垫啦!”阮妈妈笑着打趣,手上却麻利地捏出一个圆鼓鼓、褶子漂亮的元宝饺。
阮爸爸则负责和馅儿,正往猪肉白菜馅里打着水,筷子搅得飞快:“嘉澍啊,别光看着,来来来,试试!包饺子不难,重在参与!”
池嘉澍安静地站在一旁,脱下了那件烟灰色的长羽绒服,只穿着素灰色色的高领毛衣,更衬得他气质清俊。
他挽起一截袖子,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手腕上戴着一块简约的腕表。
他看着阮妈妈和阮绵绵的动作,眼神专注。
听到阮爸爸的招呼,他微微颔首,洗了手,走到案板前。他拿起一张阮绵绵擀得不太规则的饺子皮,动作有些生涩。
他学着阮妈妈的样子,用筷子挑起一小团馅料放在皮中央,然后尝试着将边缘捏合。
他的手指修长白皙,动作很轻,带着一种与厨房烟火气格格不入的谨慎和优雅。第一个饺子捏得有些扁塌,边缘的褶子也歪歪扭扭,安静地躺在案板上,像个害羞的小可怜。
“噗……”阮绵绵忍不住笑出声,又赶紧捂住嘴。
池嘉澍抬眼看向她,清冷的眼底没有窘迫,反而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他没说话,拿起第二张皮,这次似乎找到了点感觉,虽然褶子依旧不算漂亮,但饺子总算能稳稳地站住了。
“不错不错!嘉澍学得很快嘛!”阮爸爸大力表扬,“比绵绵强多了,她到现在还擀不好皮儿呢!”
“爸!”阮绵绵抗议地跺跺脚。
三个人分工合作:阮绵绵继续跟擀面杖“搏斗”,池嘉澍安静地包着越来越像样的饺子,阮爸爸负责技术指导和统筹。小小的厨房里,面粉飞舞,笑语晏晏。
池嘉澍虽然话依旧不多,他偶尔会低声请教阮妈妈某个捏褶的小技巧,或者帮阮绵绵把擀歪的面皮重新揉圆,
动作细致而自然。
当最后一批饺子被阮妈妈利落地捏好,下入翻滚的开水锅时,客厅的餐桌上也早已摆满了丰盛的菜肴。
油亮诱人的红烧肉、金黄油润的糖醋排骨、清蒸鲈鱼鲜香四溢、翠绿的蚝油生菜、软糯的八宝饭、还有香气扑鼻的炖鸡汤……琳琅满目,热气腾腾,是人间最踏实的年味。
“开饭咯——!”阮爸爸一声吆喝,四人围桌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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