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城市就是不一样，随便几人一交谈，说的都是国家大事，再有，原来买国货的人也不全都是为了图便宜，而是在为“实业救国”出一份力！
突然陈念棠陷入两难之地，那给月儿买洋胰子，是不是在扯“实业救国”的后腿？可是买国产的，她又怕月儿觉得她是舍不得花钱……
“哐当”一声响打断了陈念棠的思绪，电车开始启动了，她扭头看向窗外，外面的商铺开始后退，她再顾不上为难，一种新奇感涌上心头——太厉害了，这不用牲畜拉动的车，走得好平稳！
只是速度并不快，陈念棠看到窗外一个男人快跑着超过了电车，很快没了踪影.......
她呆了几秒，又反应过来，也是，大城市里人这么多，要是电轨车开得飞快，岂不是天天都得撞伤人。
电轨车驶过两站后，陈念棠又猜测出一个电车行驶速度慢的原因：方便中途上下人！
明明还没到站点，车也没停，但陆陆续续总有人跑上车来，也有人跑下车，她不由得喃喃道：“大城市可真是方便。”
等到电车驶入金陵路，陈念棠再没了胡思乱想的精力，她的眼睛死死盯住外面，生怕错过任何惊奇。
鳞次栉比的洋楼让她恍然有种到了异域的错觉，她看到名贵的珠宝就那样大大咧咧地摆在玻璃橱窗后面，阳光照上去折射出的光彩闪得她眼睛疼！
她还看到假人穿着华丽的裙子立在玻璃橱窗后，姿态优雅，好高贵啊……
陈念棠知道海城最大的百货公司就在这条街上，她原本的计划是返程时在这下车然后去逛逛，给家里买点东西，但这一刻，她有了担忧，钱怕是带少了。
“哎呦喂，这洋人管得可真宽！”
陈念棠旁边的乘客大呼小叫起来，原先那位老先生早已下车，后来坐下的乘客显然跟她一样也是初到海城，勾着脖子四处打量。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陈念棠看到街边花坛里立着个木牌子，上书“请勿践踏”，下落款“公共租界工部局”。
男子还在念叨，“连外面的花花草草都要管，闲的没事干了。”
陈念棠不由得笑起来，这些花坛里的花卉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大冬日的竟然也绽放得鲜艳，不去管理、任人践踏的话，确实可惜了。
等到路过了繁华的金陵路，后面的景色就不怎么让她感到惊奇了。
直到电车驶上了桥，春申江的水光映入了眼帘，再接着她看到江面上停泊着的巨大西洋轮船的烟囱里冒出黑烟，仿佛要把那一片天空都熏黑了，陈念棠呆呆道：“这钱花得值！”
这趟电轨车到达津渡码头就算到头了，陈念棠跟着众人下了车，她听到旁边有人招呼亲朋好友，看样子也是过来看稀奇的，一群人边走边指还边讲解着什么，便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
“那边是海关大楼，可是这儿最有标志性的建筑。”
陈念棠顺势看过去，整个建筑给她感觉尖尖的。
耳边又传来解说：“钟楼、尖塔、尖券窗……典型的哥特式风格……”
陈念棠立马左顾右盼，那是不是还有什么“姐特式”？可惜那人没再继续介绍，转而指向另外一栋楼，“通商银行的大楼，气派吧？”
来了海城这么久，陈念棠自然是知道银行的，跟县里的钱庄一个意思，存钱的地方！
但这银行大楼可比县里的钱庄厉害，又高又大，一看就钱更多！
跟着这群人把这附近的西洋建筑认识了个遍，她又慢慢踱步到码头，便见光膀子的搬运工们扛着箱子，还有脚夫的呼喊声此起彼伏，“挑夫~便宜实惠，到淮景大街只要二十文~”
陈念棠突然情绪复杂，这一片就像是海城的缩影，既有着西洋的气息，又有着市井生活的味道。
西洋建筑气派，却带着淡漠、疏远的感觉，看得到摸不着，而能接触到的更显真实的人间烟火却实在透露着辛苦，思来想去还是小县城更让她心安。
可是刘大仙一走就没了消息，归期未定，陈念棠看着这宏伟的景象，思乡之情更加浓烈。
在码头边散了会儿步，消化了情绪后陈念棠又坐上电轨车，她最后还是决定去金陵路的百货公司看看——送给月儿的礼物还是买洋货吧，至于“实业救国”，咳咳，应该也不差她一个小老百姓。
“叮铃”一声响，电车在金陵路站停稳，在这一站下车的人非常多，陈念棠随着人流往外走，走了一段路，等到人流分散开一点，她才驻足细细打量起周围环境。
看着各家店铺的招牌上面并排着的中文、洋文两种字体，陈念棠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她可以对照着自学嘛！
要不是包里没带本子和笔，她非得当场开始抄招牌不可！
陈念棠为自己的急智感到高兴，然后又思索起来要怎么对照会认的洋文学习听和读呢？
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思路，她便不再为难自己了，“先学着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又灵光一闪了，嘿嘿。”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最后离开海城时她也没想到怎么学习听和说，那也不影响，抄了拿回去也是个纪念，陈念棠越想越觉得满足，又看了看周围的招牌，默默把它们记在脑海里，才开始沿街找百货公司。
“明月百货、泰达百货……汇司百货！找到了！”陈念棠看着镶嵌在玻璃门楣上的四个鎏金大字，不由得感慨：“不愧是海城这么大的城市里最大的百货公司，招牌都比别家大几分。”
刚靠近大门便香气扑鼻而来，她下意识深呼吸了一口气，分辨不出来具体是什么香味，只觉虽浓郁但不刺鼻。
吐出一口气，陈念棠往里看去，与寻常泥地不同，地面竟通铺着深色木板，人来人往却不显得脏，怕是得专门有人守着打扫。
不过她没看到拿着清洁工具的人，只看见门旁站着两个身穿墨色制服、戴着白手套的伙计，见她打量过来，微微一笑，但并不吆喝。
陈念棠连忙往里走几步，不再堵在门口。
进了大厅，只见货架与玻璃柜台错落排布，琳琅满目的商品看得她眼花缭乱，虽然舍不得买，但看看过过眼瘾也不错，陈念棠走到左手边卖手镯的柜台前。
各种颜色的珐琅手镯让她移不开眼，月儿爱美，刘大仙送她的蝴蝶发夹被她盘来盘去，要是能买个这个手镯送她，她不得欣喜地尖叫？
“你好？请问手镯怎么卖？”
柜台后面的售货员打量一眼她的衣着，淡声道：“最便宜的也要二十块大洋。”
陈念棠瞬间熄灭了心思，被迷花了的眼睛恢复了清明，果然，这些东西哪里是她们这种人能戴的！她讪笑着离开了这个柜台。
旁边的货架上叠放着细布，上面印着的花纹十分新颖，她听到站在前面的妇人微微偏头开口道：“这些西洋花纹才洋气，那些裁缝铺、布庄的都过时了。你摸摸，多细腻，比绸缎还软呢！”
陈念棠见这儿就自己和这个妇人，还以为对方自来熟呢，于是便顺势伸手摸了一把——陈婆子有绸衣，她摸过，这妇人还真没说大话。
“是不是……”妇人转头看到一个陌生小子，再一看，自家女儿跑去斜对面看自鸣钟了！
“太太好眼光。”陈念棠恭维一句，妇人便对她笑了笑。
过了货架又是一个柜台，透过玻璃她看到里面摆着小巧玲珑的镜子，手柄全都刻着缠枝花纹，边缘还镶嵌着小小的珍珠。
这个柜台比刚刚那个手镯的柜台好，直接把价格写在标签上，放在对应的镜子前，柜台后面的售货员也要热情几分，给她介绍道：“我们这儿的镜子都是英格兰运来的正经洋货，少爷要不要买一柄回去送母亲？”
陈念棠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再看看。”
这里最便宜的镜子只要五块银元，她带出来的钱倒是够，但这是她配用的吗？
嘶，陈念棠发现自己被这里面的富贵气息给影响了，五块银元她居然用“只”来形容，不敢再看稀奇了，她决定快点找到卖洋胰子的柜台。
一楼走了一圈没有看到，她便上了楼梯到了二楼，让她意外的是，二楼竟然更显洋气。
楼梯上去的拐角处放着一台很大的机器，机器上支着个喇叭形状的东西，从里面正缓缓发出声响来，陈念棠驻足仔细一听，原来是在放歌，声音轻柔缓慢，让人听了心情都更舒服了。
这上面就不见货架了，全都是玻璃柜台，玻璃瓶装的香水、铁盒子装着的饼干、金发碧眼的布娃娃……陈念棠边看边走，突然听到了争执声。
“洋胰子不过就是香了一点，但价格比国产的要贵十倍，何必多花这个钱。”
听到洋胰子，陈念棠连忙循声看过去，一位穿长衫的中年男人跟身旁穿着学生制服的少年在说话。
男人的长衫洗得有些发白了，看样子家境一般，但旁边的少年似乎并不体谅，脸微红反驳道：“在家里都说好了，你怎么临时变卦！”
“这，这你也没说价格差距这么大……”男子看着柜台里的洋胰子，满脸写着为难。
陈念棠走近看了看，这个柜台没有价格标签，但外面卖的普通胰子也就二三十文一块，刚刚他说贵十倍，也就是说这些洋胰子两三百文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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