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一声，是乔楚生手中的笔掉到桌子上的声音，溅出来的墨水弄脏了纸，他也无暇顾及，脑子都被这句话打懵了。
陆焱目睹了他所有的反应，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他无声地叹了口气，“你们先下去吧。”
待办公室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乔楚生才像是回过神，只是双手仍然死死地抓着桌角，颤着声音问道：“你……你说什么？”
他并非没有听清，只是不愿承认罢了。
不愿承认他放在心尖上的宝贝，在巴黎，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绑架……
“我说，路垚被绑架过，这就是他一直瞒着你的事情，也是我不愿告诉你的真相。”
陆焱别过眼，不忍看他猩红的眼眸，坐在椅子上点燃支烟，却没见他放进嘴里。
乔楚生失神地跌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哆嗦着嘴唇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男人闭了闭眼，似乎是在回想，“大概是他到了巴黎半年多的时间吧。”
“谁干的？他们对垚垚做了什么？”乔楚生浑身戾气散发，拍桌而起怒道。
“我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他难掩怒气的质问道，他现在一颗心又气又疼，气的是这么大的事，他竟然瞒着自己，心疼的是，他那么胆小的一个人，被绑架的时候，他该有多害怕？
陆焱看了他一眼，无奈的说：“你冷静点听我说，我确实不知道是谁干的，当时找到他的时候，他被困在火海里，救出来的时候，他已经不省人事，也因此错过了抓到他们最好的机会，事后我派人调查过，可却一无所获。”
“我怀疑，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绑架，寻常人不可能逃过我们路家的追踪。”
又是“咣当”一声，乔楚生猛地站起身，红着眼眶踢开椅子拿起车钥匙就要走。
临走的时候，他停下脚步，扭头看他，“你确定没有事情瞒着我了吗？”
他不是傻子，知道他定有所隐瞒……
比如，他身上的伤痕……
陆焱心虚地躲开他的目光，佯装镇定地答道：“嗯。”
直到他离开，他才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
他终究还是没有告诉他实情……
找到路垚的时候，他被困在火海里，浑身是血，肋骨断了好几根，还有……
那些残忍的真相，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跟他开口，走一步看一步吧，或者，这只是个开口，但，在他们所有人都没有做好准备之前，能瞒多久是多久。
一路上，乔楚生捏着方向盘，力道大得像是要生生捏碎似的，原来，这就是他一直想要知道的真相，如此痛彻心扉，他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被打断似的疼。
他从没有这么懦弱过，可此刻，他恨不得自己从来就不知道这个事实，那他是不是可以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垚垚离开他也可以过得很好，而不是……
他知道，陆焱没有告诉他全部的真相，但已经不重要了，光是知道他被绑架这个讯息，就已经足够令他痛得生不如死。
被困在火海的时候，他一定很害怕，他是不是在想有没有人来救他？他是不是在叫自己的名字？可那个时候，他又在哪里呢……
好不容易强撑着开回家，上楼的时候，差点腿软跌下去，他扶着栏杆跌跌撞撞地上楼推开门。
“诶，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饭我还没做好呢，”闻声出来的路垚，围裙还没来得及解下就被男人猩红的眼眸和苍白的脸色吓着了。
他连忙扶过他，担心地问道：“怎么了？是哪不舒服吗？让我看看……”
路垚话还没说完就被乔楚生狠狠地攥着手腕，一字一句艰难地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少年的心“咯噔”一下，不安的预感在无限发大，喏喏道：“什……什么？”
乔楚生心痛快要裂开，直到此刻，他想的仍然是瞒着自己，这让他怎能不生气？
“你被绑架过，为什么不告诉我？”
“轰隆”一声，路垚整个人像是被雷劈了一下，呆在原地，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嘴唇哆嗦着，“你…你都知道了？谁告诉你的？”
看着他的样子，路垚知道一定是陆焱告诉他的，可他却不知道，堂哥究竟告诉了他多少？
“重要吗？垚垚，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瞒着我？被绑架你瞒着我，困在火海里你瞒着我，你什么都瞒着我，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说到最后，他像是被抽去了全身力气般松开抓着他的手，倒退两步，失神的喃喃道：“你究竟把我当成了什么？”
路垚在听到他前半句话的时候，枯萎的心蓦地跳了一下，竟然几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气，只要路焱没有全部告诉他，那一切都是好的……
男人受不住如此大的冲击跌坐在沙发旁，哽咽道：“为什么？你为什么都不告诉我？三年前你大姐打你的那一枪你不告诉我真相，你胃疼不告诉我，你擅自做主和老爷子谈交易换我退出江湖而你自己则入了□□，你依旧不肯告诉我，在巴黎你被绑架你还是不肯告诉我……”
“为什么？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
乔楚生一字一字泣声的质问，犹如一把刀刺进路垚的心里，他最不想让他的老乔难过，可到头来，他还是让他难过了。
恍然间，他想起当初陆焱和他说的“真诚永远是感情中的必杀技”。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做错了，他不该瞒着他，可是原谅他胆小，他实在不敢告诉他，他怕他承受不住，就像现在这样……
“对不起，对不起……”少年眼眶微红的跪在他身边，伸出素白的手捧着他的脸，带着哭腔一遍又一遍的说：“对不起，是我不好……”
“你只会说对不起，”乔楚生失控的一把将他推开，看着他跌倒的样子心更痛了，怒道：“对不起，对不起有什么用？你只会说对不起，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当我从陆焱口中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我有多恨你吗，可是恨你的同时我又恨不得杀了我自己，我多想让你亲口告诉我，可为什么……”
“这么长的时间，你回上海这么长的时间，你却丝毫不肯让我知道半分，我像个傻子一样的被你瞒着，我连我最爱的人发生过什么都不知道……”
乔楚生接受不了这个真相，更接受不了，他的爱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受了这么多苦却仍然费尽心思地瞒着他，这样比杀了他还要让他难受，所有的事情他都要靠从别人的口中得知，他这个男朋友究竟做得有多失败？他又有什么资格自诩爱他？
骨节分明的大手攥成拳头，一拳一拳的砸向沙发，他恨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他恨这世间的所有……
他的垚垚那么好，可为什么上天要这么对他？那么娇弱的一个人被绑架，困在火海……
他被绑架期间一定受到过折磨，不然他身上不会有那么多的伤痕，他一定很害怕，在他害怕的时候，自己又在哪里……
“对不起……”路垚看着他的样子心如刀绞，可他却只能不停地说着这句话。
乔楚生向来高傲，从不曾像现在一样眼泪一滴滴地掉落，每一滴泪花都像是滴在他的心里，让他好痛好痛……
路垚全身无力慢慢屈起膝盖环抱住自己，眼泪无助的滴在胳膊上，喃喃道：“我…我不敢让你知道，我怕你生气，我怕你难过，我怕你心疼我……”
他们两个人都太爱对方了，一个是气他不告诉自己，气他一个人承担了所有；而另一个则是怕告诉他之后，会生气，会心疼自己。
彼此相爱的两个人顾虑太多，总是伤人伤己……
少年喃喃自语的一句话像把利刃再次戳向乔楚生千疮百孔的心。
他松开拳头连跪带扑地爬过去，用力把他最爱的人抱在怀里，像抱孩子一样的抱着他，嘴唇贴着他的额头，一遍又一遍地泣声道：“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从发现他身上伤痕的那一刻，他不止一次的在后悔，为什么当初要推开他？
即便当初因为英国人的势力怕不能保护好他也不能推开他，或许他可以想到更好的办法护他一世无忧，哪怕送他回海宁也是好的，而不是逼他离开上海，让他孤苦伶仃的去往一个陌生的地方，让他在那儿遭受苦难。
当他从陆焱嘴里得知真相那一刻，他后悔的情绪到达了顶峰，若是当初没有推开他，上海再怎么乱也是他的地盘，道上的人会念及乔四爷的威望，没有人敢动路垚，没有人敢打他的主意。
他们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上海黑白两道人人皆知，乔四爷有一个放在心尖上的人，见他如见乔四儿，他们都会顾及乔楚生而让他三分对他毕恭毕敬的，说话都不敢大声就怕吓着他而引来乔四爷的打击报复，更别说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妄想去伤害他。
可去了巴黎，脱离了他，他的垚垚就被绑架了，在被绑架的那段时间，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有没有挨打？有没有挨饿受冻？他什么都不知道……
都是他的错，他不该推开他，如果他将他留在身边该多好，就是死，他都不应该推开他，自以为的对他好，到头来不过是将他推入另一个火坑。
如果垚垚在他的身边，他一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护他，他不会让他的宝贝在他眼皮底下被绑架。
都是他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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