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怎么样？”从进屋以后就一直没说过话的白幼宁问道。
从尉迟轩方才的话，她可以看出三土病得很严重，不仅会伤害自己，更会伤害别人，人都是自私的，即便她曾经喜欢过三土，他们又是铁三角，可乔楚生是她的哥哥，是从小护她长大的哥哥，原谅她自私，别说是她，就算是她爹，都不可能让他跟一个随时会伤害他的人在一起的。
即便…三土再优秀，她爹也不会同意的。
“他有偏执症，据我了解，他对您的爱很深，深到不舍得伤害您，如果是你站在他的面前说我不要你了的这种话，我想小少爷受到的刺激会更大，这会直接刺激到他的神经，如果他实在受不了这种痛苦的话，可能会……”
“会杀了我是吗？”乔楚生突然开口沉声打断他的话，平静的诉说这个让白幼宁和陆焱都惊住的事实。
杀了乔楚生，他的尸体就能和路垚一直一直在一起了，不会再有离开他的想法，这就是偏执症最明显的症状。
却没想到尉迟摇摇头，笑了一下，“是，他确实会有这种可怕的想法，但，他对您的爱很深，最坏的结果是他不舍得杀您，而选择杀了自己……”
“尉迟医生，我还要一个问题。”
“白小姐请说。”
“您刚才说抑郁症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得抑郁症？”
“最开始因为PTSD，他开始下意识的抵触他的爱人，也就是乔先生，小少爷很聪明，他自己也是医学生，他知道这种病如果治不好的话，他将再也没有办法去爱乔先生了，连靠近他一下都困难，要怎么爱他呢？我也有妻子，我很爱她，我知道当自己因为某种原因而无法爱她的时候，那种感觉有多痛苦，郁结在心，情绪低落，久而久之，小少爷便患上了抑郁症。”
“其实，我说的这么多都已经远远超出PTSD的范畴，我一直在研究，普通的PTSD不会有这么严重的症状，我也一直在观察，是否是我疏忽了什么细节，这次去英国除了会诊，也是有一个心理学的会谈，我想尽快搞清楚小少爷的病因，他的情况实在不容乐观，如果再拖下去，在他爱乔先生的心和下意识抵触两种矛盾的情绪来回反复折磨他的神经，我怕他承受不住，最后会精神崩溃，甚至造成更严重的后果，我实在无法预判……”
“精神崩溃？”白幼宁大吃一惊，“可他不是PTSD吗？为什么会这么严重？”
“PTSD本身就是一种精神疾病，更何况他还患有偏执症，他已经从普通的PTSD发展成了精神病，按理说PTSD是不会变成这个样子的，”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陆焱，继而说道：“陆先生，您也是学医的，您应当知道，所有的病症都是因人而异，是会存在个体差异的，病本身就具有多重性和复杂性，更何况现在导致他患病的真实原因并没有找到，目前所掌握的情况来看，我只能初步判定他一切的症状都源于PTSD，在没有找到真实病因前，如果不予以有效的治疗，而是任其发展，那最后会变成什么样的，谁都不好说。”
“我只能尽我最大的努力去控制他的病情，不让他往最坏的地方发展，但如果……”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敲门声打断了。
“尉迟医生，病人醒了。”
乔楚生身子一震，猛地站起身就往病房跑，而当他出现病房门口的时候，却生生地止住脚步，因为他无比清晰地看到原本蜷缩在病床上的路垚在看见自己的那一刹那，变得惧怕颤抖……
脑海中回想起方才尉迟轩说的所有的话。
他的存在对于路垚而言，只是一种折磨，是他在用对自己的爱和他身体里的那个小人儿对抗，可最终，无论哪一方赢了，对路垚而言都是一种巨大的折磨。
尉迟轩等人就在他身边，自然目睹了这一切，也许，直到此刻，他们所有人都明白了为什么路垚拼死都不想告诉乔楚生真相，甚至以命相要挟，也不让陆焱跟他说。
他怕的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他怕的就是乔楚生知道以后，因为爱之深而再也不敢靠近他，唯恐他的靠近会让他痛苦，从而选择远离，甚至…是不要他了……
可，他还是知道了‥‥
乔楚生深深地看着他的垚垚，从他的眼神中他看出来害怕，以及害怕下掩藏的愧疚和爱意，嘴角勾起一抹无力的笑容，这就够了！
他眼眸猩红，闭上眼逼退眼底的潮热，咬了咬牙，终是转身走了，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的垚垚会面对自己离开的背影。
“不要……”
床上的路垚在看到他转身离开的时候，胸口浮现出窒息感，让他的脸色唰的褪去，对他的深爱已经大过了身体里那个折磨他的小人儿，急急地朝他的背影扑过去，若不是陆焱及时拉住他，他就要跌到地上了。
“别走……”
乔楚生停住脚步，并没有转身。
路垚被陆焱拦住，一个劲儿地朝乔楚生伸出胳膊，想让他转身，想让他留下，他扭头，眸中满是破碎，哽咽道：“哥，你放开我啊，求求你放开我…啊…放开我……”
陆焱不忍心的别过眼，拉住他的手腕，“三土，冷静点儿。”
他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能离开这里？
乔楚生听着身后路垚的嘶吼声以及恳求声，疼到麻木的心，竟还是痛了起来。
留下一句“照顾好他”便抬脚走了。
垚垚，如果我的爱，我的存在，对你来说是一种折磨和痛苦，那我会选择离开。
“不要……”
少年眼睁睁地看着乔楚生消失在走廊拐角，眼泪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他的乔楚生不要他了……
“哥，”他猛地扭过头抓住他哀求道：“哥，我求你了，你把老乔找回来好不好，找回来好不好，我治病，我努力治病，我不能没有他……”
“三土，你冷静点儿。”
“滚，”他一把挥开要来扶他的白幼宁，像只咆哮的狮子，“滚，都是你们，都是你们，他才不要我的…都是你们……”
眼看少年越来越激动，甚至有些神志不清，眼中都透着一丝疯狂，尉迟轩暗叫不好，连忙朝着护士吼道：“快，镇静剂。”
针头扎进路垚的脖子，药剂缓慢推入，他的身子逐渐软了下来，陆焱及时扶住他，少年临闭眼前，他嘴里念叨的仍是“老乔”。
乔楚生离开医院回到他们的家，进了卧室，再也撑不下去，慢慢滑落下来靠在柜子旁，看着房间里的摆设，衣柜里都是少年手工定制的西服，抽屉里都是从他这儿坑来的袖口手表以及领带，床是他专门为他的小爱人定制，只因舒适度是最好的，可以让他睡得舒服，就连窗帘都是按照他的喜好……
曾经，他们在这里嬉闹，他抱着他睡觉，抱着他亲吻，少年总是喜欢粘着他，在他睡醒刚睁眼的时候，就黏黏糊糊的送上一枚香吻，然后撒着娇说“老乔，我好喜欢你呀~”
男人眼角流下一滴眼泪，掏出烟点燃，深吸了一口。
“咳咳……”他的小祖宗不喜欢烟味，所以他都好久没抽烟了，一下子抽得太猛呛住了，剧烈的咳嗽起来，咳的眼眶愈发红，到最后都分不清是咳出来的眼泪还是……
只可惜，他的身边再也没有那个瞪大桃花眼，像只炸毛的小猫咪似的抢走他的烟，奶凶奶凶地说“乔楚生，你要再抽烟，就不要亲我了……”
垚垚，我抽烟了，我再也不能亲你了……
乔楚生一个人在家里不知道待了多久，他也丝毫不知道，外面白幼宁都快找疯了，她把全上海的娱乐场所，长三堂，百乐门，青龙帮，巡捕房找了个遍，都没有找到他。
小姑娘急得都快哭了，“六哥，你说他会去哪儿啊？”
六子也是急得不行，“你别太着急，再想想还有哪些地方没找？”
“路先生家里找了吗？”
“对哦，”白幼宁猛地拍了下脑门，“我怎么把他们家给忘了？”
她是真的急糊涂了，她把上海翻了个遍，却唯独忘了他们的家。
“快，开车。”
到了路垚家楼底下，白幼宁咚咚咚地上了楼，使劲拍门，“哥，哥快开门啊，哥，哥你听见没？开门啊。”可拍到手都红了，却始终没有动静。
“四哥会不会不在？”
“不会，”白幼宁笃定道，之前是她疏忽了家里，如今出了这种事，以乔楚生的性子，除了家里，他不会去任何地方，因为，这个家里，有太多太多他和路垚之间美好的回忆。
“六哥，踹门，”她当下命令道。
六子也知道时间紧迫，顾不了那么多了，一个后旋踢踹开门，白幼宁直奔卧室，入目的就是她那一向把自己打扮得整洁帅气的哥哥，此刻不修边幅狼狈至极的靠在床头，旁边地上是一堆的烟头。
她顾不上心疼和解释，拉起他就要走，可这人死活都拉不起来，甚至对她的话都不为所动。
“哥，三土自杀了。”
刹那间，乔楚生整个人一震，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指间的烟灰落了，他的世界也崩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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