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巡捕房，乔楚生的对面坐了个男人，他翘着二郎腿指尖点了支烟，神色难免有些焦灼，“照你的意思，他的病还是没有好？”
陆焱一早就接到乔楚生的电话，电话里说明了一切，吓得他连忙就跑过来了。
乔楚生盖上笔帽点了点头，应了一声，“他出院后我就跟他谈过一次，可他还是不听我的，还是把自己陷入恐慌当中，宁愿选择苦肉计来博我的愧疚，也不愿朝我发脾气。”
“那你打算怎么办？”陆焱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乔楚生微微仰头靠在椅子上，想让自己轻松一点，摇了摇头喃喃道：“我也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让路垚有安全感。
陆焱放下交叠的腿，身子前倾，食指轻扣书桌，神色有些沉重，“乔楚生，你要不要再认真考虑一下？”考虑一下是否要和他继续在一起……
纵然路垚是他的弟弟，却也不能一味地偏向他，他弟弟是个好人，是个值得倾心相待的人，那乔楚生又何尝不是呢？他也值得更好的人，而不是这样一味地守着这样一个随时会变成疯子的人。
这样的路垚是极其危险的，和这样的一个他在一起，他会累的。
这次他只是晚回家而已，只是晚了几个小时，路垚就选择用这样的方式，那以后呢？他们还有一辈子要走呢！
乔楚生倏地睁开眼睛，声音冷了下来，“不需要考虑，这次是我不好，是我没有守时才……”
“够了乔楚生！”陆焱气急败坏地打断他，“你到底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真的是你的问题吗？”
不是，从头到尾，错的都不是乔楚生……
有问题的不是他，而是他的弟弟。
他再不想承认，却也得看清事实，他的弟弟，精神有问题。
“闭嘴。”
乔楚生呵斥了一声，睁开眼帘毫无温度的看着他，“我不想再听到这种话，他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我，是我的错，才会让他复发的。”
“你……”
“陆焱，”乔楚生突然疲惫的打断他，“我知道你为我好，但我做不到了，我做不到再次放开他，你知道的，曾经就是因为我的放手，才让路垚变成这个样子的，你知道我做梦都想让他变回以前的样子吗？”
“事到如今，你让我如何放手？”
直到出了巡捕房，陆焱脑海中依然回响着方才乔楚生说的话，不禁有些悲哀，这个乱世没能将他们分开，却因为一场意外，让他们变成这个模样，真的是讽刺至极啊。
他本想回公寓的，但不知想到了什么，还是去往反方向，那是律师事务所的方向。
路垚无奈的看着面前盯着自己看了好几分钟的陆焱，有些好笑道：“你总看着我做什么？”
陆焱本来还不知道要怎么开口，现下看到他这幅没事人儿的样子，仿佛昨晚的事情不足为奇，有些窝火，他不是乔楚生，脾气没那么好，事事又惯着他，冷着脸抬抬下巴指着他手指上的伤，嘴角扯出一抹讽刺的笑，“这是你自己弄的吧。”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少年面上的笑意瞬间僵住，心虚地躲闪开他的目光，低喃小声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呵~”
他的装傻将陆焱生生的气笑了，也没了那么多的耐心，直截了当的拆穿道：“路垚，你是聪明，但你以为我们都是傻子吗？你真以为你可以瞒得过我们吗？我也是做过饭的人，你告诉我，究竟是怎样的拿刀怎样的切菜，才可以切出那样的伤口？”
最后一句话带上嘲讽，切菜的时候不小心切到手是常有的事情，但刀口的走向，下刀的深浅都是有迹可循的，就像他看到乔楚生胸口的那道伤疤，根据伤口的走向，判断出那是他自己划得，一样的道理。
这点把戏糊弄糊弄三岁孩子还是可以的，
路垚哑言，刚要解释，但下一秒他意识到什么的时候脸色唰的苍白下来，呢喃道：“你…你是说……？”
陆焱能看出他手上的伤口怎么来的，那…那他是不是也早就看出来了？却还是陪他一起演戏装作不知？
见他终于明白了也不再卖关子，继而扬声道：“你真的以为你可以瞒得过他吗？他乔楚生是怎么混到这个位置的？你是聪明，但是他也不差，你的那点心思都不够他玩儿的。”
“那他为什么不拆穿我……”路垚垂下头小小声地问道。
他心里酸酸的，酸涩下还有一丝疼痛，老乔看穿了他的把戏，却不肯拆穿他，为什么？
是不想跟他吵架，还是…因为他觉得是他自己的错，他不应该晚回来让他恐慌的所以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你觉得呢？”陆焱不答反问道。
乔楚生为何不拆穿他，心里没点数吗？拆穿以后要做什么？跟他吵架吗？
“不是的，我…我只是……”话到嘴边路垚却什么都说不出，不免有些暗恨自己，他为什么就是改不了这个毛病？
他明明知道老乔只是回来晚了一点点，为什么他会控制不住自己？为什么……
“路垚，我跟你说过，如果你还想跟他白头到老，就要改变现状，若是执意如此，你们之间只有分手这一条路，别无他选，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这是陆焱离开之时对他最后一句忠告。
好的坏的他都说了，言尽于此，路，是自己选的，落子无悔，既如此，那无论接下来是什么结局，都要一力承担。
路垚靠在椅子上，仰头闭目了好一会儿，最终才决定跟他坦白。
老乔上次跟他发火之后，就跟他说过的，不要再瞒着他，昨晚他知道了，却还是由着自己了，会不会…对他失望啊？会不会生气他还是瞒着他？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陆焱说的对，他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得去跟他主动坦白。
小少爷看了看手表，快中午了，起身去巡捕房找他，而乔楚生也正准备去接他吃饭，看着无异的少年，他什么也没说，他知道陆焱肯定已经找过他了，说了什么不难猜，只是，路垚不提，他也不问，和平常一样的给他夹菜，路垚头低的就快把头埋进碗里了，跟个鹌鹑似的，嘴里一边咀嚼着饭，一边在思索，到底怎么跟他说啊？他会不会生气啊？
但奈何，他所有的小表情都被乔楚生收入眼底，面上闪过一抹笑意，稍瞬即逝。
整个吃饭的途中，小少爷都乖得很，直到回家他才再也忍不住，拉住他，和他四目相对，低声说道：“对不起啊老乔，是我骗了你，我食指的伤不是切菜切到的，是我故意割伤的……”越说声音就越小，头埋的就越低。
乔楚生其实一直在等他主动跟他坦白，之所以不拆穿是因为他觉得没有必要，不管怎么样，不管他做了什么，他都是自己的爱人，这一点是不会变得。
“我知道，你啊你，就你那点小心思还想瞒过我啊？我早就看出来了。”状似调侃的一句话反倒更让路垚羞愧的无地自容。
“没事的，我不怪你，是我不好，我向你保证，不会再发生这种情况了。”
“不过，垚垚，我们来做一个约定好不好？”
“什么约定？”少年颤着嗓音问道
“我虽然很了解你，但是有的时候真的不知道你的小脑袋瓜子里在想什么，之前我听幼宁说，她的大学同学有在谈直球式恋爱的，垚垚，我们也这样吧，如果未来我不能猜到你内心所想，不能及时感知到你的情绪不对，你就告诉我，你有什么想说的想要的都可以告诉我，好不好？”
与其让他猜，不如有话直说，这样，或许才能改进他们之间的感情，不要像现在这样，明明他很难过很失望，却隐忍着不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让他有时候真的不知道他是在生气还是怎么？
路垚定定地看着他，没有回答他愿不愿意，反而突然间情绪绷不住了，声音也大了一些，“你到底有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乔楚生没再说话，只是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沉默了许久。
直到少年带着迷茫又带着些许哽咽地开口道：“老乔，我生病了，生了很严重很严重的病，你明白吗？”
路垚知道他自己生病了，生了一种不能离开乔楚生的病，只要一会儿看不见他，他就会害怕，就会控制不住想要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这是病，如果不治疗，他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不知道在医院的那种事情还会不会再发生，他更不知道当那一天来临的时候，他会不会伤害他最爱的人？
他什么都不知道！
“我知道啊，你想说什么？”乔楚生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轻声问道。
“乔楚生！”路垚急了，他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他还是听不懂吗？还是在跟他装傻？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生病了？生了一种很严重的病，有可能永远都治不好了！”
他其实想问的是…面对一个不知道何时才能治好病的人，这样的自己，他还要不要？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的，他给过他机会反悔的，他为什么就是不放弃呢？
“真是个大傻子。”
乔楚生无奈地吐出一句话，勾下他的脖子照着他的唇就亲了上去，略有些凶狠的撕咬着，直到尝到了咸咸的泪水才松开他，拇指温柔地替他抚去眼泪说道：“我知道你的顾虑，可是，阿垚，我爱你，很爱很爱你，也许你自己都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都是我不好，你现在所遭遇的一切都是因为我，是我的错，是我把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乔楚生眼眶红了，眉眼稍稍的弯着，努力的挤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一字一句缓缓的说道：“所以为了赔罪，我把自己赔给你好不好？期限是一辈子，附加条件是不离不弃，你接受这样的赔罪吗？”
垚垚，曾经都是我不好，是我自以为是，我以为你离开我，可以过得更好，却不曾想那才是真正将你推入深渊，所以为了赔罪，我乔楚生在此立誓，我愿将我余生都赔给你，期限今生今世，不离不弃。
如有违约，就让我下辈子，下下辈子，永生永世都无法遇见路垚，无法…爱上他。
路垚看着他，眼底再次升起水雾，紧紧的搂着他的脖子，像是抱着什么珍宝似的，带着很浓重的鼻音说道：“我接受，我接受你的赔罪，既然赔给我了，就是我的人了，只要我才可以不要你抛弃你，你不能不要我，你没有资格不要我，乔楚生，你不后悔吗？”
“不后悔，今生今世都不会后悔，我愿一生忠于你。”
“我信了……”小少爷喃喃着，“我信了你就不能再骗我了。”
回应他的不是乔楚生的保证，而是给予他温柔又缱倦的吻，将所有的保证都投入到这个绵延的吻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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