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子夫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他说的这些确实是他从未想到的，他也没有想到上海滩赫赫有名的乔四儿，私底下竟然会这么宠他……
“我听你姐姐说，他巡捕房的办公室为你换了一张适合你的沙发，就为了让你睡觉？”
刚听说的时候，他是又震惊又生气，他没想到在自己家中竟会有下人如此怠慢三土，更没想到的是，他在路家不能睡得舒服，到了那个人的身边，他会为他打造一张适合他睡觉的床，仅仅是为了他能不再屈腿……
看似小事，但他也年轻过，年轻的时候和他们的娘也谈过恋爱，他知道细节体现爱这个道理，可他毕竟是个男人啊……
“嗯，所以爹，他真的很爱我。”
“我知道他对你好，可他终究是一个男人啊……
“爹，”路垚轻声打断他的话，“我知道您要说什么，我到后来才慢慢明白，我第一眼就对他动了心思，不然我也不会放弃工作留在他身边只为了一天三块大洋，您儿子我是什么样的学历？我找一份工作不比这来钱快吗？”
“而且，还要时不时看他的脸色，说实话办案到现在，我也没有天天都拿三块大洋，但我不在乎，我跟他在一起也不是为了这三块大洋，您不是也托钱瑞给我在学校找个正经工作吗？”
“但我拒绝了，我不是缺钱，因为我知道只要我缺钱跟他要，他都会惯着我的，他纵容我所有的坏脾气，包容我所有的缺点。”
路垚顿了一下，定定地看着他爹，薄唇轻启，一字一句坚定的说：“爹，您也和我娘恋爱过，您知道爱是什么，爱是事事有回应，件件有着落，爱是无条件的尊重和支持他所有的决定，爱是毫无理由的护短，明目张胆的偏爱，可桩桩件件他全都给了我，您说，这样的一个人，我要如何控制住自己的心？”
“您知道乔楚生和路家的区别是什么吗？”少年看着他轻笑了一下，说出从很早以前他就知道的事实，说出这个令人心酸却又不得不承认的事实。
“您和哥哥姐姐们都认为我是个废物，认为我脑子笨，可只有他会摸着我的头说我的垚垚是世界上最聪明最聪明的人，他才不会觉得我是个废物呢，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利己主义者，因为这个您骂过我多少次，您·认为我自私自利认为我有错，不是吗？可是……只有他，只有他跟我说，利己很正常，只要别损人就可以，这么多年，只有他跟我说过这句话。”
调查谭家老宅的时候，他以为他说出他是个利己主义者，乔楚生会嫌弃自己，会不待见他，可他永远忘不了当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的心跳得有多快，甚至比他被沙逊开除抱着东西隔着一条街看他的时候跳的还要快，那是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第一次有人说他的自私不是错，可曾经不管是他的家人还是他的同事都认为他是错的。
那一刻，他是委屈的也是感动的，但也更加清晰地认识到，他沦陷了，陷进他的温柔当中，再也出不去，却也心甘情愿的被困住。
“您还记得您让蒋志卿带我离开上海的事吗？您知道他们是怎么带走我的吗？他们把我弄晕装在麻袋里丢在码头，可是爹您知道吗？如果是乔楚生，他绝对不会这样对我……”
路子夫瞳孔一缩，明白了他的意思，心没来由的抽痛一下，也是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明白为什么他的儿子这么多年始终喜欢他一个人，哪怕两年前那人亲手打了他一枪，他也依旧喜欢他。
路垚嘴角勾起一抹轻松的笑容，“看来爹你是明白了，乔楚生不会那样对我，他会尊重我的意愿，不会强行带我走，退一步说，就算有一天，他要不顾我的意愿带我走，也不会用这种方式，乔楚生是江湖人，这种手段他不会用，爹，您应该知道的吧？那药用多了是会损伤大脑的，您就不担心志卿一个迷糊，用药过多给我造成伤害吗？还把我装在麻袋里扔在码头？乔楚生不会舍得这样对我的，他不会舍得把我装在麻袋粗鲁地扔在码头，他怕我磕着碰着……”
“为什么你会笃定他不会用这种方式对你？”末了，路子夫问出最关键的问题。
少年眼眸中闪过柔和，轻声道：“他是个江湖人，不可能不知道那种药用多会损伤大脑，可他不敢冒这个险，哪怕他知道精准用量，也不敢拿我冒险，他怕万一出了一点差错就会对我造成伤害。”
“你就这么有自信？”
“是，我有这个自信，不光如此，大姐朝我心口开了一枪，这事您应该知道，还是那句话，他不会这么对我的，正如我之前对大姐所说的，她就不怕那一枪打歪打在我的脑袋上，大姐当时的说辞是不会，但，我就是有自信，乔楚生不会那么对我，他枪法很好很准，即便是他亲自动手，他也不敢朝我开枪，因为他怕当时天色过暗他会瞄不准，他怕他一个过失一个手抖打在我的脑袋上。”
“哼，”路子父冷哼一声，嘲讽道：“说的好听，那他两年前不还是亲手打了你一枪？”
路垚：“……”
他有些哭笑不得，“您明知道他是为了我好。”
“您不知道吧？就我刚才跪了一个小时，他可从来不会这样对我呢，他舍不得我跪，更别说他要是知道我挨了家法，估计心疼的会直接拿枪跑到咱们家跟您讨公道呢。”
这话可不是小少爷故意唬他爹，他是真的相信老乔会做出这种事的，其实说到最后，他能看出他爹不再像当初那么坚持，但也摸不准他的态度……
“爹，我爱他，即便你们不接受他，那也没关系，我可以跟他走，我可以离开路家，只请求你们不要再去伤害他，我这一生都不会和他分开的。”
这么些年，他活着只是为了乔楚生三个字，如若不然，他不会撑到现在，他是他活着的唯一动力了……
路子父瞥了他一眼，没说反对也没说同意，只是模棱两可道：“你先把伤养好再说吧，不然……”他顿了一下，故意用他刚才的话反击道，“他怕是拿枪过来跟我这个老头子拼命。”
路垚眼眸一亮，连忙说道：“那您就是同意了？”
不过，他并没有得到答案，路子夫只是冷哼一声就走了，徒留他一人站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他爹这到底是同意还是没同意啊？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不用关禁闭能回上海了？
直到一个星期后，他站在码头，看着远处的轮船，这才相信，他是真的可以回上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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