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蓉城烟雨与旧日蝉鸣
双流机场的冷气带着工业时代特有的生硬,从四面八方裹挟而来。
沈屿拖着登机箱,甫一踏出到达厅厚重的玻璃门,成都盛夏黏稠、厚重的湿热便像一张巨大的、饱蘸水汽的毛巾,劈头盖脸地捂了上来。
呼吸瞬间被堵住,肺叶沉甸甸的,每一次吸气都带着一种近乎窒息的滞涩感。他下意识地松了松一丝不苟的衬衫领口,指尖触到颈侧微凉的汗意。
空气里弥漫着复杂而顽固的气息——滚烫柏油路被烈日灼烤后蒸腾出的刺鼻气味,远处绿化带里栀子花甜腻到发齁的浓香,还有那无处不在、深深渗入这座城池骨髓的火锅底料味,霸道地混合着花椒的麻与牛油的厚重,丝丝缕缕,无孔不入。
这味道,对沈屿而言,既是异乡的烙印,也是开启旧日尘封魔盒的钥匙。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吐着过往十八年的时光碎片,辛辣,滚烫,带着挥之不去的怅惘。
他熟练地拦下一辆出租车,用带着吴语软糯余韵、却已刻意调整得字正腔圆的普通话报出目的地:“川南医学院老校区附近,锦江之星。”
“要得!”司机是个爽朗的中年男人,一口地道川音,油门踩得利落。车子汇入机场高速的车流,将身后那座庞大、冰冷的现代化航站楼迅速抛远。
车窗摇下一半,热风裹挟着更浓郁的市井气息灌入车内。
沈屿侧头望着窗外。成都,这座他曾生活了七年、此后又用十三年光阴不断“朝圣”般返回的城市,正以飞快的速度在他眼前展开,又模糊。
曾经熟悉的农田和低矮厂房被大片大片拔地而起的、反射着刺目光芒的玻璃幕墙写字楼取代;记忆里坑洼不平、梧桐蔽日的林荫道,拓宽成了平坦却光秃秃的六车道,只剩下零星几棵倔强的老树,在钢筋水泥的森林夹缝中投下孤零零的、被切割得支离破碎的阴影。
唯有某些转角处残存的、爬满青苔和藤蔓的老旧红砖墙,或是突兀闯入视野的、飞檐翘角的仿古建筑一角,还固执地提醒着过往的痕迹。
“变化大得很哦?”司机从后视镜里瞥见沈屿专注的目光,搭话道,“你以前在川南医大读过书嗦?”
“嗯。”沈屿应了一声,目光依旧黏在窗外飞逝的街景上,声音有些飘忽,“很多年了。”
“老校区嘛,就在府南河边上,安逸得很!就是小了点。新校区才叫气派!”司机打开了话匣子,“现在学生娃娃条件好哦,我们那时候,啧啧……”
司机的话语渐渐模糊,成了背景音。
窗外的景象,那些崭新的、陌生的繁华,与记忆深处顽固盘踞的、带着潮湿水汽和青春躁动的旧影,开始疯狂地撕扯、重叠。
燥热的九月,空气仿佛凝固的油脂。
沈屿拖着几乎和他等高的巨大行李箱,站在川南医学院老校区那扇爬满藤蔓、略显斑驳的铁艺大门前。
门楣上,“川南医学院”几个遒劲的颜体字被岁月和雨水冲刷得有些黯淡。
门内,是几栋爬满常青藤、有着明显苏式风格的陈旧红砖楼,楼前高大的香樟树撑开浓密的绿荫,蝉鸣声震耳欲聋,带着一种要将整个夏天燃烧殆尽的疯狂。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陈旧书籍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属于医学院的独特气息——一种混合着福尔马林、草药和青春汗液的复杂味道。
报到点人声鼎沸,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上写满初入大学的兴奋与茫然。
沈屿白皙的皮肤在川西坝子灼热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晃眼,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沿着鬓角滑落。
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浅色牛仔裤,身形挺拔清瘦,干净得与周遭的喧嚣有些格格不入。
他安静地排着队,办好手续,领到钥匙——男生宿舍3号楼,417室。
宿舍楼是五六十年代的建筑,走廊狭长而幽暗,墙壁下半截刷着老旧的墨绿色墙裙,上半截是泛黄的白色,空气里浮动着灰尘和木地板受潮后散发的微霉气味。
推开417的房门,一股更浓烈的、混杂着汗味、烟味和廉价泡面调料包的气浪扑面而来,让沈屿微微蹙了蹙眉。
四张铁架床分列两边,中间是两张拼在一起的长条书桌,上面凌乱地堆放着几本崭新的解剖图谱、生理学教材,还有散落的扑克牌和几个空啤酒瓶。
靠窗的下铺位置,一个皮肤黝黑、穿着红色篮球背心和运动短裤的高大身影正背对着门,费力地将一个沉重的哑铃塞进床底。
他动作间,肩背和手臂虬结的肌肉线条流畅地起伏,汗水沿着古铜色的皮肤沟壑蜿蜒而下,浸湿了背心的大片布料,散发出浓烈的、属于年轻男性的蓬勃热力。
听到开门声,那人猛地直起身,转过头来。
那是一张极具冲击力的脸。
浓密的眉毛像两把刷子,桀骜地斜飞入鬓角。鼻梁高挺,嘴唇厚实,下颌线棱角分明,带着一种近乎粗犷的硬朗。汗水在他脸上流淌,更衬得皮肤像被阳光反复亲吻过的土地,是健康而充满力量的小麦色。最亮的是一双眼睛,瞳仁是极深的褐色,此刻因为用力而微微眯起,眼白却干净得惊人,像雪域高原的湖泊,带着未经世事打磨的锐利和一种近乎野性的生命力。
当他看到门口站着的沈屿时,那双眼睛里瞬间迸发出毫不掩饰的惊艳和好奇,如同猎豹发现了新奇的目标。
“哟!终于来齐了嗦!”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声音洪亮,带着浓重的、卷舌音明显的四川口音,像一把砂纸在木头上摩擦,粗粝又直接。
他几步就跨到门口,一股混合着汗水和阳光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强烈的侵略性。
他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着沈屿,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他白皙的脸庞、精致的五官和略显单薄的身材。
“浙江来的?沈……屿?对头,沈屿!”他准确地报出名字,又凑近了些,几乎能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啧啧,长得跟画报上的明星娃儿一样!细皮嫩肉的,这成都的太阳,怕是要把你烤化了哦?我叫陈烈,耳东陈,烈火的烈!以后就是一个战壕的兄弟伙了!”
他伸出宽厚的手掌,掌心粗糙,布满薄茧和几道细小的伤痕,那是常年运动留下的勋章。
那只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一把就抓住了沈屿的手腕——不是握手,更像是某种宣示性的掌控。
沈屿的手腕纤细,皮肤细腻冰凉,瞬间被对方滚烫粗糙的掌心包裹,那强烈的温差和触感让他浑身一僵,一股莫名的电流顺着相贴的皮肤窜上脊背,心跳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他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陈烈握得更紧,还用力上下晃了两下。
“莫怕生嘛!以后哥罩你!”陈烈笑得爽朗,带着一种天生的、不容置疑的江湖气。
他松开手,转身从桌上拿起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拧开盖子,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喉结剧烈地滚动着,多余的清水顺着他的嘴角、下颌线流下,滑过贲张的胸肌线条,没入汗湿的背心领口。
那充满原始生命力的动作,像一幅浓墨重彩的画,带着强烈的视觉冲击力,牢牢钉在沈屿的视网膜上。
沈屿垂下眼帘,掩饰住瞬间的慌乱,白皙的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染上了一层薄红。
他低声应了句:“你好,陈烈。”声音清润,带着江南水汽的温软,在陈烈粗粝的川音映衬下,像溪流撞上了礁石。
大学生活就在这种强烈的反差和碰撞中拉开了序幕。
沈屿很快就见识了陈烈那近乎燃烧般的活力。
他是篮球场上绝对的焦点,像一头矫健的豹子,充满爆炸力的弹跳、精准凶悍的抢断、以及进球后捶着胸膛、对着场边女生放肆大吼的张扬,都让他成为整个球场最灼热的发光体。
他是田径场上的明星,短跑冲刺时爆发出的力量感让人血脉贲张。
他也是解剖课上让大部分女生脸色发白、甚至呕吐的存在——当其他同学对着浸泡在福尔马林液中、皮肤呈现诡异灰白、肌肉纹理清晰的尸体标本强忍不适时,陈烈却显得异常兴奋。
“怕啥子嘛!以后都是要动真家伙的!”一次解剖课前,看到同组一个女生捂着嘴冲出去,陈烈不以为然地撇撇嘴,拿起锋利的手术刀,动作带着一种近乎野蛮的熟练,精准地划开尸体手臂的皮肤,剥离皮下组织,露出黄色的脂肪层和暗红色的肌肉束。
他一边操作,一边还对着脸色也有些发白的沈屿挑眉:“沈小白脸,看清楚没?喏,肱二头肌,喏,正中神经……记笔记噻!”他的手指带着乳胶手套,沾染了防腐液的滑腻和淡淡的尸臭,却异常稳定地在冰冷的肌体上指点着,那画面带着一种诡异而强烈的冲击力。
沈屿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陈烈专注的侧脸上。
汗水从他黝黑的鬓角滑落,滴在蓝色的手术服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他的眼神锐利如鹰,带着一种征服者的兴奋和对生命奥秘近乎冷酷的探索欲。
那一刻,沈屿清晰地感受到一种近乎恐惧的吸引力——陈烈身上那种原始、野性、甚至带着点残忍的生命力,像一团灼热的火焰,让他这个习惯了江南温润、秩序井然的人,本能地想要靠近,又本能地想要逃离。
他们的床位相邻。
沈屿靠门的上铺,陈烈是靠窗的下铺。
无数个夜晚,当寝室熄灯,其他室友的鼾声渐起,沈屿躺在狭窄的床铺上,能清晰地听到下铺陈烈翻身时铁架床发出的吱呀声,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汗味和廉价香皂混合的气息。
有时陈烈会压低声音,在黑暗里跟他闲聊,话题天马行空,从吐槽某个古板教授,到憧憬未来当个“一把刀”外科医生赚大钱,再到对某个漂亮女生的评头论足。
沈屿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应一两声。
黑暗中,陈烈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磁性,低沉地摩擦着沈屿的耳膜,让他心神不宁。
他能感觉到陈烈说话时呼出的热气,似乎能穿透薄薄的蚊帐,拂过他的手臂。
记忆的画面在潮湿的车窗上流淌、变形。
出租车驶过府南河大桥,浑浊的河水在盛夏的阳光下泛着油腻的光。
河对岸,一片熟悉的、相对低矮陈旧的建筑群映入眼帘。
红砖墙,爬满藤蔓,几栋苏式风格的老楼沉默矗立,正是川南医学院的老校区。
沈屿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闷闷地疼。
那些被岁月尘封的喧嚣、汗味、福尔马林的气息、篮球砸地的砰砰声、还有黑暗中隔壁床铺翻身时铁架床的.呻.吟 ……
所有的一切,连同那个被刻意遗忘、却早已刻入骨髓的夏夜,都随着这片熟悉的景象,汹涌地破土而出。
那个夜晚,没有风,空气黏稠得如同凝固的糖浆。白天的酷热并未完全消散,反而在夜晚发酵成一种令人窒息的闷。
宿舍老旧的电风扇在头顶有气无力地转动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呻吟,搅动的热风非但没能带来丝毫凉意,反而像一只湿热的手掌,反复地抚摸着皮肤,激起一层细密的黏腻汗水。
寝室里只剩下沈屿和陈烈。
另外两个室友,一个去网吧包夜,另一个则和刚交的女朋友在校外的小旅馆里共度良宵。
逼仄的空间里弥漫着浓重的汗味、隔夜泡面汤的酸腐气,以及陈烈刚刚抽完的廉价香烟残留的呛人气息。
劣质烟草燃烧后的烟雾尚未完全散去,丝丝缕缕,在昏暗的白炽灯下盘旋,给空气增添了一层迷蒙的滤镜。
沈屿刚在公共水房冲了个冷水澡回来。他只穿了一条宽松的棉质运动短裤,上身**着。
湿漉漉的黑发贴在光洁饱满的额头上,水珠顺着白皙修长的脖颈滑落,流过清瘦却线条流畅的锁骨,再沿着平坦的胸膛和紧致的腰腹曲线,没入裤腰边缘。
年轻的身体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一种象牙般温润细腻的光泽,带着水汽的凉意,与周遭的燥热形成鲜明的对比。他拿着毛巾,正低头擦拭着肩胛处的水痕。
陈烈仰躺在他的下铺,同样只穿了条短裤。
他刚打完一场激烈的夜场篮球回来,古铜色的皮肤上还挂着未干的汗珠,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像涂了一层油。结实的胸肌随着呼吸缓缓起伏,腹肌的沟壑深刻而分明,充满了蓄势待发的力量感。他嘴里叼着一根刚点燃的烟,猩红的火点在昏暗的光线下明明灭灭。他的一条腿屈起,踩在床沿上,另一条腿随意地搭着,眼神有些放空地落在天花板上,似乎还在回味球场的激烈,又或者只是单纯的百无聊赖。
沈屿爬上自己上铺的动作,无意间将挂在床沿的蚊帐撩开了一条缝隙。陈烈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那抹晃动的白影向上移动。
当沈屿背对着他,正弯腰整理床铺时,那截裸露的、纤细而柔韧的腰肢,以及因弯腰动作而微微凹陷下去的脊椎沟壑,毫无防备地落入了陈烈的眼底。
那抹白皙在昏暗的光线和黝黑肤色的映衬下,显得异常刺眼,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脆弱的.诱.惑。
陈烈叼着烟的嘴动了动,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他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灰白色的烟雾缭绕上升,模糊了他瞬间变得有些幽深的眼眸。宿舍里异常安静,只有风扇单调的嘎吱声和窗外不知疲倦的蝉鸣。
“喂,沈小白脸。”陈烈突然开口,声音因为叼着烟而显得有些含混不清,却带着一种刻意的、玩世不恭的腔调,打破了沉寂。他扭过头,目光从下往上,穿透蚊帐的薄纱,精准地钉在沈屿刚转过身来的脸上。
沈屿停下动作,低头看向他,清澈的眸子里带着一丝被打扰的询问。额前湿漉漉的发梢还在滴水,一滴水珠恰好落在他微微颤动的睫毛上。
陈烈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惯常的、带着几分痞气的笑容。
他拿下嘴里的烟,夹在指间,一缕青烟袅袅上升。
他盯着沈屿,眼神在烟雾后闪烁,带着一种探究、一丝挑衅,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燥热和某种莫名冲动催生出的危险气息。
“细皮嫩肉的,跟个大姑娘一样。”陈烈的声音不高,在寂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带着钩子,“喂,浙江小白脸,敢不敢跟老子打个赌?”
“师傅,前面路口右转,锦江之星,到了。”沈屿的声音打断了出租车司机播放的嘈杂川剧唱段,也猛地将他从那个潮湿、闷热、充满了劣质烟草和青春荷尔蒙气息的夜晚漩涡中拽了出来。
车子稳稳停在酒店门口。门童上前拉开车门,一股更强烈的热浪涌进车内。
沈屿付了车费,道了谢,拎着行李箱下车。
酒店大堂冷气十足,瞬间驱散了体表的燥热,却无法平息内心翻涌的潮汐。
他站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看着玻璃门外车水马龙的街道和远处那片熟悉的、承载了他所有隐秘青春与疼痛的校园轮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酒店香氛的甜腻和中央空调的冰冷,沉甸甸地坠入肺腑。
他掏出身份证走向前台办理入住,动作机械,指尖冰凉。
前台姑娘甜美的笑容和公式化的问候,在他眼中显得有些模糊。他拿到了房卡,走向电梯间。电梯光滑如镜的金属门映出他的身影——一个穿着挺括衬衫、面容清俊却难掩疲惫、眼角已刻下细微纹路的三十八岁男人。镜中人的眼神深处,残留着一丝尚未完全褪去的、属于十八岁那个夏夜的惊惶和……隐秘的悸动。
电梯无声上升。数字不断跳动。
沈屿闭上眼睛,仿佛又嗅到了那个夏夜蚊帐里弥漫的、混合着汗味、烟草味和少年特有气息的、令人窒息的味道。
陈烈叼着烟、带着痞笑凑近的脸庞,在黑暗中无限放大,那双深褐色的、带着野性光芒的眼睛,穿透了二十年的时光尘埃,再次牢牢锁住了他。
“敢不敢跟老子打个赌?”
那粗粝的、带着浓重川音的挑衅,如同魔咒,在他耳边轰然炸响。
电梯“叮”一声,停在了他所在的楼层。门缓缓滑开。
沈屿猛地睁开眼,镜片后的眸子里,所有翻腾的情绪瞬间被强行压入深潭,只余下一片沉寂的、近乎疲惫的平静。
他拖着行李箱,步履沉稳地走了出去,皮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像走在一条通往既定命运的回廊。
走廊尽头,是他预定的房间。
他知道,推开那扇门,短暂的独处后,他就要去面对那个喧嚣的、名为“同学叙旧”的场合,去面对那个他跨越两千公里、年复一年奔赴的核心——陈烈。
那个十八岁夏天的一个玩笑,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
二十年后,余波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在岁月的酝酿下,化作了足以将他溺毙的汹涌暗流。
而此刻,他正一步一步,走向那漩涡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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