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没去学校里的小超市买牙刷，而是去了附近的一家商场。
他想去逛逛，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寝室在南苑，走出去往右就是体育馆。他和周驰去看过，馆里设施啥的还是挺齐全的，就是不怎么新，属于凑活着能用的程度。
这几天温度一直没降下来，走在街上热烘烘的。
过来的时候周驰给他说这旁边有个凯德，大概坐两站就能到。
这地方对陈平来说既熟悉又陌生，毕竟连接这儿与家的仅仅是四个小时的车程，但这却足以改变他的世界。
陈平买完牙刷又被售货的大姨拉着推销沐浴露，洗发水啥的。
他本来不想理，但那大姨一直跟在他后面说个不停，跟黏定他似的。
陈平叹了口气。
也许这就是销冠的秘密吧……
最后他还是买了两罐沐浴露，突然觉得好像跑那么远专门来买个牙刷挺亏的。
出了商场陈平看了下时间，三点二十六。
时间还很充裕。
游泳馆。
“您好，你们这还招人吗？”陈平提着两罐沐浴露和一盒牙刷荡进了游泳馆。
“招的，具体需要跟我们店长咨询。”前台小妹抬头看了一眼陈平，“你要面试什么？”
“教练。”
“嗯，你跟我来吧。”小妹没多问，领着陈平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在游泳馆内部的一个小角落里，跟老家那边馆的布局差不多。
馆内人不多，只有几个小孩和两三个大爷大妈。
消毒水的味道扩散在空气中，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
气味，总是能勾起许多回忆。
其实在老家那边馆里干得也不算太久，两年多一点，从高二上学期开始到高三毕业暑假结束。要问我哪来那么多时间去兼职？实话告诉你，逃课。
高中三年我在老师眼里算不上好学生，总会找些奇怪的理由逃课，比如今天我六舅结婚了，明天我奶奶跟村头老太打架了，后天我爷爷打山鸡走丢了……说到最后连我自己都不相信了。
不过我们班主任挺好的，她每次都会给我批假。我觉得她肯定知道我请假是去干什么，甚至还因为这个找我谈了两次话，但是都没能劝动我。
以至于我高考考的并不算太好，勉勉强强上了个211，别说我在炫耀，我们学校底线是一本。
再后来就是开头那一幕，是的，报道第一天走错门，然后就这么滑稽的闯入了这个陌生的城市。
收回现在这一幕，眼前这个头发浓密的中年男人是我的店长。
为什么说是我的店长？因为这人我认识。
“小陈？你怎么来了？”
“付哥。”
付雷，以前馆里都叫他付哥，一个励志为自己的养老生活谋幸福的中年奋斗男。
人帅，正直又幽默，就是没对象。
“你在这边上大学啊！”
“嗯，付哥，我想来你这儿干。”
“哦~可以呀。”付哥对着陈平笑了笑，又敲了敲桌子，“你不会大老远跑这儿来上学就是为了跟我干吧。”
“猜对了。”
“你小子，教练还是救生员啊？”
“能都包吗。”
“嚯，野心挺大啊，吃得消吗？”
“放心。”
“这不是放不放心的问题啊，陈平小兄弟，得看咱们这儿招不招才行。”
“那请问付店长，您这儿还招人吗？”
“不招。”
“打扰了。”说着，陈平转身就要走。
“哈哈哈哈，陈平你还是以前那样儿！”
陈平停下了脚步。
还在以前馆里的时候付店长就老喜欢逗人玩，有时候连客人都不放过，别看他自诩为中年男人，其实今年也才三十二，不过我估计实际年龄其实是三岁。
“说回正事啊，教练可以排在白天，具体安排过几天告诉你，需要跟学员协商。晚上我们馆营业到十点，七点到十点这段时间你负责救生员，旁边有间员工宿舍可以给你住。至于工资嘛……就在原来的基础上再加百分之五十，如何？”
“嗯，我没意见，但是这个月我要军训，来不了。”
“哦，那下个月工资减半。”
“付哥，有你这么压榨人的吗……”
“拜托，咱们这个地段很抢手的好吗！哪有占着坑不拉屎的！给你留个位置就不错了！”
忘了补充一点了，付店长还是个实打实的黑心资本家。
“行吧，我知道了。”
“知道了就快滚吧。”付店长朝陈平挥了挥手。
于是陈平就滚了。
不过刚踏出办公室就又被叫了回去。
“我还有句台词没说。”付店长清了清嗓子，“恭喜你啊陈平！你被录用了，明天不用来上班了。”
“……”
陈平今天心情不错，本来以为面试还得费点功夫，没想到碰上了付店长，真是帮自己省力了。
让我们感谢付店长，感谢在前两年里坚守岗位的陈平同学。
出了游泳馆，湿热的气息瞬间包裹全身，压得人喘不过气，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被盖上了一层灰色的布，狂风大作，路上的人行色匆匆。
要下雨了啊。
陈平带着他的沐浴露和牙刷们慢悠悠地荡回了宿舍，大老远就看到寝室门口堆着一堆行李。
哪个兄弟把行李扔门口了？
这洗漱杯看着有点眼熟啊。
简直跟我的长得一模一样。
不对。
这他妈不就是我的吗？
看着眼前散落一地的床单被套，陈平皱了皱眉。
敢情这是被人一键清空了啊。
“喂！”
陈平抬起了头，顺着声音寻过去，一个卷毛翘着二郎腿，悠闲地躺在自己的床铺上。
“门口那个！我要换寝室，你去隔壁。”
如此不要脸的人，陈平还是头回见。
见陈平杵着没动，卷毛不耐烦地又嚷了一声，“聋了啊！听见没有！”
“我要是不呢？”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
陈平直勾勾地盯着卷毛，看不出任何表情。
自己收拾了那么久的行李被人甩到门外，有点生气啊。
“不？呵！”卷毛嗤笑一声，眉宇间带着轻蔑，“我劝你去打听打听新生里谁是老大！”
陈平冷笑一声，“难不成是你么？”
还老大？我看你是中二病犯了。
“你他妈谁啊？敢这样跟我说话！”卷毛一拍床板，坐直了身体。
“你爹。”
“你说什么？！”
“我说，”陈平一字一顿，四个大字清晰无比地砸了过去，“我、是、你、爹。”
“你他妈…”听到这句话卷毛“噌”的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朝着陈平冲了过去，“我操你大爷！”
拳头带着风呼啸到眼前，陈平眼神一凛，在拳头几乎要触碰到鼻尖的一刹那瞬身向右一闪，伸手擒住了卷毛带过来的手臂，顺势向前一拽。
卷毛只感一股巨力袭来，接着便重心不稳，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陈平快步立于其身后，左手抓住卷毛左臂，右手按其右肩，膝盖向他的腘窝顶去。
“靠…”卷毛只来得及吐出一字，随后便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板上，头顺着惯性磕到了前面的墙壁上！
“咚！”一声脆响贯彻走廊。
“愣着干嘛！给我上啊！”瞬息间，寝室里的其余五人尽数冲出，其中一人拿着板凳就往陈平头上砸。
陈平来不及躲闪，抬起右臂格挡，板凳硬生生地砸在了右臂上，顿时一股巨痛袭来。
艹！陈平闷哼一声，抬腿踹了卷毛一脚，借力转身，连带着那一脚来的是一计左摆拳！
拳头结实地砸在了那人的脸上，逼其退后了三步。
紧接着旁边两人同时攻来，分别冲着陈平下身和太阳穴逼来。速度之快！攻势之猛！
“啧。”陈平余光瞟见其动作，心里不爽起来。
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也用。
只见陈平迅速蹲下身，双手挡在身前，硬接下一拳。
正准备起身，右前方突然飞出来一个玻璃瓶，正好砸在了右边那人的头上。
随后一个黑影飞出，跟着是一计飞踢将那人踹出几米远。
“没事吧！”
陈平抬头，看见了一条红色运动裤。
李恒？
“恒哥！我来助你！”
回头，以林杰为首，后面跟了两个人从隔壁宿舍冲了出来。
刚刚一直跪在一旁的卷毛终于爬了起来，刚立稳就又不知道被谁捶了一拳，当即重新跪了回去。
动静太大，引得其他寝室的人纷纷探出头来。
“回去！”李恒冲人群里喊了一声，又顺腿踹飞了一个向他扑过来的人。
一股强烈的推背感袭来，陈平被李恒一把推出了人群，拉着他就往隔壁寝室里跑。
“林杰！郭浩！王子阳！你们快回来！”眼下围观群众太多，再打下去把老师招来了可就麻烦了。
“靠…走走走！”听见李恒的呼唤三人拔腿就跑，还没等卷毛一伙人反应过来就已经冲进了寝室，最后进门那人伸手一捞关上了寝室门。
“我靠陈平，你怎么跟卢一伟他们干起来了？”林杰倚在身后的床架上，口中还喘着粗气，语气却尽显兴奋，显然是对刚刚的群架场面意犹未尽。
陈平没急着回答林杰的问题，先是给他们道了谢，然后坐到了一旁的板凳上。
刚刚那一凳子挨得不轻，右臂估计是裂了。
“受伤了？”李恒站在一旁，垂眼看着凳子上的陈平。
“嗯。”
“需不需要去医院？”
“我自己去就行。”
李恒在一旁抱着胳膊没说话。
“让恒哥陪你去吧，那卢一伟记仇，待会别又被堵了。”
陈平看了看林杰，又抬头望了望李恒，几秒后扯出了个淡淡的微笑，“谢了。”
卢一伟一伙已经这会儿已经没在外面了，走廊里又恢复了平静。
陈平在他的一堆行李前停了停。
李恒见他没动，也停了下来，“一会搬吧，来我们寝。”
“嗯。”
两人一前一后的向前走着，快到校门口的时候李恒打了个车。
去医院拍了个片，果然有点骨裂，医生帮忙打了石膏，让回家好好休养。
“我去买个杯子。”出了医院，李恒指了指前面的小铺。
“买杯子干嘛？”陈平突然想起来了那个飞过来的玻璃杯。
“刚没来得及找武器，顺手把郭浩的杯子扔出去了，现在赔他一个。”
“你和他之前认识？”
“不认识，我和郭浩，王子阳之前都不认识。”
“哦。”
雨后的世界一片宁静。
雨水冲刷大地，裹着泥土的腥气弥散在空气中，潮气充斥鼻腔，夜幕将至。
“本来说今晚一起去吃个饭的，结果碰上了卢一伟那傻逼。”
“嗯。”
“明天咱们寝再一起出去吃。”
“好。”
李恒撇了撇陈平。
“你说话都这么冷的吗？”
“什么？”陈平转头看了眼李恒。
“没事。”
这人怎么回事？社交障碍？还是懒得说？
李恒边走边玩着消消乐，进店铺挑了个和郭浩那玻璃杯差不多的杯子。
“我请你吃饭吧。”结账的时候李恒对陈平说。
“为什么要请我吃饭？”
“想请就请了呗。”
陈平看着他没说话。
李恒领着陈平进了一家“临□□脚饭”。
“这家我和林杰之前来吃过，味道还不错。”
店里陈设很简单，标准的街头小店。座上大多是中年人，也有几个工友聚在一起谈笑吃饭的。
饭菜香混杂着油烟气飘散在店中，予人宽慰。
“想吃什么？”
“和你一样。”
“嗯。”李恒点了点头，“老板！两份招牌猪脚饭！”
“好嘞！”
正对面坐着老板娘和她女儿，小女孩趴在桌上掐着盆里的豌豆巅儿，发现陈平朝这边看来，眨了眨眼。
陈平冲她笑了笑。
回过神来听见李恒手机里的声音：“Unbelievable！”
“你喜欢玩这个？”陈平盯着李恒，橙黄色的光在他脸部轮廓上勾勒出一圈光圈。
“嗯？”李恒聚精会神地盯着手机里的消消乐，“不喜欢。”
陈平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又咽了回去。
李恒见他迟迟没有回应，又补了句，“随便玩玩。”
依旧没有回应。
……算了。
李恒收起了手机，撑着脸看着陈平。
“兄弟，你说几句话吧。”
“说什么？”
“你问我啊？”
“对啊。”
“啊……”
我怎么知道说什么啊。
尴尴尴尴尬尬尬尬啊。
真的好尴尬！
啊！我服了。
接着，两人就伴随着这么尴尬且诡异的气氛一直撑到了吃饭结束。
灯火阑珊。
陈平和李恒站在马路旁，接单已经快十分钟了，车还是没来。
夏夜的晚风是很舒服的……虽然现在已经秋天了，不过不影响它拂去心中的燥热。
陈平不介意多等一会，只是身边这位……
陈平用余光瞟了眼李恒，屏幕的亮光把他的脸映得白刷刷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屏幕上点来点去，不过应该没在玩消消乐了。
“那个卢一伟，是什么人？”
祖宗，你终于舍得开口了。
李恒站直了身体，抖了抖发麻的腿，“就一大二降下来的学长，仗着自己有点关系到处欺负人，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老大是他自封的吗？”
“bingo。”
李恒把手机抄回兜里，靠着身后的电线杆，“说实话，我觉得你都比他像老大。”
“是吗？”
“嗯。”
“我觉得我挺亲切的。”
“你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陈平扯了扯嘴角，“可能是吧。”
说亲切纯属是没话找话，自己开始打架的时候卢一伟还不知道在哪吃奶呢。
“新生群你进没？卢一伟在里头开屏呢。”
“不想进。”
“哦。”
“嗯。”
“调？”
沉默，非常沉默，地狱般的沉默。
陈平：我懂，但我就是不笑。
“额，车来了。”
“嗯。”陈平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一路上两人一言不发。
[狗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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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你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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