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到达最后一站——湿地公园。
池漾将脸从玻璃窗上移开,背好书包。
姜迟也起了身,右手动了一下,想去牵她的手。
然而池漾却没有这个意思。
两人在稀里糊涂成为男女朋友之后有意无意地牵过几次手,每次都是池漾主动。
她要是想牵,就会仰起头看姜迟一眼,姜迟这时候就会把手伸过去,等待池漾与他的十指相扣。
大一上学期的时候两人牵手的频率是整五年内最高的,之后慢慢下滑,数据惨淡。
姜迟摸不透池漾,也不敢要求,起初会偷偷在手腕上贴个手牵着手的纹身贴,后期就将手机屏幕换成古早手牵手走铁轨的小清新图片。
然而这些都不起什么作用。在解了一晚上牵手概率数学题,依旧没有得出什么结果后,他终于放弃一切挣扎,恢复正常。
公交车制停的时候人会向前仰,池漾下阶梯的时候一个没站稳,身体前倾,姜迟见状扑过去,一手把住上边的横杆,一手围住池漾的腰。
池漾的腰细,姜迟的手长,很轻易地将她围在自己臂弯里。
池漾回过头与他对视,姜迟却有意识地将头别到一边,一直到汽车的晃动停止,他也没有回头。
“好了。”
池漾告诉姜迟你可以把手松开了。
姜迟身上雪松的气息与池漾鬓边的玫瑰香软绵交缠,交融出一种清冽妖冶的香味。
车厢里面除了他们和司机,没有别人。
盛夏的湿地公园气味难闻,蚊虫肆意,没有人想晚上去。
姜迟听话松开手,随后说了声抱歉。
池漾回了句:“我能站稳,”
这句话在姜迟的耳朵里听来就像是在说——下次你别这样了。
这是拒绝,拒绝证明一段恋情进入尾声。
姜迟想到室友王森提醒他的这一句话,跟班不敢再往下想,他的眼神不免有点失落,可当池漾走出车门,还是忙不迭地追了过去。
津城湿地公园是国家级湿地公园。花汀竹淀,鹤鹭齐飞。
在公园的正中央有一片蓝湖,湖的周围设立了以二十四节气命名的二十四间观景旅馆。
此时下午两点半,蝉鸣聒噪,姜迟池漾的手机铃声同时响起。
上课时间,班主任打来电话。
“喂,姜迟同学,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目前的所在位置?”
姜迟这边是一个温婉柔软的知性女人音,她的语调像是脾气很好,训练有素的电信客服。
姜迟简单明了地回复了一句:
“在约会,不可以。”
“好的。那我安排给你补课的时间了,安排好了发给你。”
知性班主任柔软地挂断了电话。姜迟松了一口气。
池漾这边是不耐烦的男人音,很懒地问了一声:
“池漾,你下午能回来吗?”
池漾冷静平淡地说:
“不能。”
男人说:“那我这里记一你次缺勤,你自己以后想办法把公开课补回来。”
池漾回了个“嗯”。男人没好气地挂了电话。
挂完电话后,池漾点开微信的支付页面,走到一台自动贩卖机前,扫了码,一瓶脉动掉了下来,她拿起来,递给姜迟。
“把水给我。”
姜迟接了脉动后,听话照做,从包里取出水。
池漾接过水又喝了两口,接着将剩余的水装进自己的包里。她的背包比姜迟的要大很多,里面的空间很大,不过看样子里面已经被塞满了。
池漾背上包后转身往湿地的湖岸上走,姜迟打开伞撑起站在她身边,两人并排走到湖畔一棵大树下。
树叶密不透风,树下有很浓的荫,湖上的风吹过来凉丝丝的。
池漾找了片草地坐下,从书包里取出速写本和钢笔,开始画湖那边的风景。
流云,湖水,白杨,因她的笔尖定格纸面。
池漾烦心的时候会随便找个地方画速写。钢笔笔尖摩擦纸张的声音,可以很好地帮助她解压。
姜迟收掉伞后靠着树干坐了一会儿,风大了些的时候决定将防晒衬衫脱掉。
他先是解开扣子,给自己扇了扇风。池漾画得渐入佳境,顾不上他的时候才决定将鸭舌帽取下,手指作为梳子往后捋了下头发。
之后将衬衫完整地脱下。他里面穿着一件紧身的黑色工字背心,因为长期锻炼的关系,肌肉线条起落有秩。
手臂上浮起地青色脉络构成了他向阳而生的生命力。腹部的宛若制冰格的块状肌肉堪称优美。
脸和身体明明都超凡脱俗,却总被他藏着掖着。上半张脸习惯性藏在鸭舌帽的弯檐下,成熟的身体被裹了一层两层。
浪费可耻。
姜迟的脑袋轻轻后仰,尽量不发出任何动静,他微阖着眼凝视池漾的背影,深褐色的瞳孔荡漾着一层类似于湖水的光泽。
已经数不清多少次姜迟这样看着她的背影了,他也没有想过这段没头没尾的恋情会持续这么久。
姜迟是一个没有理想的人,他的出生和未来都在父母的掌控与计划之中。
父亲计划他选择金融行业后出国镀金,回来继承他的银行。母亲计划他在国外认识一个门当户对的女生,带回家帮他打理业务。
姜迟上高中之前就是在他们一步步的铺路与计算中度过的,直到他遇到了池漾这个同桌——一个桀骜不驯的女生。
她不是典型的富家千金,不会刻意梳妆打扮。也不是典型的好学生,总是沉浸于自己的世界,性格与气质在班级里是独一份的存在。
在第一次周测之后,当她的排名高于姜迟,取得班级第一,但是对此无动于衷的时候,她就悄无声息地成为了姜迟眼里一颗最闪亮的星,还是唯一一颗。
风催动树梢,声音像是在落雨。
姜迟相信这是命运,他无条件遵从命运。
“你好。”
一个留着长发的男性突兀地出现,搅乱了树下的静谧。
姜迟看着那男人贴着池漾的身边单膝而跪,一手拿着相机,一手从口袋里搜寻着什么。
姜迟的背部离开树干,注视着男人与池漾之间的距离。
男人约莫二十六七,一身青灰色,扎着丸子头,下巴上有淡淡的胡青,眼睛大而明亮,鹰钩鼻和深眼眶让他看起来像个外国人。
池漾没有侧偏,保持绘画的姿态,画完成后她抬头。
男人取出一张明信片递给她。
那卡片的正面只写了四个字——雨季画廊。
池漾看向反面,上面写着两行字,一行是地址,一行写着廖青和对应人的电话号码。
“我叫廖青,是你的粉丝。”
廖青单刀直入:
“我刚才远远地就看见是你了。”
池漾看得出他在压抑自己心里的激动。她合宜地回了一句:
“谢谢。”
廖青点点头,两只手在相机上来回摩擦着。
“你是摄影师?”
池漾问了一句。
廖青举起相机说:
“这是爱好,我本职是雕塑,做些工艺品。”
“顺便开了个画廊?”池漾说。
“顺便开了个画廊。”廖青点头。
就在二人相谈甚欢的时候,姜迟凑了过来,说:
“所以,你是来要签名的吗?”
他见缝插自己,硬生生让自己坐到了廖青和池漾的中间,这样的行为判定为宣示主权。
廖青看出了端倪,知趣地退后两步,然后说:
“我的画廊也才开两个月不到,目前正在寻找合适的青年画家作品。我非常喜欢您的作品,希望与你合作。”
他的目光仍在池漾的身上,目光很诚挚。
池漾的知名度已经足够,完全不需要和任何画廊合作。何况她的名声目前一塌糊涂,也没有画廊会专门来找她。
可是在和校长闹掰之后,自己的作品确实都因各种稀奇古怪的理由被接二连三地撤了下来,那些已经用黄杨木框装裱好了的,堆在一起也落灰,长霉斑,找个地方摆着也行。
“你确定?我现在可没以前那么受欢迎。”
闻言,廖青说道:
“懂的人和真心喜欢你的人,无论如何都知道你的发光之处。那些不懂的或者故意不懂的,你根本不需要管他们。这样只会浪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
这句话很对,但是不适用现实。
一勺黑颜料可以污染一整罐白颜料,白颜料却不能,反而会弄得一身灰。
现实中完全不能低估黑的力量。
不过这个人的话仍像针镇痛剂,将闭塞在池漾心里的事舒缓了不少。
“谢谢。”
池漾说:
“可是,我的画只供观赏,不供贩卖。”
廖青说:
“我的雕塑也是这样的。贩卖它们跟贩卖灵魂与生命一样,会让我很难过。”
池漾没有想到这样一个高大健壮的男人会有这么柔软敏感的思想。
“那可以。”池漾点头说。
“那我们加个联系方式?找时间我去取作品。”廖青从口袋里取出手机。
池漾却将手按在姜迟的肩上,示意:
“加他的吧,他是我经纪人。”
廖青眼睛看到姜迟的身上,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情愿,接着爽快地点点头,将微信的二维码递了过去。
姜迟也是不情愿的拿出手机,说:
“你扫我。”
说着打开自己的二维码。
他的头像是手牵手的图片,来不及换,目前的情况看,之后也不打算换了。
廖青被迫退出二维码,打开扫码区,滴的一声扫码成功。
姜迟将手机揣进兜里,对廖青说:
“我们还要吃饭,你也一起去吗?”
是个人都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池漾听出来他语气里的醋意,嘴角往上翘了翘。在廖青离开,姜迟看向她的时候又迅速落了下来。
“我不饿。”
池漾话里有话,意思是说你都没问我。
“我饿。”
姜迟的语气没有中午时分的活跃,眼睛里挂着隐隐约约的委屈,这是很不常有的一种情绪。
他保持一种难得的平和,要求道:
“陪我吃饭。”
池漾盖上钢笔,合上速写本,仰视着他,眼里有笑意,脸上却控制得很好。
她不加犹豫地回答: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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