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我回寝。”
池漾第一次提出这种要求。两人向来在行程完毕之后于校门口分道扬镳。池漾从未主动提出妖姜迟送自己去哪儿,姜迟也从未主动提议。
“好……好。”
姜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很快就答应了。
两人前往女寝的过程中没有牵手,也没有说一句话。
倒是两侧的路人,姜迟池漾一旦从他们身边走过,他们那双眼睛就跟盯着猴一样粘在了他们身上,等二人走远,嘴里又叽里咕噜议论个不停。
女寝比男寝要灯火辉煌,豪华几分,修建得不比校外的高级公寓差,里面住的大多都是独生女。
姜迟留在女寝外的超市外,目送池漾的背影进入左一栋女寝后坐到超市外的休息椅上。
他打开手机,向置顶区第一个空白头像输入了一句话:
“有事找我,我在下面等你,”
输入完成后,拇指在发送键的上空停留了片刻,最后也没有按下去,反而是按下了熄屏键。
他害怕池漾的拒绝,那样会让自己觉得,池漾根本不需要他。
两人的关系建架在“多一事就能少一事”的这句话上。
池漾需要安静,才会在姜迟告白后选择牵手。而姜迟是真的需要池漾,才会鼓起勇气告白。
两人的关系与其说是五年的恋人,不如说是牵过几次手的朋友,连好朋友都算不上。
姜迟疲惫于两人之间一段看似亲近实则逐日疏远的距离。他不知道如何才能更近一步,也不知道会在未来的哪一天,突然地失去,永远地失去。
他不想放手,却也不敢靠近。只能站在身后,进退两难。
01栋女寝一楼是阅读大厅,书架中心围着几张大沙发,沙发上坐着两个女生,一个管月,一个苏爽。都是池漾同寝的。
苏爽是个假小子,小眼睛,中分短头发,说话很呛。父母在海南有养殖场,她从不左右逢源,在寝室里处于中立位置。
管月胸小腰细,由于经常直播的原因,身上多多少少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网红属性。由于父母都混迹商圈,耳濡目染也学成了黏黏搭搭的性子,哪边都不敢得罪,两边都能靠一靠,这种人像墙头草。
“池漾,你可终于回来了。”
苏爽把手里的漫画书扔沙发上,站起来,走到池漾的面前叉着手:
“上去看看吧,那颠婆子干什么了,可给我烦透了。”
池漾朝她们点了点头,搭了电梯上四楼,她预料得到会发生什么,或者已经发生了什么,这已经不是第一次。
出了电梯门右转第一间就是她住的401寝。
门开着,留着一条很大的缝,站门外可以闻到里面有很浓的烟酒气。
池漾捂着嘴推门进去,看见张子多上半身躺地板上,脚放在了池漾的床上,头歪着面对公用电视,在看爱情电影,嘴里叼着一支烟,身边还摆满了空的啤酒罐。
池漾的被子上被弹了烟灰,烧出了一些斑斑点点,大小不一,黑褐色的洞。
这已经是第三床被子了。
她没好气地走过去。脱掉鞋,光着脚将张子多的脚从自己的床上踢开。
张子多扭过头来,抱着自己的腿娇嗔了一声:
“疼!”
接着明知故问地说:
“池漾,你至于吗!发生什么事了,你要把气撒我身上?!”
池漾揭起自己的被子将上面的烟灰抖掉,依旧冷着脸说:
“发生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清楚?”张子多锁了下眉头,说:
“我今天一天都在寝室,我清楚什么?池漾,你今天怎么阴阳怪气的。”
池漾掀开自己的被子后发现床单上有一大片的黑颜料。
寝室里边没监控,没有实质证据证明是谁干的。
池漾掀起床单后折叠起来拿进卫生间,进了卫生间门才发现自己的洗漱用具全都被抹上了黑颜料。
这比之前的几次还要过分。
池漾从卫生间里退出来,将床单扔在地板上,用从地板捡起遥控器将电视关了。
液晶电视黑屏的那一刻张子多的脸即刻阴了下来,她从地上坐起,瞪了池漾一眼,语气也变得锋利起来:
“池漾,你有病吧。”
池漾冷着声回了她一句:
“没你病得重。我床上杯子上的颜料是你的吧,”
张子多冷哼一声:
“寝室里有四个人,你当另外两个人不存在吗?你就是这样当的室友?睁着眼睛说瞎话。”
池漾说道:
“她们不在寝室画画,你敢不敢把你的颜料罐拿出来看看?”
池漾不随便动人的东西,即使张子多的颜料箱近在眼前。
“我为什么要给你看我的颜料?”
张子多柔软系的外貌与她的言语很不搭,整个人给人的感觉甜美,阴沉又刻薄:
“你算什么东西?你爸妈是这样教你跟别人说话的吗?真没教养。”
“爸妈”与“教养”四个字突如其来,完全地戳中了池漾的肋骨,她的掌心慢慢地蜷缩,强调道:
“把你的颜料盒打开,我要确认是不是你弄脏了我的东西。”
她微微昂起了头,不想要被情绪操控:
“希望你不要做贼心虚。”
“你怎么说话的?”
张子多做出轻蔑的表情后躺回了地上,拿起遥控器继续看电视,在寻找娱乐节目的过程中咬住牙齿吐露了一句:
“没妈要的东西。”
这句话击碎了池漾心底的最后一道防线,她深吸了一口气后继续克制,蹲下身抢走张子多手里的遥控器,关掉了电视。
“道歉。”
她嘴里吐出湿润的寒气。
张子多从烟灰缸拿起烟含在嘴里:
“我说错了吗?我道什么歉?”
池漾盯着她的眼睛,明知她的眼睛里充满了自负与挑衅。
池漾咬了咬牙,重复道:
“道,歉。”
张子多无动于衷,深吸了一口烟慢慢吐到了池漾的脸上,接着笑了起来,笑完接着摆出一副看透一切的表情,说:
“你妈要是能来,我就给你道歉。”
因为这一句话,池漾满心的愤怒里滋生出了无措。
她咬了下牙,继续说:
“这事跟我妈没关系,我再说一遍,我要你跟我道歉。”
张子多将烟头衔在嘴边,当着池漾的面起开一罐酒,倒进一只玻璃杯里,然后将烟取下来,喝了一大口酒,摇摇头说:
“她不是你妈吗?怎么跟她没关系。我也再说一遍,你妈来了,我就跟你道歉,你妈要是不来,我妈要是知道我被你说成是贼,你会被开除的。听到了吗?”
说完,她拿起酒杯在池漾的肩膀上磕了一下,接着说:
“池漾,找你妈来。叫你妈跟我说话。”
说完她将酒一饮而尽,醉醺醺地躺了回去。
看着她完全不屑的一举一动,池漾感觉到眼眶里有水珠滴落,忙不迭用手抹掉,接着将头别到一边,她尽力地抹,眼泪却如决堤的洪水般绵延不绝。
她咬住牙不让自己哭出声,但是啜泣这类情绪不是人所能控制得了的。
她在肩膀开始耸动,身体开始颤抖的时候站了起来,背起书包,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打开寝室的房门走了出去。
“妈”这个字已经很久没有从她口里出现过了。高一到大二,父母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次数屈指可数。
父母一旦见面就会吵架,拼命地吵,吵得天翻地覆,天昏地暗。吵完之后,父亲总会往桌子上放一张卡,然后转身牵着情人的手上车,扬长而去。
母亲则是习惯性将那张卡扔进池漾的怀里,然后说一大堆法条谴责父亲商业上的阴谋诡计,与情人成群的道德败坏,之后又无能为力的自顾自抹眼泪,大口大口地灌酒,像是要把生命溺死在酒精里。
池漾很早就清楚自己没有家,母亲将她视为可有可无的联系,父亲将她视为可有可无的累赘。
她拼命地做到最好,所有的成绩与奖杯摆在客厅最醒目的地方,她竭力地用自己的身份讨好,修补这段亲情。
可父母不曾注视一眼,无论奖状,奖杯,还是池漾。他们都不会花时间多看一眼。
池漾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人,没有人能无条件地向她付出爱,她也承受不住任何一点无条件的温暖。
无论父亲还是母亲,他们都不会在听到池漾闯了祸之后还走进学校,以父母之名为池漾申辩。哪怕母亲是高级律师,哪怕父亲手里有顶级的公关团队。
池漾出女寝区大门的时候发现姜迟守在超市的休息区。
两只手掌绞在一起,支肘立于桌面,掌心贴着额头,像是在深思。
池漾拖动行李箱下楼梯的时候弄出了细微的动静,姜迟在听到这一动静后即刻抬起了头。
姜迟看见她红着的双眼怔忡了片刻,然后起身朝她走过去。
情急的时候伸手要去碰她的脸,池漾却下意识别过了头。
姜迟停下手,垂首看着她手里的行李箱,说:
“不在这住了吗?”
他没有多问,心里能猜出来发生了什么。
池漾点头:
“我想租套房子自己住。”
她的语气在颤抖,啜泣的语音在咽喉逗留。脸色却一如既往的平静。
姜迟说:“天很晚了,不安全,我在城中心租了套房,装修什么都弄好了,家具也齐全,你要是……。”
他尽量将那份储存已久的“礼物”描述地越详细越好。在描述的末尾,他不再向池漾抛出选择,而是干脆地给出决定。
“我送你过去。”
池漾在听完他说的话后回了一句:
“好,你送我过去。”
这样顺利的对话今天出现了两次,是双方都不曾预料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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