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贞观十三年,四月的一天。
同州冯翊的夜空骤然被撕裂,一道赤色火光划破天际,随即炸开万千流星,如红雨坠落。
光芒映得方圆百里亮如白昼,惊醒了沉睡的百姓。
“阿娘,天裂开了!”孩童惊恐的哭喊声在村落间此起彼伏。
大地剧烈震颤,山野间的鸟兽四散奔逃,连长安城内的宫阙也微微摇晃。
那一夜过后,有道人发现:天地间的灵气竟如退潮般悄然消散——这世间,再无法修炼。
五月,距长安城几千里外的幽州山崖之巅,一名邪修立于峭壁之上,黑袍在凛冽山风中猎猎作响。
他望着愈发黯淡的星辰,眼中翻涌着不甘与怨毒。
“天道不公,竟断我长生之路...”
数月后,油尽灯枯的他伏在案前,以血为墨,写就《截天化龙**》。
书成时,窗外忽起阴风,卷得纸页哗啦作响。
那书中详细记录着邪修如何窃取斩断地脉、窃取气运、逆天改命。
临死前,他将毕生怨念封入书中,掷入深谷,任由岁月掩埋。
“总有一日...会有人替我完成未尽之事!”
沙哑的诅咒在山间回荡了六百余年,直到大同路的一个冬夜。
更夫老李缩着脖颈赶路,破袄子挡不住刺骨的寒风。
他正盘算着回家要烫壶烧酒、暖暖身子,头顶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老天爷——”
他抬头望去,腿脚一软跌倒在雪地里。
天空中,一颗流星大如满月,天幕好似被撕开了道儿裂痕。
只是,那光焰转瞬即逝,夜空恢复如墨,只剩下老赵捂着狂跳的心口喃喃:“见、见鬼了......”
没人注意到,流星掠过的轨迹处,空气像水纹般扭曲了片刻。
时间自此分裂,两个时空朝着相似又不完全一致的方向发展。
数月后,坊间开始流传一些怪谈——
八十岁老婆婆突然力大如牛,绸缎庄的寡妇夜半总能听见丈夫的低语,还有伤退的士兵说自己能够看到死去的战友。
茶楼说书人把这些编成段子,听客们连连拍手叫好、打赏不断,然而其中内容,却几乎无人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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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沟村下了一场暴雨,雨点噼里啪啦砸在茅草屋顶上,像无数小石子滚落。
郭揽月托着下巴坐在木凳上,眼睛盯着从房梁缝隙渗下来的雨水,一滴、两滴......在泥地上汇成小小的水洼。
两个月了。
她掰着手指又数了一遍,祖父和父亲出门时只说去去就回,可院门口的野草都长到小腿了,他们还没有归家。
“咕...”肚子发出抗议的声音。
她慢吞吞地走到掉漆的柜子前,踮脚取出块已经发硬的馍馍——这是前天夜里隔壁张婶偷偷塞给她的。
当时张婶眼睛红红的,声音压得极低:“丫头,藏好了别让你李叔看见。”
郭揽月用力掰下一小块含在嘴里,混着冷水慢慢化开。
这年头的夹沟村,哪家不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像张婶这样的淘金户更是苦不堪言、没有出路。
夹沟村地底下根本没有金子,可为了保住“良民”的身份,他们不得不把辛苦种出来的粮食换成铜钱,再咬着牙去买金子上交给朝廷。
这么下来,一年到头收的粮,自个儿家都吃不上几口。
她又掰下一小块。
前几个月的逃亡路上,她刚过了十岁生辰,也明白了不少道理。
母亲曾教她念过:“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那时的她,还不完全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郭揽月将刚掰下的馍馍放进嘴里,嚼着嚼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缩了缩脖子,想起从前在大都的日子。
父亲是个八品官,家里虽不富裕,但至少每天都能喝上热粥、吃上饱饭。
直到有一天,祖父慌慌张张冲进家门,一句“快走”之后,全家人就开始了逃亡。
他们一路从大都逃到河北,刚在祖宅安顿下来没几天,唯二的亲人又匆匆出了远门。
“呜......”十岁的小身板终是忍不住,想要放声大哭。
就在这时,院门突然传来“吱呀”一声响。
郭揽月下意识抬头,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正屋的门就被重重撞开。
冷风裹着雨水灌了进来,门口,站着两月未归的父亲。
他浑身湿透,脸色青白,瘦得几乎脱了形。
郭揽月慌忙上前搀扶,手指触到父亲的手臂时,她心头猛地一颤——湿漉漉的衣袖下仿佛只剩下了骨头。
“阿月...”父亲的嗓音嘶哑,冰凉的手死死攥住她的小手。
父亲看着她,浑浊的眼睛亮了起来,目光一寸寸描摹着她的脸,最后停在她眉心的小红痣上——那是祖母说最有福气的位置。
“爹!您怎么了?这两个月去哪了?祖父呢?”她声音发颤,眼泪又涌了上来。
父亲没有回答,只是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袱,硬塞进她手里。
包袱很轻,让郭揽月心下有些不安。
“地脉...不能断。”他声音很低,像是从胸腔里硬挤出来的,“阻止他们...”
郭揽月还想追问,远处忽然传来马蹄踏碎水洼的声音。
父亲脸色骤变,一把将她往外推,力道大得让她踉跄后退。
“走!从后院草堆钻出去!别回头!”父亲厉声喝道,眼神却越过她,死死盯着门外。
她顺着父亲的视线望去,雨幕深处,隐约有火把的光亮晃动,马蹄声、铁甲碰撞声,混在雨声里,越来越近。
“又是元军?”
父亲仍旧没回答,只是再次推了她一把,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决绝。
郭揽月咬紧牙关,攥紧包袱,冲进雨里。
从后院爬出去的那瞬间,她听到一声巨响——家里的木门被踹开了。
她不敢回头,拼命往山上跑,树枝划破了她的脸颊,泥水灌进鞋里,冰冷的雨水顺着脖颈流进衣领。
直到躲进一处山坳,郭揽月才敢转身——
火把照亮了整个院子,父亲被两个元兵按着跪在泥水里。
为首的将领俯身说了什么,父亲突然抬头啐了一口。
“找死!”旁边的士兵一脚踹在父亲背上。
她看着父亲挣扎着爬起来,晃晃悠悠地扑向那个将领。
下一秒,刀光一闪。
血混着雨水,在泥地上洇开一片暗红。
郭揽月死死捂住嘴,眼泪和雨水混在一起,滚烫地砸在手背上。
她不敢出声,不敢动,甚至不敢呼吸,生怕惊动了那群刽子手。
直到元兵举着火把走远,她才瘫软地跪在泥地里。
雨势渐小,她找了棵大树遮雨,颤抖着打开那个油布包袱。
借着惨淡的月光,她看清了里面的东西——《地脉图录》和一封信。
从笔迹看来,都是祖父写的。
书内的字迹还新,但边角已经磨损,显然是被人翻过许多次。
里面密密麻麻记载着山川走势、地气流转,甚至还有很多批注。
“为什么...”她喃喃自语,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火。
他们一家,明明已经从大都逃到了河北乡下!
元军的追捕,让他们整个郭家,妻离子散!
祖母和母亲在途中因病去世,叔父一家五口被元军杀害,弟弟望舒被挂在城头,如今连祖父和父亲也......
朝廷为什么不肯放过他们?!
她缓缓地打开信笺,泪水突然模糊了视线。
郭揽月像是明白了什么,把书信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这样就能感受到亲人的温度。
这是全家用命换来的东西。
远处传来几声犬吠,她慌忙把东西收好,擦干眼泪往更深的山里走去。
与此同时,大都皇宫内。
御书房的烛火摇曳不定,将天顺帝阴晴不定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
他斜倚在龙椅上,目光锐利地盯着殿中站立的僧人。
“事情办得如何?”
摩诃站在殿内,烛火映着他那张沟壑纵横的脸,阴影在凹陷的眼窝里跳动,显得阴鸷而森冷。
“陛下放心,黄河的地脉,已经斩断。”他双手合十行礼,腕间的骨串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当真?”
皇帝猛地直起身,眯了眯眼:“汉人的气运,真能转到我大元?”
摩诃嘴角扯出一丝笑,从袖中缓缓抽出一本残破的古籍。
泛黄的封皮上,《截天化龙**》几个字赫然在目。
“有此书在,必能成事。”他眼底闪过一丝晦暗,“只是...此书尚缺一些关键内容,老衲需要些时日方可参透。”
殿内陷入沉默。
皇帝突然冷笑:“朕听说,郭家的漏网之鱼还没抓到?”
摩诃的瞳孔猛地收缩,又迅速恢复平静。他垂下眼:“不过几个手无寸铁的蝼蚁,成不了气候。”
皇帝挥了挥手,像赶苍蝇般示意他退下。
摩诃深深行礼,宽大的僧袍在地砖上拖出摩擦声。
退出大殿时,他回头看了眼金碧辉煌的宫殿,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讥诮。
——全给大元?他在心里嗤笑。
这汉人的气运,他摩诃,至少要吃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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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江新人报道,首更三章表诚意。[害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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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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