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我的相术出了什么问题？”
陆陆这次没有用神音，而是直接自言自语地发出声来。
“您说什么？”
那位楚公子十分有礼貌地尊称陆陆为“您”，大概想着他这个年岁能当我师父，必然有过人之处，再加上我们的收留之恩，所以语气上格外恭顺委婉。
陆陆：“恕我冒昧，公子的生辰八字可否告知在下？”
楚公子愣住。
我虽不懂这人间的人情世故，却也知陆陆此举是有多冒昧，但所谓“耳濡目染”，那个“近……墨者黑”，跟陆陆相处这些日子以来，张口就来胡说八道的本事倒是长进不少，何况我毕竟也看了那么多话本子，胸中积了不少素材，偶尔也需要瞅准时机发挥一下。
于是赶紧帮陆陆补充道：“我师父精通星象占卜、相面命理之道，见诸位仪表不俗，又都是将要科考的举子，这才起心帮你们看一看命盘，算一算此次的魁运如何。若有不便，不必理会。”
这楚公子一听是要帮自己算科考前程，立马报上自己的生辰八字。
陆陆听后，一手捻算，另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呵呵，楚公子命格贵不可言：紫微于子宫坐命化科化禄，逢辅弼来夹，等同于君王左右都有贤才可用、有助力可持，又得府相朝垣，昌曲加会，正是出将拜相的大富大贵之命。只是命宫对面的七杀星却与擎羊陀罗地劫同宫化忌，煞性极重，呈冲破之势，格局一破转为孤性，何况廉贞、华盖、孤辰三星入了福德宫，却又是一个求仙问道的好命格呢！”
“哦——小师傅的意思是，我若求仙问道，必有大成？”
他脸上竟现出兴奋之色。
“不瞒小师傅说，晚生自小便有此念，只碍于是家中五代单传的独子，身负承接宗祧之责，才一直潜心读书，但倘若……但倘若……”
一旁杜公子急忙上来捂他的嘴：“倘若什么呀，没有倘若。人家师傅不也说了，你是社稷栋梁之才，合该好好准备此次科考才是正经。”
我正想这陆陆该不会为了收徒，可以丧心病狂到信口胡推人家的命盘时，却听陆陆猛的一怕大腿：“怎么会这样？”
这一喊，将我四人同时吓一大跳。
再看他时，我几乎不敢相信，只短短片刻时间，陆陆已是脸青唇白汗如雨下。
我赶紧上去将他还在不住捻算的手指掰开：“算不出来就算了，何必为难自己，个人各安天命罢了。”
“可是……”
楚云澜似乎还有话说，被那个笑容可掬的薛贞拦住：“诶——楚兄，这卜卦算命一事本就暗藏玄机，不好泄露太多，人家已说你魁运当头，看来此次定能榜上有名，就不要再追问了。时候已不早，咱们明日还要赶路，就先安置吧！”
最后一句话既是对楚云澜说的，又好像是对我二人说的。
陆陆擦了擦额上的汗珠，用神音对我说道：“前面我看这位薛公子女里女气的，很有些瞧不上他，想不到他处事竟是如此的妥帖，既缓解了我的尴尬，也打消了楚云澜的念头，啧啧啧……这样好的三个孩子，却要不久于人世，我当真是不忍。”
“尴尬？你哪里尴尬了？”
陆陆：“你说，我刚才多大的架势要帮人算命啊，结果搞得自己万分失态不说，愣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还不够尴尬的。”
我则笑笑：“许是你本来就本事没学到家？”
陆陆听罢暴跳如雷但极力压低声音：胡说八道，你可知、你可知这紫微推命一学原就是我创立的，现世间行走的各流派算命师，归根到底都是我的徒子徒孙，所知者不过我玄门妙法中的断章残义、只言片语，如何还能越过我去？我又跟谁学本事去？”
我突然感到一阵倦意袭来，便不想再接他的话，只一味点头敷衍：“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陆陆仍不打算放过我：“你刚才不是盯着那位楚公子挪不开眼，想是已瞧上人家，一听我说他命不久矣，怎么也毫不挂心？”
我则淡淡一笑：“你这人间仙客偶尔惜才便迈不过心理那道坎去，也在情理中，我一地府工作者，干的就是轮转生死的活儿，所谓‘奈何桥畔一碗汤，生前种种隔世抛’，早就麻木了，又何需对这些区区人类的寿限挂心？”
陆陆听着，竟对我投以怜悯之色，便不再说什么了。
我看他终于闭嘴，确实也倦得厉害，直接往那屋内唯一的小床上躺下，不一会儿便要睡过去。
隐约听到身后传来陆陆跟三个书生致歉的声音：“对不住了，我这小徒弟不通世故，未经商议就自己占了床位，各位仁兄莫怪，莫怪！”
又是那位薛贞答话：“二位先入为主，能许我们进来已是仁至义尽，怎还说‘对得住对不住’的话，理应就该让这位姑娘睡床榻才是。楚兄，楚兄，你身形高，麻烦将那条麻绳横空拴住，咱们搭条被单上去，也算是将屋中隔开了，这样于孟姑娘也便宜些。”
“还是薛兄想得周到，正是，正是。”
我也没搞懂他们为啥要多此一举，迷迷糊糊中听得陆陆对他们夸赞不绝，什么君子风范世家楷模，简直无聊透了。
次日醒来时，屋中已是大亮，待要起身下床，却发现陆陆正侧枕在我脚头，睡得人事不知，微张的嘴边流淌出半截哈喇子。
我无奈的掀开被子，强行将腿抽出来穿上鞋，已感到作为主受力的右脚踝有些酸麻，很不淑女的一把扒开那碍事的床单，正待要跟昨晚的三个书生道个早安，却发现那边早已是人去楼空。
桌上留了张字条，罗里吧嗦繁文一大堆，大概意思就是他们是背着家里出游想要早去早回，所以天刚亮就出门了，另备有小米粥予我二人作为早饭，再次感谢收留之恩等等。
“真是有家教的好孩子，啧啧！”
我则已经老实不客气地去取用小米粥，并且揶揄道：“陆陆，你说这些个书生，是不是读书都读傻了，明明两三句话就能说清楚的事儿，非要恨不得写出两页纸来！”
陆陆也坐下来喝粥，似有心事。
我说：“你也别皱着眉头了，咱们赶紧吃完饭追上去，以你我的脚程，赶超那三个文弱……咳咳书生，也不是难事，说不定还在先在丹东郡等他们呢！”
“我为何要等他们？”
“好好，是我，是我行了吧！我虽然对他们的寿限并不在意，却很有兴趣知道会发生什么事能让你引以为傲的命术和相术起了冲突，……难道你就不想知道？”
“我当然想了。”陆陆加快了喝粥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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