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洛依依，隋原的脑海就不由浮现出一个词，小白兔。
第一次见洛依依，隋原唯独记住了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我见犹怜这种词大概就是为这女孩而设的，十**岁的女孩一身白裙站在空荡的客厅，眼神怯怯地四处瞟着，手臂紧紧抱着那堆瞧着就很沉的教案。
约莫谁见了，多少都会对这小姑娘生出几分怜爱，只愿那娇花少受些社会洪流的拍打。
可是她当时遇到的，是十四岁的隋原，正处于生命里最不快活的时期，看啥都不大顺眼，每天出门都带着一团火，说话总带着刺。
面对这么一朵娇花，隋少爷自然也是没任何怜惜。
“哎！大姐，在这杵着干嘛呢？”
女孩似是被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抬头看向坐在楼梯扶手转角的隋原，小小吸一口气，朝他露出个礼貌的笑，“隋原同学，我是你的家庭教师，洛依依。今后每周三，周五和周日下午，都会来为你辅导功课。”
“家庭教师？”隋原熟稔地自扶手上顺溜滑下，砰一声稳稳落在地上，“啥玩意？不需要。”
“我已经和你母亲签了合同，接下来每周，我都会定时来完成我的工作。”
听得隋原这两句带刺的话，洛依依却是丝毫未羞也未恼，反而在客厅的桌上整整齐齐摆开好她的教案，打开教学的PPT，面上依旧带着那得体的笑。
隋原木着脸走到桌旁，他很想狠狠扫落那些教案，朝洛依依大吼一句脏话，而后转身离去。
不过他没有，瞥了眼教案上那娟秀整齐的字迹，大概是洛依依花了很多心思和时间才做出来的吧。
这该是人家珍视的东西吧。
他冷冷觑了洛依依一眼，便随意拿起桌上的水壶灌了几口水，而后，水壶被重重砸在桌上，发出‘砰’的好大一声。
他明显看到洛依依被这一声震得缩了下，他得意而恶劣地勾勾嘴角，“那大姐你就努力‘工作’吧！我可恕不奉陪了！”
说完走人，砰的一声关门声又震得洛依依一下。
如此脾气恶劣的学生，这人下回怕是不敢来了吧。
可隋原却是预料错了，之后的几个星期，洛依依每回都准时来，执着地等在客厅，甚至手机都不玩，就那么或站或坐地等在那。
隋原也被母亲找过几回，和蔼的母亲总好言好语地劝说他，让他听话懂事些，不愿意上学没关系，但也要好好去上家庭教师的课，如果这个老师不满意，她也可以再为他找别的。
看着母亲这幅和善相劝、苦口婆心的的面孔，隋原却只觉得可笑。
他倒也不顶嘴不反驳，只冷冷地盯着面前这人，直到对方讪讪地不再说话。
而那时的洛依依，就那般坚持着，不论隋原是对她冷言冷语，还是后来木着脸上她的课后，还时不时就开始扒拉自己的手指，进行一些开小差行为，她都一如既往温和而礼貌的笑着提醒她后，认认真真本本分分地上着她的课。
洛依依给他上了半年的课，隋原是一节都没好好听过，因此两人到最后也不算熟络，甚至隋原在她离职后才偶然在母亲的口中得知，她是b市去年的理科状元，就读于b市最好的大学首府大学。
就这样，洛依依完成了一份薪水不错的兼职工作，隋原遇到了一位感觉还可以的家庭教师。
至少为他当时沉郁的心情，添了些许明快。
而过去快四年，除了那双大的过分的眼睛，隋原已记不太得她的脸了。
只是和这冥府的任务扯上关系，感觉这人多半也已不测。仔细一看，果然，洛依依竟然三年多前便意外车祸身亡，年仅二十二岁。
“你凭什么觉得，洛依依就能让我去乖乖干活？”
“洛依依在三年前的鬼节回人间游行后失踪，直到最近才被探查到些许踪迹，如今她在人界因许久未吸收灵气很是虚弱，急需冥府派人前去救援。”
“那你随便找个人去不就好，偌大的冥府非要找我这个放假的？”
“洛依依很虚弱，为确保尽量不惊吓到她，因此优先考虑她生前认识的人和她接触，而她的亲人朋友基本都健在，最好的选择就是你。”程渊微微笑着，有条不紊地解释。
“那我放完假再去你也不能说我不对吧？”
“洛依依已经很虚弱了，你晚去一天，她就多一分危险。”
“...你觉得我就会这么好心？放弃我的假期跑去救她。”
“或许会吧。”程渊继续微笑。
“你也可以随便找个人，趁洛依依睡着，或者打晕她之后把她带回冥府。回到冥府后就可补充充足的灵气，也就不会有因灵体脆弱时受惊吓受不住的顾虑了。”
“按道理来说，是这样。”
“所以不一定是需要我来。”隋原紧盯着程渊那双金瞳。
“但是让你来，是最稳妥的选择。洛依依失踪的原因还不明，擅自把她带回冥府，并不是很妥。”
“......”隋原沉默半晌，他咬咬后槽牙，“...怎么做？”
“我会送你到人界洛依依的附近，你要弄清她当初失踪的真相，而后为她补充好灵气，最后带她回冥府。”
“你是不是给我假期的时候，就根本没想过让我好好放这个假。”
“那你要去问程渊，假是他给你的。”
“......”cos适可而止哎喂！
“而且我们记忆并不共通。”某人听不到隋原的os，继续一本正经地解释着。
“哦？”听得此话，隋原来了点恶趣味，他探身靠近，隐约闻见缕缕桂花香，“那我今日可是轻薄了他，你可知？”
“不知。”程渊眼皮都未曾动一下，只稳稳再饮一口酒。
“程渊的嘴唇，可真的...”隋原勾起个坏笑，“特别香软，像是...唔！”
可随后，他便笑不出来了。
桂花香裹了酒，喝时不觉，此刻隋原却觉得，分外醇厚而浓烈。灵巧的舌穿过贝齿，肆无忌惮地略过那毫无防备的唇舌，还恶劣地顶了顶上颚。
这吻收放极快，隋原还未回神，面前人已经抽了身，面上依旧是那抹现在看着分外可恶的微笑。
“你也。”
回过神的隋原一瞪眼，便想捧起程渊的脸狠狠找回场子，可未料对方却早一步悠悠然站起身，“时候不早了，你修整一下，明日出发吧。”
手扑了个空，隋原气鼓鼓地一抱胸，“何必明日，现在就走吧。不过说好啊，你要补偿我。你这算节假日加班，在人界，这可是要给三倍工资的。多的工资我就不要了，你给我三倍假期就行。”
“假期好说，不过你明日再出发即可。”怡然瞧着隋原面上那抹未退的红晕，极不可察处，程渊笑得更为舒心了。
看着程渊那抹微笑，隋原总感觉自己是不是掉进了什么陷阱里。
“不是你说晚去她就多一份危险。”
“洛依依的位置还没最终确定，你明日出发，刚刚好。”
“行吧。”隋原攒着劲就想找回点场子，“事情也聊完了，你要回小院吗？”
“不了，我还有事。”程渊朝隋原致意一点头，一拂袖，在此的桌椅酒具，包括隋原手上那只，顿时消失无踪。
“哟，还真挺方便。”隋原一挑眉，不阴不阳地道了句。
“你目前灵力还不够，学不了这个。等你灵力到中级灵者，大概就可以做到我刚刚这个程度了...不过...”程渊这还一本正经地给隋原解释一番，堵得他更加气闷了。
“......”
隋原咬咬牙，别过头不回话，只恨今日在别墅为何退那一步。
怎么能在美人面前落了下风！
程渊见他不愿再说，便是无奈一笑，探手一抓一抛，扔给隋原一颗青色的果子。
“这灵源果有助于修行，服下即可。”
隋原下意识接住，抬头一望，程渊已不见了踪影。
还给个补偿？？这算什么？
咔嚓几声，珍贵的灵源果被充当了泄愤的工具。
翌日清晨，隋原再次被白昼刺目的光给晃醒了。
“改日一定要装个窗帘才行。”一边嘟囔着，隋原眯着眼掀开被子站起身，迎着晨光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唉，今天竟然还要去干活...
瞬间起床的活力感觉都被耗尽了。
隋原随意瞥了眼对面的床铺，一如昨晚空无一人，只被子被叠成整齐的豆腐块码在那里。
这人都不回来休息的吗？
该不是被自己的本体剥削，每天超负荷工作吧？
胡乱想着，隋原正洗漱着，冷不丁身后又传来一道声音。
“八点零五。隋先生，早上好。”
这冥府的人都这么喜欢在人刷牙时出现吗！
快速冲掉口里的泡沫，隋原回头，深重的起床气还未消散，这会可正好来个送上门的，还正正是奴役他干活的资本家本人。
“今天合该称呼大人程渊还是莫离啊？”
“程渊。莫离昨日被我派出去公干了，你最近几个月估计都见不到他。”
哟，不会真的是被自己给剥削了吧。
“我好了，人间要怎么去。”随意擦擦脸后，隋原走出卫生间，几缕发丝还因着他刚刚有些粗鲁的动作贴着额角，向下淌着水珠。
“不急，先吃早饭。”程渊朝侧欠一欠身，他身后的桌子不知何时已摆上了七八道早点。
八宝粥，桂花糕，陈村粉，虎皮凤爪，萝卜糕...
一道道茶点被精致的瓷盘盛着，更显得美味诱人。
见到吃的，隋原那点子起床气瞬间消了大半，他毫不客气地坐下，夹起一块萝卜糕便塞进嘴中。
“味道不错啊，你在哪买的？”
“自己做的，外面买不到。”
“可以啊，你这厨艺比得上茶楼的大厨了。”面对美食，隋原从不吝惜赞美。
“不过你怎么不吃啊。”
“吃过了。”
程渊看着眼前人因为自己做的美食，一点点餍足的小表情，嘴巴因快速进食鼓鼓的，心中不由浮现一股陌生的成就感。
那是在把曾经乱成一团的冥府一点点治理得秩序井然，都未曾有过的满足感。
眼前的少年，该是他在这漂泊的世间，唯一安心的归处。
千年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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