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烛幽映微,灯花“噗嗤”一声,就像屋内二人的心跳,多跳了一下,屋内二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吱声,小荷小声喃喃,“他们不会......听见了”三个字好没说出口,就被谢慕安捂住嘴了,用眼神警告她“别再说了。”
谢慕安起身拿过屏风上的碧色长帔随意披在身上,“嘎吱”一声把门打开。
沈爃行了个叉手礼,“王妃!”
“多礼了,进来吧!”
沈爃刚要开口询问,王妃吃住都还好吗,就看见桌上的青菜豆腐和白粥,当即把话收了回去,坐在桌前,打着腹稿。
“西北气候干燥不如江南温润,王妃还适应吗。”
谢慕安颌首。“一切都好......。”
沈爃也不自觉跟着点头。“昨日刺客全部伏法了,今日军中有要事处理,殿下就率先回了平宁卫,并非不关心您,希望王妃能明白!”
谢慕安又点点头,室内又是一片寂静。
小荷见自家公子不为自己的利益着想,咬咬牙上前。
“典仪大人,我家王妃像是受了风邪,能否叫府内良医来看看。”
沈爃神色一转。“今日良医并未来过吗......。”
小荷欲要张口,被谢慕安踩了一脚,只发出“哎呦”一声。
“可能是水土不服,并无什么大碍,典仪不必太在意,况且我身子本来也不是很好,若是端王殿下恩赐,可否能让我跟着良医学习,日后要是有个头疼脑热,自己也可以解决!”
说完后端起桌上的茶碗轻嘬了口。
沈爃听着话总感觉这中间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现在当务之急是“军饷银两”的问题。
故作为难道:“近来怕是难了,鞑瓦屡屡来犯,且想要在入冬前拿下平宁卫,这后方军饷粮食......,殿下这边抽不出时间安排这事。”
谢慕安看沈爃的样子,不像是真为难,这番话就像是故意要说给自己听一般,当即明白了。
“是有什么我能帮到殿下的吗!如果有的话,不妨直说!”
沈爃颌首。“都说谢家大公子聪慧,这么看来倒有几分真切,定然是跟在大公子身边,耳濡目染,不然二娘不会如此剔透,一点就通。”
谢慕安和小荷听见“大公子”三个字后,皆是浅吸一口气,随后莞尔一笑,轻嗯一声。
“王妃既已嫁与西北,当是和殿下共荣共损,臣也就直说了!”
“西北军费之事,圣上一直都避重就轻,因此常年军费都是西北自给,但今次战事来的凶,希望您能从陪嫁里拿出部分金银以做军饷,若是日后麦子收成好了,再让殿下归还于您!”
谢慕安当即“嗯”了一声,“可以!”
沈爃愣住一秒,抬眼看了眼谢慕安,随即站起身,行了个插手礼。“谢王妃慷慨!”
小荷在一旁快要爆炸了,腹诽着,金川王如此苛待公子,公子还要答应他们,真是气煞我也。
谢慕安侧脸看了看站在身侧的小荷,伸手捏住小荷的手掌,给了她个安抚的眼神,小荷这才偃旗息鼓,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但是典仪大人,我想同您一起去平宁,看看我的金银是否都用在了您说的“军饷”上!”
沈爃又坐回谢慕安面前,内心暗暗盘算。
“如何她答应的这么快,还要去这军事重地,难道被殿下猜中了,真是皇帝的间人。”
谢慕安听的清清楚楚,在沈爃还要继续猜测下去的时候开口。“我只是想学一些治病救人的本事,这军营伤病肯定最多,希望典仪能帮我与殿下谈谈,能让我去医坊学些医术!”
沈爃缓缓颌首。“此事,臣能在其中斡旋,但最后答应与否还是需要殿下首肯,明日天白,王妃可与臣一同去平宁汇报此事!”
谢慕安见沈爃答应了,瞬时有点开心,计划终于向前走了一步,但想想要搞定端王,又有点为难。
“典仪可知平时殿下可有什么喜恶,我想先了解下,别明日惹得殿下厌恶。”
“殿下随和,并无怪癖,只是......,有些不近女色,王妃只知道这一点便好!”
谢慕安刚要点头,就听见他的心声。“不过近来也是奇怪,居然能和你搂着睡了一夜.......。”
“不过明日还是低调些,需要王妃您扮做男子,与臣同往,毕竟兵营皆是男子,女子出入多有不便!”
谢慕安还沉浸在沈爃刚刚那段心声中,难道金川王发现了自己是男子,所以不反感......,也不对,昨天抱着自己时的眼神也是厌恶,应是没发现。
沈爃见他怔怔的模样,以为他为难,刚要开口,就见谢慕安颌首。
一切顺利谈妥,沈爃回到自己的院子时,见林柏把一切都准备好了,软趴趴的扑进了他怀里。
“林柏,这个王妃真的有问题,殿下的猜想或许是对的......。”
林柏未开口,只是像给猫咪顺毛般,一下一下的揉着他的后脖颈。
“刚刚我说王妃在谢家大郎身边耳濡目染很是剔透,她居然没有反驳我,还很同意的样子朝我笑,可是京城众人皆知,谢家大公子和二娘并非如此亲昵,甚至算的上陌路,我怀疑这人不是谢清,不然不会连这都不知。”
林柏撩开沈爃额头上的碎发,轻啄了一口。“他自己的人让他自己操心,别把我的人累坏了。”
皓月千里,银白色月光柔和的洒在广袤的大地上,白肩雕在空中盘桓,最后缓缓落在乔木丛顶,山谷深处,银泉飞流直下,男子闭眼在泉下打坐,冷瀑簌簌打在那人身上,瀑下之人却不为所动,远处一匹银色鬃毛的骏马低头吃草。
少顷,瀑下之人缓缓睁眼,蓝褐色的眼球微微泛红,不知是水滴进入眼眶的原因,还是刚刚幻境里的的温柔乡。
鹤戟起身,拿过马匹上的干帕擦拭起身上的水滴,套上外裳,翻身上马。
晖光日新、朝暾初上,谢慕安穿上嫁来西北带的唯一一套男子服饰,白玉顶冠,素白圆领绸衫,灰缬金花赤金半臂,外套一件花青圆领楑袍,一副俊逸俏公子的模样。小荷扎紧革带,又帮谢慕安拍了拍鞋上的灰,站起身来看着自家公子赞美道。
“公子真是俊俏!”
“今日朝食别吃了,不给你来点真的你是不会记住的。”
小荷嗫嚅。“王妃我错了,真的不能不吃,还要长身体保护您呢!”
谢慕安看着眼前和自己一般大的身影,短吁一口气,小荷是谢夫人在还没嫁给谢观之前捡来的,和自己算是一起长大的情谊,一直把她当亲妹妹,来谢府之前就喜欢缠着自己叽叽喳喳,经历了那次自刎事件后,更是事事都挡在自己面前,生怕自己再受委屈。
“保护好自己,就是保护好我了。”
微风轻拂,浮云淡薄,二人着男子装束立在门前,阳光直直打在谢慕安的脸上,小荷快速打开帷帽给谢慕安系上。
沈爃二人走来时都露出了惊讶之色。“王妃真是好颜色,这男子服饰穿在身上倒是更显俊秀。”
谢慕安心中打鼓,小荷迅速把帷帽放下。“王妃快别说话了,一会又要起疹子了!”
沈爃心内疑惑愈深,但只是接过马夫手里的马匹。“王妃,您可会骑马。”
帷帽飘飘,卷起一角,露出一截白到发光的颈子,其中凸起之处,格外耀眼。沈爃脑袋里的一根弦突然断了,激动之下,撩开了他的帷帽,再次查看凸起时,却发现白皙的脖颈一片平整,刚刚见着的凸起似是幻像。
小荷眼疾手快,心内喃喃,糟糕。“啪”的一声打掉了沈爃的手。
谢慕安还是怔怔的状态,林柏便上前拿过沈爃的手,狠狠的剜了眼小荷。
小荷退后两步在谢慕安身后,嗡声开口。“王妃是女子,男女授受不亲......。”声音越发小了。
谢慕安回神,连连道歉。“二位大人切勿怪罪,小荷只是护主心切。”
沈爃捏了捏林柏的手心,站开几步。“无妨,都是男子,哪有那么娇贵!您说是吧,王妃!”
谢慕安松了口气。“沈大人不怪罪就好,我们启程吧,别延误了战事。”
沈爃在不远处看着谢慕安翻身上马,还把小荷也拉了上去,心中自呓。“看来是我大意了,殿下说的对,还得再查查。”
谢慕安有一瞬的身形摇晃,小荷在身后把人扶正,低声在耳边询问。“王妃,是哪里不适吗。”
沈爃看着这边主仆情深的场景也翻身上马,率先在前方开路。
谢慕安侧头。“小荷,到了兵营,我不开口,你绝不能说话!”
小荷猛猛点头。
午后,赤日炎炎,四人快马加鞭赶往平宁,路上地貌给了谢慕安不少的触动,西北风光不像江南,从胜城到金川,最后是平宁,开始时还能见着熟悉的风景,过了胜城,金川风光就能很明显的看出西北的爽利,树木也从苍翠欲滴的乔木慢慢变成了胡桐、红柳,而过了金川,翻过一座青黄相交的高山后,整座兵营都驻扎在一片绿油油的草原上,但目及之处很难看见高大的树木,整座兵营像是这片大地上的镇国石,死死守护着这西锤的安宁。
平宁西郊兵营,守营门的兵卒看是沈爃,便迅速打开了营门,但看见二人身后还有一匹马,心生疑惑,走近时,大风刮过,帷帽不知怎么的被吹掉,兵卒见着谢慕安容貌,忽而定住,眼神跟着谢慕安直直到了主帐,才短吁了口气,作罢。
穹庐外,日光刺目,就一会的功夫,谢慕安白皙的脸上就起了几片红疹,小荷拿着帷帽就要给他戴上,被沈爃打断。
“谢公子,进去就不必戴帷帽了!”
谢慕安梗住,缓缓抬眼。“谢公子?”
沈爃看着谢慕安慌乱的样子,露出个恭敬的微笑,上前几步,用只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营中不好让大家知道王妃身份,王妃本家姓谢,便称谢公子,王妃莫惊。”
最后四个字说的缓,谢慕安有一瞬感觉对方已知晓自己的身份,心口像是有一口气冲了出来,但很快镇定了下来。“沈大人说的是!”随后越过眼前两人,直直往穹庐内走去。
“小荷在耳边低语,王妃要吃药吗!”
谢慕安摆手。“小荷,我们可能被骗了,若是......。”话还没说完,毡帘就被撩开,鹤戟背光而来,整个人轩昂魁伟、冷颜峻色,犹如神界的清源真君,无欲无爱,法相庄严。但鬓边毛发微微炸开,又像是在提醒他,此界非仙境,谢慕安不知是被刚刚一事吓的,还是鹤戟这幅面孔给他的震慑太大,整个人怔怔的目送他坐到帐内高位。
直到沈爃的一声“谢公子”才堪堪回神。
谢慕安立刻低头,退后半步,行了个插手礼。“端王殿下。”随后穹庐内又陷入死寂。
鹤戟瞥了眼在不远处的谢慕安,轻咳一声。“沈典仪“军饷”一事你来说吧。”
沈爃侧身看了眼低头看自己脚尖的谢慕安。“谢公子已然应了此事,只不过谢公子有一事相求,望殿下能满足!”
谢慕安抬眼偷偷瞥了眼二人,正好撞上鹤戟探究的目光,谢慕安心脏砰砰跳,内心呓语。“怎么又是这个表情,这么讨厌我吗......。”
“望殿下能允准谢公子,在军中医坊跟着医官做事,学点治病救人的小本事。”
鹤戟眉头微蹙,目光在二人之间逡巡。沈爃二人纷纷朝鹤戟点头,虽不知是何缘故,但让沈爃点头,必然有其隐情。
少顷,应了声,“那谢公子便留在军中做个医工罢。”
谢慕安被医官带走后,整个人都云里雾里,怎么这么容易就答应了,看了眼身后的恹恹的小荷。
小荷扯着他的袖子。“公子,我不走,我不走,公子,万一这有人欺负你可怎么办,公子,你去和端王说说吧。”
穹庐内,沈爃三人围坐在蕃台边低声说着什么。
休想!“嘭”的一声,鹤戟一拳锤在蕃台上。
“殿下,臣有此一计,必然有因,先别急着拒绝!”沈爃言语恭敬但目光却是狠狠地盯着鹤戟。
半晌鹤戟拿过桌上的茶水喝了口,目光看向别处,像是在等对方的那个“因。”
“昨日回府,臣发现诸多疑点,一是她不知谢府兄妹关系,二是她答应给钱,太爽快了,三.......,这人有些女子没有的东西,虽然之前摸脉时有摸到过,但还不能肯定,只能把他安排在殿下您身边,远处臣也安排了人盯着,若是此人真的像外传递消息,便不管他是男是女,当即您就可以处置!”
鹤戟本还听的云里雾里,但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瞬间明了,脑内回想着这几日的种种,和那日卧榻之上自己不自觉把人抱进怀里的情景,一时堵的不知如何张口。
林柏清了清嗓子。“殿下不必担心,小爃定会查清的,所以在此之前,还需委屈殿下,监管一二。”说着捏了捏沈爃的掌心,带着人往外走,留下鹤戟一人在穹庐内发愣。
嘴里不自觉喃喃,“怎么会呢......。”
医帐中,谢慕安被安排在角落的案台边,小荷泪眼汪汪。“求您了公子,算上奴婢吧,奴婢不想回去。”
一个端着石药碾的医工经过,谢慕安连忙捂住小荷的嘴瞪着她。“我说不可以就不可以,晚些时候就让沈大人给你套车回去,好好待着王府。”
小荷呜呜两声,以作反对。
谢慕安想了想又贴着他的耳边补了两句。“你回去给我看着嫁妆,那以后才是我们的身家性命,等我学会了本事,我们就离开。”
小荷本来还想再摇头,被谢慕安按住。“好了,乖些,以后就只你我两人是这世上唯一亲人,你比清儿更像我的妹妹,不希望你受任何伤害,这毕竟是军营,且都是男子,离边境又近,你一个女子,太不安全了,听话!”
说完便揉了揉小荷的脑袋。鹤戟撩开毡帘时就看见这一幕,心间不知怎么的升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
谢慕安刚要起身,就看见鹤戟面无表情的离开了。
小荷跪坐着,拉了拉他的裤脚。“那我回去了,公子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我会想办法再来看你的!说着拿出腰间的瓷瓶塞进谢慕安怀里。”站起身贴在谢慕安耳边说。
“这缃瓶是装变化之药,这柳瓶是装心疾的药,缃瓶每日晨起便要服用,柳瓶用完朝食在服,公子一定要记住,要不然缃瓶起不了作用!”
谢慕安点点头。“嗯,都记住了,照顾好自己!”
落日熔金、夕照空山,一架小马车沿着山路,匆匆离去。
小荷离开后,见了从山上采药归来的医官,被扔了两本书,就让下去了。谢穆安转身就见着沈爃站定在自己跟前。
“给谢公子安排了毡帐,就和殿下住在一起,毕竟营中都是男子,多有不便!”
谢慕安颌首,一副了然的样子。
沈爃盯着眼前人白皙的脖颈半晌,随即转身在前方带路。
谢慕安在他转身的一瞬,松了一口气,脖颈处微微起伏,但男子该有的凸起却没发现。
绕过几顶稍小的毡帐,到了营帐正中央的位置,沈爃停在帐外。“谢公子,在下就不跟您进去了,进到里间,您和殿下就像在府中相处一般就行,无需拘泥,在下告退。”
谢慕安看着沈爃急匆匆离开的背影,突然感觉眼前的帐门千斤重,里面像是个深邃的黑洞,让人畏惧。盯着帐门看了许久,想着还是等着端王入睡了自己再回来,现在先去医帐内看看书,退后半步,就撞上了个结实的胸膛,鼻尖传来浓浓的旃檀香味,刚要转身,右耳就传来酥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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