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风裹挟着潮湿的雾气，卷起喜堂废墟中的灰烬。祁连跪在坍塌的梁柱之间，怀中抱着宋知澍逐渐冰冷的躯体。他修长的手指深深陷入对方的后背衣料，指尖几乎要刺破那层单薄的红色嫁衣。可即便如此用力，宋知澍的身体还是在他怀里一点点变得透明，像捧在掌心的水，无论如何紧握都会从指缝间流逝。
"宋知澍......"
祁连的声音嘶哑得不成调，像是声带被砂纸磨过。他金瞳中的镇墓符文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裂，那些传承千年的金色纹路如同被火焰灼烧的丝绸，蜷曲着化为灰烬。怀中之人的红发开始褪色，从发梢开始化作细碎的光点飘散在空气中。祁连猛地收紧手臂，却只搂住一把虚无。
"你凭什么——"
他的质问卡在喉咙里。远处传来苗寨的鸡鸣声，三声之后，天光刺破云层。第一缕阳光落在祁连的白发上时，发根处突然渗出细密的血珠。那些血珠顺着银丝般的发梢滚落，将原本雪白的长发染成刺目的猩红。
祁连缓缓低头，看见自己手背上浮现出蛛网般的血色纹路。那些纹路像是活物般在皮肤下游走，最终汇聚到心口处的守墓印上。原本金色的古老印记此刻变得漆黑如墨，边缘还泛着诡异的红光。
他忽然想起宋知澍消散前最后那个笑。
那家伙总是这样。第十一世骗他喝下孟婆汤时是这样，昨夜饮下毒酒时也是这样。唇角勾着漫不经心的弧度，眼里却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就好像......
就好像早就知道会是这种结局。
"既然你不肯活......"祁连轻声道。他拾起地上那把属于宋知澍的银刀，刀身映出他此刻的模样——白发尽染鲜血，金瞳布满血丝，活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远处传来凌乱的脚步声。阿萝带着寨民们赶到废墟时，只见一道血色身影掠过晨雾，转瞬消失在群山之间。地上只余一滩尚未干涸的黑血，和几缕被血浸透的红发。
正午的烈日灼烧着青石阶，蛊师宗门的守山弟子打了个哈欠。突然，他感到脖颈一凉，还没来得及摸向痛处，头颅就已经滚落台阶。无头尸体喷溅出的鲜血在石阶上画出一道刺目的红痕。
祁连踏着血泊拾级而上，手中长剑滴落的血珠在青石上烫出一个个焦黑的孔洞。他的白发已经完全变成暗红色，发梢凝结着粘稠的血块，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敌袭——！"
警钟只响了三声就戛然而止。祁连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穿梭在殿宇之间，所过之处只余残肢断臂。有弟子认出他腰间的守墓人玉牌，惊恐地瞪大眼睛："是、是那个守墓人！他不是已经......"
剑光闪过，声音永远凝固在喉咙里。
当祁连踹开议事殿大门时，十二位长老正在紧急启动护山大阵。大长老看清来人的模样，手中阵盘"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你竟然动用了禁术？！白发染血，你这是要......"
"魂灯。"祁连的剑尖抵在大长老咽喉，"交出来。"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像是暴风雨前的海面。三长老突然暴起发难，袖中飞出数十只毒蛊，却在靠近祁连周身三尺时纷纷自燃，化作一团团绿色火球坠落。
"在、在禁地......"大长老颤抖着指向后山，"但那些魂灯已经......"
寒光一闪，苍老的头颅滚落在地。祁连踩过喷溅的鲜血，径直走向后山禁地。沿途的阵法符咒在触碰到他周身血气时纷纷自燃，竟无一人能阻他半步。
禁地石门被他一掌震碎。昏暗的洞穴内，十一盏青铜灯摆成环形，每盏灯芯都跳动着微弱的魂魄之火。那是宋知澍前十一世的残魂，被宗门用秘法囚禁至今。
祁连伸手触碰最近的那盏灯，指尖传来细微的刺痛。灯芯的火苗突然剧烈摇晃，映照出石壁上密密麻麻的壁画——每一幅都记录着他们前世的死状。
第十一幅壁画前，祁连停住了脚步。画中的宋知澍一袭红衣站在悬崖边，回头对他笑着说些什么。而画中的自己......竟然在落泪。
"......祁连？"
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祁连浑身一震，猛地转身——
禁地角落的阴影里，渐渐浮现出一道半透明的身影。那人依旧一袭红衣，发间银铃随着动作叮咚作响，唇角挂着那抹熟悉的、玩世不恭的笑。只是身影虚浮，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去。
"哟，守墓人大人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宋知澍的残魂飘到祁连面前，伸手想碰他的脸，指尖却穿了过去，"白发染血......真丑。"
祁连死死盯着他，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他想说很多话，想问很多问题，最终却只挤出一个字："你......"
"我赌赢了，是不是？"宋知澍笑得眼睛弯起，虚影绕着祁连转了一圈，"同心蛊已经破了，你自由了。"
他的身影比方才又透明了几分，显然残魂正在加速消散。祁连突然明白了什么，一把抓向最近的那盏魂灯："是这些灯在维持你的残魂？"
"别白费力气了。"宋知澍摇摇头，"我这种祸害，早该......"
"闭嘴！"祁连突然暴喝。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漆黑的骨铃，铃身刻满扭曲的符文，正是守墓人一脉的禁器——噬魂铃。
宋知澍瞳孔骤缩："你疯了？！那是要折寿的禁术——"
祁连已经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铃身上。噬魂铃的声音不像普通银铃那样清脆，而是如同千万冤魂在哭嚎。禁地内的十一盏魂灯同时剧烈摇晃，灯芯的火焰被某种力量强行抽离，化作流光涌入铃中。
宋知澍的残魂也被这股力量拉扯着，不受控制地飘向骨铃。他挣扎着想要说什么，嘴唇开合却发不出声音。在最后被吸入铃铛的瞬间，祁连分明看清了他的口型：
"......傻子。"
当最后一丝魂魄被收进铃铛时，祁连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禁术反噬开始侵蚀他的五脏六腑，但他却低低地笑了。
殿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幸存的宗门弟子终于集结起来，将禁地团团围住。
祁连缓缓起身，血发无风自动。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盏代表第十二世、已经彻底熄灭的魂灯，轻声道："宋知澍，我们回家。"
噬魂铃系在腰间，发出细微的嗡鸣。祁连提剑走向洞口，迎面撞上数十名持剑弟子。为首的正是宗门现任掌门，对方看清他此刻的模样后倒吸一口凉气："你竟然动用噬魂禁术？！这是要遭天谴的！"
祁连没有答话。他剑尖轻点地面，一道血线顺着剑刃流淌而下，落地后竟化作熊熊燃烧的黑焰。那些火焰如有生命般扑向众人，顷刻间就将最前面的弟子烧成灰烬。
"拦住他！不能让他带走魂灯！"掌门厉声喝道，自己却悄悄后退。
祁连的身影突然消失在原地。下一秒，他出现在掌门身后，染血的白发扫过对方惊骇的面容："你们关了他十一世......"
长剑贯穿胸膛，掌门不可置信地低头，看见心口处冒出的剑尖正在吞噬自己的血肉："这、这是......"
"噬心剑。"祁连在他耳边轻声道，"用你们炼制的蛊毒淬的。"
当他抽剑而出时，掌门的尸体已经化作一具干尸。剩余的弟子吓得四散奔逃，再无人敢阻拦。
下山途中，祁连腰间的噬魂铃突然剧烈震动。他解下铃铛捧在掌心，听见里面传来微弱的敲击声，像是有人在里面焦急地拍打铃壁。
"别急。"祁连用指腹轻抚铃身，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我带你回古墓，那里有养魂棺。"
噬魂铃安静了一瞬，突然传出一声闷响，像是里面的人气得踹了铃铛一脚。祁连低笑出声，将铃铛重新系回腰间。
夕阳西下时，他站在古墓入口。石门上的封印感应到守墓印自动开启，却在祁连踏入的瞬间，墓道两侧的长明灯齐齐熄灭。
黑暗中，一个阴冷的笑声从墓室深处传来：
"你以为收走残魂就够了？他的三魂七魄......早就被吃掉了。"
祁连的血发突然无风自动，腰间噬魂铃发出刺耳的嗡鸣。他握紧长剑，一步步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就在这时，一缕红发突然从铃铛缝隙中钻出，轻轻缠上他的手腕。接触的皮肤传来灼烧般的痛感，一个诡异的蛇形印记缓缓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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