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最后一片枝叶低垂、气息甜腻得令人头晕的林地,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那并非寻常山野村落的淳朴景象,而是一种……精心修剪过的、虚假的宁静。
白石镇坐落在一片平缓的谷地中,白墙灰瓦的屋舍整齐得如同用尺子量过,阡陌纵横的田地里,秧苗的间距分毫不差。干净的石板路一尘不染,连路旁野花的高度都似乎被严格统一。
此时正值午后,阳光明媚,镇子里却弥漫着一种过分的、令人不安的寂静。并非无人,相反,街道上、田埂间,都有村民在活动。但他们走路的步伐,说话的语调,甚至脸上洋溢的笑容,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
他们的笑容弧度惊人地一致,嘴角上扬的角度仿佛经过精确计算,露出八颗牙齿,温暖、和煦,却像面具一样牢牢焊在脸上,不见丝毫变化。无论男女老少,皆是如此。
他们的语调也如同出自同一个模子,音调、语速、甚至停顿的节奏都高度相似,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令人昏昏欲睡的柔和。
“张婶,今日天气真好。”
“是啊李哥,慈母保佑,总是这般好天气。”
“王叔,您家的稻子长势喜人。”
“托福托福,都是慈母恩赐。”
对话内容寻常,充满了邻里间的客套与对“慈母”的感恩,但那毫无波澜的声线,那完全同步的、空洞的眼神交流,让这温馨的场景变得毛骨悚然。他们就像一群被无形丝线操控的、做工精致的提线木偶,在阳光下上演着一出幸福安宁的默剧,只是这剧目的导演,隐藏在一片甜蜜的迷雾之后。
谢辞的归墟之瞳幽光闪烁,他看到的并非寻常生灵的气息,而是一片片被柔和白光笼罩、边界模糊、几乎失去个体特征的灵魂光晕,那白光如同粘稠的蜜糖,将本应鲜活各异的灵魂紧紧包裹、同化。
陆清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他眉头紧蹙,下意识地靠近了谢辞一步。这里的气息让他极不舒服,并非直接的恶意,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剥夺人性的扭曲。他感觉自己的绘卷底层,那片灰暗似乎都在这种无处不在的“幸福”氛围下微微躁动。
余小楼打了个寒颤,小声嘀咕:“他们……他们怎么都一个样?比云隐城那些假笑还吓人……”
月无痕摇着他那管青翠竹笛,脸上依旧是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眼神却如同最精准的刻度尺,细细丈量着每一个村民的表情和动作,仿佛在欣赏一件件奇特的收藏品。“有趣,当真有趣。如此整齐划一的‘幸福’,不知耗费了何等心血。”他的低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苏浣琥珀色的眼眸扫过整个村落,最终停留在村落中央,那座看起来最为高大、门前香火缭绕的祠堂式建筑上,那里散发出的“甜蜜”气息最为浓郁。她淡淡道:“源头,或许在那里。”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整洁、笑容标准得如同教科书范例的中年男子迎了上来,他是这里的里正。
“几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欢迎来到白石镇。”他躬身行礼,动作标准得无可挑剔,“慈母保佑,让我们这个小镇能有幸接待贵客。若不嫌弃,请到舍下喝杯粗茶,歇歇脚。”
他的笑容无懈可击,语气热情周到,但那双眼睛里,却找不到一丝真正的情感波动,只有一片被驯服后的、温顺的空茫。
谢辞按住想要开口的余小楼,沉声道:“有劳。”
他们需要深入这甜蜜的囚笼,才能找到那根牵引所有木偶的丝线,以及丝线尽头,那所谓的“慈母”,究竟是何物。
踏入这极致“幸福”的腹地,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空气中那甜腻的气息几乎凝成实质,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吞咽着粘稠的蜜糖,甜得发齁,甜得……令人窒息。阳光下的白石镇,美好得像一个易碎的梦,而梦的深处,潜藏着无人知晓的、冰冷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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