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稠密,带着泥土与腐殖质的潮气。兽穴入口被藤蔓与乱石草草遮掩,仅有一线微光渗入,照亮浮动的尘埃。
谢辞靠坐在岩壁阴影里,膝上横着那柄狭长的墨钢长刀“无忌”。他汗湿的黑色碎发黏在额前,右手标志性的黑色短指手套上沾满了尘土与暗沉血渍。此刻,他没戴手套的左手正死死按着右臂。衣料之下,那墨迹般的归墟之痕灼灼发烫,带来钻心的刺痛。他玄色的劲装多处撕裂,肩头一道裂口下洇出的血迹已变得暗红。
他的对面,陆清躺在铺了干燥草叶的地上,昏迷不醒。那张与陆清一般无二的清俊面容苍白得惊人,凌乱的黑发间,几缕银白挑染在昏暗中显得格外突兀。素白的里衣因长久的禁锢显得褴褛,裸露出的手腕脚踝上,锁链留下的瘀痕与细碎伤口触目惊心。最引人注目的是从他身后无力垂落的蓬松白色长尾,尾尖的绒毛轻轻扫过地面。
谢辞闭上眼,那幅笼罩天地的、瑰丽而恐怖的绘卷便再度浮现——底层死寂的灰,上层温暖却遍布裂痕的光,以及其间疯狂冲撞的异色碎片……
“容器”。
巡天司追兵嘶吼出的词,像冰锥扎进他心里。
他压下喉头泛起的腥甜,从怀中贴身处取出油布包裹的《守夜人笔记》 和短炭笔。借着微光翻开新的一页,炭笔悬停,他下意识想写“陆清哥哥”,却感觉这笔重若千钧。
最终,他落笔,写下的不是名字,而是亲眼所见的事实:
“冢中。光。很多的颜色,从他身体里跑出来。下面是灰的,像死了的山。上面……像哥哥,但是裂开了。”
字迹带着少年人的青涩,却又因用力而透出纸背。
他顿了顿,继续写,像在对自己说话:
“他能吃掉风暴。那不是人的力量。”
“他醒来,叫我‘小辞’。然后,他自己也愣住了。他不记得为什么这么叫我。”
“他打架用的力量,是冰的,黑的。和哥哥的金色不一样。他用完,自己会害怕。”
写到这里,他笔尖停住。想起对方递水时下意识缩回的手,那双蓝眼睛里纯粹的茫然。他往前翻了几页,找到记录陆清的细节,在旁边用更小的字笨拙添上刚发现的“不同”:
“哥哥紧张时,会用指尖敲三下剑格。”
“他紧张时,会抿住右边嘴角,耳朵会抖。” (他标出“右边”,记忆中陆清紧张时抿的是左边。)
“哥哥讨厌一切潮湿昏暗的地方。”
“他在这里(兽穴),好像……睡得安稳一点点了。”
这些微小的差异,像在完整镜面上划出的第一道痕。
昏迷中的陆清忽然发出一声极轻的、痛苦的呜咽,身体蜷缩,长尾无意识地卷起试图裹住自己。
“冷……”
谢辞立刻放下笔记凑近,低声道:“没事了。”
没有回应。陆清依旧陷在噩梦里发抖。
谢辞看着他,犹豫了一下,伸出戴着黑色短指手套的右手,动作有些僵硬地,轻轻拍了拍陆清的手臂。
“别怕。”他又说了一遍,声音干涩。
他看着这张既熟悉到心痛又陌生到无措的脸,这个他拼了命从坟墓里背出来的人。
他守护的,到底是什么?
谢辞沉默地收好笔记,将“无忌”重新紧握在手。最后看了陆清一眼,之前眼中的狂喜与坚定,已被更复杂的情绪覆盖——责任,震撼,困惑,以及一种必须弄清楚的执拗。
他得带他活下去。
调整呼吸,目光变得锐利,投向兽穴外那一线微光。
光的外面,是罗网,是他们必须闯出去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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