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山鬼兽】
卷引：乘赤豹、从文狸。往日欢娱仍在眼眸，为何弃我于尘世？留灵修兮憺忘归…
***
茫茫星夜如尘世繁网，把一切罗愁绮恨兜头罩住，随着时间一寸一寸地流逝。
虞梦没有睡，她这几天真是睡够了，万千思绪如扯不断的风筝线萦绕心头。
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皎洁月光，心里也落下一块石头。
黎雨泽她是妖，妖族长生的事她绝对不会不知道…
还要等到明天再去问吗？
妖怪不用睡觉，要不然现在去找她，把一切问清楚，省的一桩心事扯得自己柔柔牵挂。
虞梦起身，换了身轻便衣裳便打开房门去找黎雨泽。
她脚步轻轻，几乎蹑手蹑脚像个小偷，走到黎雨泽房门去，刚想敲敲门，房门却自动打开了。
门的吱呀声带着一丝诡异，不过虞梦也能猜到是黎雨泽的妖力使然。
虞梦试探性喊了一声“黎姨？”
她见黎雨泽在阳台的落地窗前，迎着皎洁月光，穿着高开叉的白色真丝旗袍，踏着蝴蝶缀鞋尖的恨天高，摇摇曳曳的长发像泄了水银的绸缎。
黎雨泽缓缓转身，面带微笑，无比得亲和：“你来了。”
房间宽大，声音幽幽传至虞梦耳边。
虞梦握紧了手中的明镜，突然有丝不安。
不知为何总觉得黎雨泽不是一般的妖怪，仿佛是有千多年的功力大妖，且经历过大风大浪。
总之不一般。
二人蓄锐待发，虞梦率先开口：“黎姨，你的原身是什么？”
黎雨泽随意开口，像是满不在乎：“一只狸花猫罢了。”
虞梦突然想起来与自己无关却十分好奇的一件事，便继续问：“黎姨，你也不经历妖族退化吧？”
自天地断通起，世上灵气渐绝，妖族靠聚气化为妖力，不少妖怪苦修千百年也无法恢复千年前的妖怪的实力。
譬如穿墙、瞬移，对于早些年的妖怪简直是雕虫小技，而对于现在的妖怪，可能自持千年功力都未必能做得到。
蟒皇后算是例外，她修炼聚气靠与怨灵交易，换得怨气，以此修炼，较其他妖怪好了许多。
当时虞梦看见了黎雨泽的实力，能轻易战胜蟒皇后，绝比她力量还强，但她如何未受妖族退化的桎梏的就无从得知了。
普天之下，除此二妖之外，她便只知长白山有一个名为“白情”的妖也未经历妖族退化，可她行踪不定，也无法得知她是不是有什么秘法。
所以她便很想从黎雨泽的嘴里窥知一二。
“这事以后有机会再同你说，而且，你想问的并不是这个吧？”
心事被看穿了，虞梦也就直截了当了，妖族退化的事与她无关，现在不急着知道。
“不知道问了合适不合适，黎姨，你们妖族为什么能活那么久？”
黎雨泽闪出一丝疑惑，她只知道虞梦并非想问的是妖族退化的事，但她也没想到虞梦会问自己妖族长寿的事，毕竟陈男梁女比普通人寿命不知长了多久，难道她还想再多活几年？
“这算不得什么秘密，妖族长寿是物种特性罢了。”
“诸如藤精树怪此类活得久尚可理解，蛇妖鼠精这种并非长寿的为什么也能活那么久呢？是不是你们成妖后和你们的妖力有关系？”
黎雨泽沉吟了一下：“具体是什么我并不知道，但与妖力也大概无关，因为一些妖怪一辈子不修习妖力也不会早早离世。”
她又顿了顿，说道：“不过我可以给你讲讲妖族起源，说不定对你有帮助。”
虞梦点了点头。
黎雨泽先问了一个问题。
“你知道人是谁造的吗？”
显而易见的答案，中国神话中人是女娲造的，抟土造人、甩泥化人。
“是女娲吧，我们梁家陈家也是她造的，不过是第二次造人。”
黎雨泽又问：“那妖怪是谁造的呢？”
— —谁造的？
难道不是各色动物植物甚至是石块、物件都能自己修炼为妖的吗？《良辰典》并未有记载，她也不知道。
黎雨泽笑了笑：“也是女娲造的。”
***
传说中，最早的最早，天地一片混沌，盘古靠神斧开天地，再之后另外一个上古大神— —女娲造了人。
此后，天地间渐渐热闹起来，人与飞禽走兽共存。
可突然起来的一天，不周山倒，天上裂了大洞，神火、洪水喷涌而出。
最早的那批人逃到了昆仑山之上，祈祷女娲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幸甚，女娲降临人间，在昆仑山找到五颗昆玉，将其炼化，以此补天。
可女娲却没能拯救所有生灵，人类还好，躯体灵活，逃至昆仑山顶，死伤不算严重。
可其他的生灵却是另外一派景象。
山兽倒地，飞禽坠落，无数的树木花草只余灰烬。
女娲心中隐隐作痛，于是她起了一念。
她当初使泥人成为真正的人，吹了一口气。
那口气富含无穷尽的灵气。
她思索一下，站在昆仑山顶再次吹出一口气，这气化作绵延万里的风，长存世间，给予了万千生灵化为人形的机会。
而化作人形后，便称之为妖。
神话中，女娲也是万妖之祖，她执掌招妖幡，可唤天下群妖。
至于后来，封神大战、凤鸣岐山，女娲派轩辕坟三妖下凡，可妲己害人无数，引得女娲震怒。
她再次造人，一男一女，也就是陈男梁女，负责行镇妖放妖之责。
终究人类是女娲亲儿子，为保护人类设陈男，同时给妖一条生路，设了梁女。
天下群妖，引以为鉴。
***
原来，一切的一切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追溯源头都来自于女娲大神。
黎雨泽说完了这个故事，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今天你来问这事，我都快把这些忘了。”
“黎姨，你活得也很久了吧，这些事都清楚…”
“算是很久了，不过这些事是一位故人同我说的，我未亲自眼见过。不过我见过最早的陈男梁女。”
最早的陈男梁女？那黎雨泽活得确实很久了，可自己呢？不过就剩一年时光了，听完这个故事还没什么头绪，只得寄希望于明镜中那个妖怪了。
黎雨泽缓缓开口：“你问我一些事，我也想问你一些事。”
虞梦落落大方：“什么事，随黎姨您问，我知无不言。”
“你喜欢门嘉言吗？”
黎雨泽问得很直白，一点圈子没绕，虞梦双颊像天边一抹红霞。
“喜欢。”
黎雨泽再想开口，却被虞梦打断：“可我们不能在一起。”
“为什么？”
虞梦泛起一丝苦笑：“短命之人不配谈爱。我看出来门嘉言很喜欢我，黎姨你应该也知道，我们陈男梁女只得四周之命，明天我26岁，还有一年时光，我不想让门嘉言一个人在世上还留下我这个心口的疤。”
黎雨泽不知所以：“什么？陈男梁女不是长寿之人吗？怎么只有四周之命？”
虞梦解释：“自《良辰典》有记录起，所有陈男梁女只有四周之命，无一例外。”
“女娲造陈男梁女，赐予神力，虽然寿命不一定有妖长，但绝不可能四周之命。最早的陈男梁女我见过两次，中间隔了百余年，他们依然青春永驻，不可能是四周之命。”
这下轮到虞梦不解了：“我也不清楚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世界上，有一个妖怪或许知道，他被称为‘百兽知’。刚刚你问我妖族长寿的事，是不是就是因为你的四周之岁？如果解决你四周之岁的事，是不是也就能和门嘉言开启一段新生活了？”
虞梦有些羞涩：“大概…差不多吧。”
黎雨泽心里暗喜，说道：“这事也不算难事，问问百兽知便一切大白，既然之前的陈男梁女可长寿，那么现在的你们应该也能。而且，就算不知道这事，他也绝对知道其他能助长寿元的方法。”
“那他是谁？在哪？”
“他叫肖博瀚。如果我没猜错你这次来淮北如果是提前来放妖的话，那个妖怪就是肖博瀚。”
“确实，这次放妖就是为他而来，不过他的刑期还有一个月左右。”
“一个月，说久不久，说短不短，你就在淮北这好好玩吧。等一个月后，肖博瀚出世便可一切大白。”
虞梦有些说不上的惴惴不安：“我记得，他是宋朝时杀人无数…”
“他当时确实杀了不少人，不过那是宋朝时他杀了金人，为国出征，所以你们当时的陈男就也留了他一命。”
“黎姨，你和他很熟吗？”
“千年的交情，自是很熟。”
如此，虞梦便真正的放下心了。
黎雨泽拉上窗帘，对虞梦说：“也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也有些乏了。”
想到了那么多陈年往事，不想记起来的也记起来了。
“那行，我就先回去了，黎姨您休息吧。”
她出了房间，房门又自动的关上了。
回到房间，她给陈舒耀发信息赶最快的飞机来淮北，发了个定位，便掐了个眠字诀睡下了。
长夜冷清且漫漫，不睡觉也没什么事干了。
***
黎雨泽倒没睡，妖力探到门嘉言房间，发现他也未睡，便去找了门嘉言。
门嘉言坐在书桌旁，看着柳春雪生前的照片，明媚灿烂，却因门庆成为冰冷冷的一座墓。
他听到有人敲门，便知是黎雨泽，走去开了门，又拿了个板凳请她坐下。
黎雨泽问他：“你恨我害你父亲成了怨灵吗？”
门嘉言摇了摇头。
黎雨泽依靠着板凳，不知从哪掏出一根烟，看着门嘉言说：“不介意吧？”
门嘉言第一次见黎雨泽抽烟，便说了句：“没事。”
那是一根细烟，名为银钗，不需要打火机，因为妖力，那烟头便自行泛起微火，黎雨泽吸了一口，吐出来缱绻烟气。
“你父亲确实不是我杀的，可他死后我将他尸骨遗骸四处乱扔，喂了猪狗。当年的事，不管你信不信，我今日便与你说清楚吧。”
一支烟抽完，往年的故事结束，黎雨泽从那天晚上柳春雪二人来她家做客说起，说到留下头骨便结束了。
“再后面，我领养你，到今天，门庆成为怨灵再次出现，或许已是终结。”
门嘉言听得有些难受：“黎姨，我从来没有怀疑你，你待我这样好，我不可能会怀疑你的。”
黎雨泽将烟头掐灭，说了句：“好孩子。”
随即，又问他：“你知道我怎么和你妈妈认识的吗？”
没等门嘉言回答，又自顾自说了出来：“那是她大学刚毕业，去公司投简历，我第一次看见她，便对她印象深刻。”
— —“你妈妈很像我的一个朋友，不过那个朋友不是妖怪，我同她在一起了千年百年，后来她离开了。”
— —“所以，当我看见你妈妈的时候，我简直不可置信，只觉得恍如隔世。”
门嘉言内心有些触动：“那您找到那个朋友了吗？”
黎雨泽深深叹了口气：“并没有，甚至我还失去了你妈妈。我同你妈妈也认识了很多年，我们无话不谈，不过她倒不知道我的身份。”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其实当初他想杀了门庆要是给我说了，说不定我就先下手了，毕竟我是妖怪又不受法律约束。”
门嘉言不愿称呼那个男人为爸爸：“门庆，他是自作孽不可活。”
黎雨泽话头一转：“我知道你喜欢小梦，我替你问了，她也喜欢你。”
门嘉言欣喜万分：“真的吗？”先前虞梦明明对自己冷冰冰的，现在居然真的喜欢自己！
黎雨泽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问他了一句话。
“你知道她是谁吗？”
门嘉言思索了一下，说道：“梁女？”
“梁女只得四周之岁，她只能活到27岁，还剩下一年时光，你可愿意？”
怪不得虞梦喜欢自己还远离自己，难不成是因为她只能活到27岁？
不过门嘉言却没怨言，他不假思索：“当然愿意。不过黎姨你就没方法帮帮她吗？”
黎雨泽见到了门嘉言的坚决，便就继续往下说了。
“我没有，不过有个妖怪有方法，我已经同小梦说了，你知道她是梁女便应该知道梁女是放妖的，她此回便是来放那个妖怪。真是巧啊。”
门嘉言沉吟了半分钟，说道：“黎姨，明天是虞梦的生日，我想和她表白。”
黎雨泽有些惊讶，不过也没皱眉头，柔声说了句：“你要好好准备，以后也要好好待她。”
门嘉言坚定的点了点头。
黎雨泽起身，将烟头扔进垃圾桶，拍了拍门嘉言的肩膀：“先休息吧，明天得费些功夫了，等早上我便出门，不打扰你们的…好时光…”
门嘉言有些脸红，目送着黎雨泽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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