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山。
今夜黎雨泽难以入眠。当然，她是妖怪本来也不需要睡觉。
晚风徐徐吹过，却不曾带落几片树叶，山上石阶被高跟鞋踏着，发出令人不安的声音。
黎雨泽心中有些躁动不安，左胸口那处的一团肉，也就是心脏，无规律地跳个不停，愈来愈急，急到黎雨泽心慌。
好像今天晚上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不知是好事抑或是坏事。
再好好不过以前，再坏也坏不过现在了。
她打算着明天去找文爽借用玉沁，但就不知道玉沁会不会被韩姿悦带回天上了。
之所以没告诉虞梦这一茬也是希望她别太焦虑，今天能好好睡一觉。
神思不静，心中似有一根线牵扯着她。
她注意到手腕处显出荧光淡绿细丝，逐渐收缩变紧，这是在提醒她些什么。
这细丝乃是自己妖力所化，牵系着柳春雪的坟墓处，现在这细丝显现，怕是有什么东西在墓处作乱。
怕迟了，不顾身边有没有人看见，一个瞬移直接到了那边。
***
黎雨泽忽然觉得现在的一切是自己的一场梦，若梦醒，则这个世界便会一寸一寸地抖落成灰，永远不在。
那她希望这个梦永远都不要醒。
因为，山鬼回来了…
山鬼玉立在柳春雪的墓前，纤细手指抚摸着墓碑，墨绿长发如绸缎般顺在身后，身上没穿什么衣服，依旧如千年以前，只是薜荔女萝围成衣裙。
她微微回头，看见了呆愣住的黎雨泽，双眸染尽欢喜，嘴角扬起成恰到好处的弧度，轻声说了句：“黎雨泽？”
说完发觉对方应该听不见，便向着黎雨泽走了几步。
她从不穿鞋，足背洁白踩着泥草，脚踝处挂着铜链，每走一步，那链上的铃片都会发出叮叮当当的细碎声。
饶是黎雨泽那强大的神经，也依然麻木着，山鬼走到她面前，眨了眨眼，仔细端详着她。
山鬼又问了一句：“阿泽？”
黎雨泽终觉这不是梦，这全都是真的，天地断通解，山鬼便归来了。
她那一缕魂魄不再随朝代更替而流转于世了，她终于回来了。
黎雨泽声音有些颤声，几乎是发抖：“是我。”
山鬼依旧笑靥如花：“已经一千年了没见过我吧？也不对，我还是柳春雪的时候，还是算见过的。”
“还有再早些，那时候你是唐青莲…可惜两次，我都没救的了你…”
山鬼发觉到黎雨泽的情绪低落，她像是抚摸小猫般摸了摸黎雨泽的秀发：“不要紧，都过去了。我也就转世那么两辈子，我全都记得呢，两次都被你找到了。”
“你现在还是一缕精魄吧？”
山鬼点了点头：“自柳春雪起，我的精魄便停留在这休养生息，天地断通已解，我像是一潭死水渐渐流动，聚集魂魄凝结了身形。”
黎雨泽擦了擦眼泪：“那我陪你去长白山取回肉身吧？不然行事不方便，法力也恢复不了。”
山鬼叹了口气：“时候未到。”
“为什么？”
“刚刚苏醒，神力几乎丢了大半，剖不开长白山。不过我既然是山的女儿，在山上待些时日差不多就能恢复一些，到时候再取回肉身也不迟。”
黎雨泽心想：这个时候就需要你的神力恢复来对付肖博瀚啊！
恰好，山鬼也想起来他了，问了一句：“肖博瀚呢？怎么不跟你一起来见我？”
他想不想来这件事先放一边，他就算想来都来不了，这时候他估计在明镜筹划着什么阴谋诡计呢。
“他宋朝时，与宋人抗金，被当时的陈男梁女封印在明镜之中，妖力存于运河水下。”
“那他什么时候能被放出来啊？”
黎雨泽听到这话，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说，再三思索之后选择把这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山鬼。
山鬼听了之后，只是苦笑：“他在明镜中度过暗无天日、乏人问津的一千年，估计已经快疯了，真要成妖魔鬼怪了。普天之下，或许只有我能制住他了。”
她伸开手掌，借助月光看去：“虽然我神力尚未回流，但看在我的面子上，他应该会听一些的。更何况你说的那个虞梦，也算是我半个儿媳呀…”
黎雨泽噗嗤一笑：“先这样说吧，我带你回到我的住处，休息一晚上，明天早起来再同你的半个儿子和半个儿媳好好打招呼吧。”
***
翌日，凤凰城。
清晨的阳光格外地好，穿过客厅，照在她与门嘉言的脸上。
“门嘉言，我打算入明镜。”
正在吃早餐的门嘉言听到这话有些懵，但还是同她说：“我会陪你一起的。”
虞梦放下叉子，神色不太对劲：“不是的，我决定了，我要入明镜— —以梁女之力永远守着肖博瀚，就像梁雪祁婆婆一样。”
门嘉言也没心思吃早饭了，抽出一张纸擦了擦嘴。
看见门嘉言不说话，虞梦便继续说下去：“你可以不用陪我，你有大好青春年华，不需要陪着我的…”
说到最后，竟有些没底气，越说越小。
门嘉言问她：“为什么非得守着他，不是也能杀了他吗？”
“谁杀？是你能杀还是我能杀？就算把黎姨喊来，她也是妖，在明镜之中用不了妖力。”
“你试都没试，怎么能这么说？再说了，你难道就没有大好青春？就非得在明镜里活一辈子？”门嘉言语气竟有些激烈。
虞梦也不是好脾气，站起身来，狠狠拍了桌子，与门嘉言对峙着：“我是梁女，我前半辈子是荣华富贵，既然享受了这些，我就要负责，这是女娲娘娘赋予的使命。”
门嘉言笑了笑：“真的是使命吗？只能活四周之岁，难道不是诅咒吗？”
虽然虞梦也这么想，但她嘴上却不能同意这个观点：“别诋毁女娲娘娘，要不是天地断通那挡子事，谁知道事情会这样发生？”
门嘉言有些委屈：“说好的这事情过了之后，咱俩就试着交往的…你这一去明镜永远不回来，那之前的誓言就此作废了吗？”
“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自私？”
“我自私？你阻止肖博瀚出来是保护了苍生吗？你怎么就知道肖博瀚出来就会做乱害人，就算这样，到那时候不还有黎姨去制服他吗？”
虞梦冷笑一声：“想得怪容易，不怕一万就是万一，而且这是女娲娘娘的神谕，就是不能放他出来，我意已决，反正你又阻止不了我。”
末了，又加上一句：“我今天就走，回到良辰苑去，要你见不到我最后一面。”
虞梦的性子就这么邪乎，平常是可怜的小白兔，一遇到不顺心的事立马成了阴狠的大灰狼。
“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一切都自有解决办法，小妹妹你也不用这么偏激嘛。”这声音从上处传下，门嘉言和虞梦听到这声音都心中一惊，家里哪来的其他人？
抬头望去，一个女人穿着黎雨泽的淡绿藤纹旗袍，站在楼梯处。
虞梦只觉得那脸熟，那是因为她只在门嘉言的梦中见到过一次，可门嘉言简直是熟的不能再熟了，每年至少有一次要见到。
那是她妈妈，也就是柳春雪的脸…
难不成黎雨泽复活她妈妈了？
虞梦看门嘉言一脸不可思议的事情，回忆像闪电般劈在脑中，她也想起来，这是门嘉言妈妈的脸。
山鬼不顾二人不解的目光，赤脚走下了楼，铃铛声唤醒二人的神思。
门嘉言问她：“你是谁？”
虞梦作为外人，不好过问，但她知道死去的人哪有那么容易起死回生，保不齐是什么妖怪，她刚想召唤明镜却想起来不在手边，只喜欢黎雨泽能赶紧回来。
山鬼从骨头里透出一股松松懒懒的劲，拉开椅子坐了起来，看了眼门嘉言：“我可以是柳春雪，也可以是山鬼。换句话说，我就是你妈妈，不过那是我的一缕魂魄转世而已，你可以喊我妈妈，也可以喊我山鬼姐姐。”
门嘉言心里存疑。
山鬼？
起初知道那是黎姨最钟意的神话意象，包括这大厅内也有山鬼图。后来得知，黎姨是山鬼兽，就是山鬼的护法，楚辞中写的那只文狸…
虞梦其实能感受到这面前这所谓的山鬼有淡淡的仙气，隐隐流转在身侧。
门嘉言试探性问了句：“山鬼姐姐？”
山鬼听到了心里乐了，也不知是不是母爱爆发，起身用手摸了摸门嘉言的头，说道：“小言真乖。”
电子锁发出滴滴声，大门被打开了，随之而来的是黎雨泽的声音：“怎么能叫姐姐呢？小言，你喊我黎姨，怎么能喊她姐姐？乱辈分了吧。”
黎雨泽面带春风，走到山鬼旁边，同门嘉言和虞梦说话：“早上忙事情去了，没有来得及介绍，这是你山鬼姨— —不对，山鬼姨不好听，早些年她自取“白”姓，你们俩就便喊她白姨吧。”
二人齐刷刷喊了声：白姨。”
不过门嘉言不好受，对着妈妈喊姨…这滋味，真难说道。
山鬼像看出门嘉言的心思：“柳春雪只是我的一次轮回转世而已，她确实已经离开了，虽然我有她的记忆，可我终究不能说是她，所以你还是把我们当成两个人吧。”
“好的，我知道了，白姨。”
山鬼看到门嘉言这样，笑了出来，和黎雨泽说：“你看现在又像是跟蔫了一样，刚刚和小梦吵得可厉害了。”
被点到名的虞梦有些不知所措。
黎雨泽问道：是不是因为肖博瀚的事？别担心，文家后人已经答应我借给我玉沁了，有山鬼在，一定能制服住肖博瀚的。”
山鬼附和着：“是呀，他就算不给我几分薄面，那我就用武力制服住他…只要我收回他的荔叶，他再也不是我的护法，妖力自然不会再如从前那般了。”
虞梦心中发热：“谢谢白姨。”
黎雨泽继续说道：“小梦，你和小言一定要好好的，他不会欺负你的，就算欺负你了就和我说，我帮你说他。”
“黎姨，门嘉言没欺负我…”其实她想承认平时是自己欺负他比较多，但话到嘴边还是收回去了。
“好好的就行，别真的置气就行。”黎雨泽顿了顿：“小梦，你真的想好要入明镜找肖博瀚了吗？”
虞梦坚定地点了点头：“我想好了。事不宜迟，我打算今天就去完成这事。”
门嘉言拉着虞梦的手，对她说：“我也会陪着你的。”
“我们都会陪着你的。”山鬼淡然一笑。
黎雨泽点了点头：“那我便和文家后人说，时间就定在下午吧。”
“谢谢黎姨，我没问题！”
“那就这样吧，我还有很多话要和山鬼说，你们接着吃饭吧。”
千年未见，许多的话从前在心里，而现在终于可以轻启朱唇，让秘密离开身子。
***
良辰苑。
梁新桐今天怎么喝茶都觉得不对味，想来想去还是自己情绪出了问题。
因为陈舒耀想来想去，还是把这些事全都告诉了梁新桐，毕竟这梁雪祁是她的亲姐姐。
不过，他可没告诉虞梦自己把这事说出去了，不然自己会被揍死的。
梁新桐得知梁雪祁的消息，起先是高兴的，她并未早早了结此生。可也是痛苦的，后半辈子都在明镜守着肖博瀚，最后被那妖孽害的魂飞魄散。
她不再想着去管这些事了，就由着他们去吧，如果能成功，无疑对整个陈家、梁家都是好的。
只不过自己终究没什么能力去帮他们，自己只是管着这一大家子的女人而已。
梁新桐对镜拔掉自己的一根白发，要李妈将陈宜家和梁琦轩喊来。
不一会，两个女孩子蹦蹦跳跳的就来了，到门前才开始收敛些，又规规矩矩的请安。
梁新桐让她们坐下，接着同她们说：“我老了，帮不了什么忙了，你们应该也听陈舒耀说了最近梁虞梦发生的事，整个梁家和陈家都要大变天了。”
“人很脆弱，陈男梁女有天人五衰、四周之命，我虽然不是陈男梁女，可也快走到了尽头，不知道怎么什么时候就不在了，所以我已经想好了打算。”
“良辰苑的主事人，我也该让位了。良辰苑的主事人一般只有一个，但也有特别的，会有两个，所以我想以后的主事人便让给你们俩了。”
“你们俩还小，但以后可得要长大了，不能再没大没小了，什么事情都要去认真学、认真做。”
俩人被突如其来的责任吓一跳，陈宜家倒是处变不惊：“你放心吧，婆婆，我们会认真地对待良辰苑的。
梁琦轩登时就红了眼眶：“婆婆，我们没你可怎么办啊！”
梁新桐放下茶杯，有些愠色：“我只是不管事了，又不是死了！”
她突然觉得找这俩当主事人，真的靠谱吗…
唉，订都订了，就这样吧。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