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一向按不住性子的傅流英忍不住问道：“这瞿无祸就是老伯您所说的几个月前死了的瘟神？那他兄长呢？他兄长还活着吗？”
金风抬手示意，傅流英忙闭上嘴，乖乖继续听李老头说下去。
“这位小仙君所言不错，他就是给雁丘城内百姓带来众多无端祸事的灾星啊！”李老头叹气道。
柳浪好奇：“他到底带来了什么灾祸？”
李老头摇头叹气，声音里携着深深的畏惧：“他出世没几年就克死了亲生父亲，全靠母亲方氏一人含辛茹苦抚养他们兄弟二人，等这小灾星长到十岁，但凡他下过的田地，当年必是颗粒无收，但凡与他攀谈过的人，事后一定会遭遇大小不测……诸位仙君说说看，这不是灾星还能是什么？”
傅流英咂嘴：“这确实很邪门……但他不是已经死了好几个月了吗？跟雁丘城中失踪案有什么关系？”
李老头无奈道：“这个，老朽也不清楚，只是仙君若问咱们雁丘城有什么不寻常的人或事，老朽唯一能想到的，就只有他了。”
傅流英问道：“他是什么时候死的？”
李老头道：“九个月前……”
说到这里，他忽然周身打了个哆嗦，仿佛回忆起一件可怕的事情来，哆嗦道：“他是……是咬舌自尽死的。”
“咬舌自尽？？”傅流英等一众小辈都吃了一惊。
李老头说道：“没错，老朽当时还凑热闹去看了他的尸首……啧啧，满脸的血污，官府的衙差扒开了他的嘴，半截舌头断在里面，血淋淋的……”
听得入神，柳浪稍不留意一口咬了前舌的软肉，突如其来的疼痛让他更加清醒。只是咬一口就足以让人疼得翻来覆去，若是整个舌头咬断，那得是多么一心求死、对尘世无半点眷恋的人才能忍受得了那样的钻心之痛？
傅流英忙不迭追问道：“他为什么要自杀？是不是因为别人都嫌弃他，欺凌他？”
李老头拼命摆手：“小仙君话可不能乱说啊！他那样的灾星，咱们躲都来不及，谁敢去欺负他啊！”
他咽了口唾沫，压低声音：“他自杀，多半是为了报复他哥哥。”
“他哥哥？”柳浪与金风对视一眼，又向李老头道：“就是那个容貌出众、刚出生就会笑的‘福星’？”
李老头点头称是，说道：“是他是他。这灾星自尽的地方，就在姜大人宴请青州知府大人的家宴上。”
众人彻底糊涂了，傅流英：“怎么又冒出个姜大人？还有青州知府？老伯您说清楚些啊！”
李老头：“这话还要从头说起……”
瞿却邪与瞿无祸长到十岁年纪，家中只有孤儿寡母，靠着祖上留下的两亩田产勉强度日。
也不知他们幸还是不幸，那一年，新任雁丘守丞姜鸿走马上任，成了雁丘百姓的父母官。
姜守丞为人还算正直，脂膏不润，任职后接连几宗公事都办的妥帖细致，无偏无私。
但唯有一事，一直是他的心病——
无后。
姜守丞来到雁丘时已经年过不惑，虽然家中除了正妻周氏还纳有三房小妾，但没有一个能为他诞下子嗣，眼见要步入知天命的年纪，他也只能叹恨上天不公，要让姜家绝后。
转机发生在一个秋日午后。
周氏与婢女上街采买时，遇上劫匪抢夺钱财，匪徒将周氏推倒在地，抢过她的钱袋便拔尘而去。
这时，一个少年经过，将跌倒的周氏搀扶起来，并将她掉落在地上的手巾捡起来还给她。
周氏见这少年虽一身的破衣烂衫，却难掩相貌拔群、姿容出众，小小年纪能长成这副俊朗模样，在雁丘这个偏远小城是绝不多见的美人坯子，周氏不由吃了一惊。
那少年，就是瞿无祸的哥哥，瞿却邪。
那日，周氏将此事告诉了守丞，守丞便遣人去将瞿家的情况大大小小摸了个透。
得知了双生子的传闻和那道士留下的谶语之后，姜守丞决定：收养瞿却邪，当做姜家的养子。
他们夫妻命里无子，若能添上这么个丰神俊秀的漂亮儿子，将来为他们养老送终，更何况还是传闻中能带来好运的天赐福星，岂不是一件大大的美事？
至于弟弟……自然不在考虑范围之内，毕竟，谁会招一个灾星进自己家门呢？
瞿家那时已接连数日揭不开锅，家中母子三人饿的前胸贴后背，想来若是瞿却邪没有走运遇上守丞夫人，一家人抱团饿死也是迟早的事。
于是瞿却邪便风风光光地进了姜府，成了雁丘守丞的公子。
而后顺理成章地更名为，姜却邪。
傅流英再次插嘴道：“那不是挺好的么？总比全家人饿死强啊？瞿无祸干嘛要报复他哥哥？”
他身后一名同门师弟道：“你傻呀，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但这瞿无祸看着自家兄长飞上枝头变凤凰，自己却在贫民窟里打滚，他心里能不嫉妒吗，嫉妒着嫉妒着，就产生憎恨了呗。再说了，他既是个灾星，心理肯定扭曲，这样的人报复起来，那才叫可怕呢！”
李老头点头道：“这位小仙君说的在理。瞿无祸嫉妒他兄长相貌过人，能够成为守丞家的公子，吃穿用度都不用愁，他自己还要辛苦劳作，种的地颗粒无收，只能勉强依靠兄长接济度日。于是……”
九个月前那一日，青州知府奉旨来州内各城巡视，途经雁丘，姜守丞在府内设下宴饮，盛情款待这位远道而来的直系长官。
彼时姜公子已是十九岁年纪，出落得风秀俊朗，神采奕奕，长街上偶一回顾，就能使万千少女心醉神往，朝思暮想。他得知知府大人素来爱乐，平生最爱的，就是青州名琴——玄素。
刚巧，姜公子琴棋书画样样皆通，便亲自在席间为知府及其家眷弹奏一曲，曲音高妙婉转，引得满堂喝彩。尤其是知府大人，也因此对他青眼有加。
但是谁都没有想到，家宴过后，仆人们收拾残局的时候，那张姜却邪刚刚弹奏过的玄素琴上，赫然趴伏着一具衣衫褴褛的尸首。
是瞿无祸。
他双目圆睁，死不瞑目，浑浊的白眼里透着诡异的幽光。
一截舌头断在嘴里，是他死前一口咬下。
鲜血洒满整张琴面，将根根琴弦都染得通红刺目。
谁也不知他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溜进了守丞府，也不知他究竟为什么要在他兄长弹奏过的玄素上咬舌自尽。
唯一知道的，就是他是自杀，与别人没有半点关系。
说到这里，李老头叹了口气，说道：“他的尸首，还是他哥哥出钱拉去封棺下葬的。从那之后，姜公子就再也没有弹过琴，说是感念兄弟之死，不愿再碰玄素一根琴弦了。”
玄素……
柳浪皱起眉头：为什么又是玄素？这老伯所讲的故事，与幽州奉仙观岳榷之死有无关联？
他抬眼去看金风，见对方也在沉思，眉心微皱。
傅流英问道：“那他们的亲生母亲呢？瞿无祸一死，岂不是无人照料了？”
李老头叹道：“方氏卧床多年，身子一向不好，在瞿无祸自尽的几日前就病死了。”
阿越困惑不解：“这故事确实叫人唏嘘，可是……跟城内失踪案好像没什么关系啊？”
“不一定。”柳浪开口道，“这人死的时候，刚好就是第一起失踪案发生的时候。”
九个月前。时间刚刚好。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傅流英一拍脑袋，抢着说道：“原来如此！一定是瞿无祸死后发现他兄长的生活没有受到半分影响，心有不甘，于是化成厉鬼要继续报复！”
阿越“啊”了一声，虽然不想去质疑一直待他很好的傅师兄，但还是忍不住小声提醒道：“可是傅师兄，要是他真想报复，直接去找他兄长就好了，为什么要抓那些姑娘啊……她们与他可是无冤无仇的啊……”
“额，这个……”傅流英噎住。
“不必猜测了，去姜府一看便知。”金风发话，众人自然毫无异议。
“这么说，先去姜府？那雁仙祠？”柳浪道。
“明日再去。”
傅流英又听不懂了，插进来问道：“什么雁仙祠？在哪？”
柳浪扶额，心道：你们这两拨道士来了雁丘这么多日，是不是除了打架斗殴，其余什么正事都没做？
正要告别李老头，他又忽然喊道：“诸位仙君且慢，若是要去姜府……其实还有个规矩。”
众人停步。
李老头见他们停住，赶紧往前靠近了几步，说道：“姜公子虽然容貌出众，天资过人，但他其实……有个难以启齿的毛病。”
“什么毛病？”
李老头擦擦额头的汗，小心翼翼道：“他……不会说话。”
傅流英扬起眉毛，道：“是个哑巴么？”
“不不不。”李老头连连摆手，说道：“这么说吧，但凡他心中想的什么，说出来的，就一定是反话。”
“？？？？”
众人一脸懵，心道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毛病？
“这是姜公子自出生就带来的怪病，守丞大人前后请了几十个郎中术士，都治不好。诸位若是去姜府拜访，千万记得，不要对这事反应太大，姜公子不喜别人笑他出口必是反话，因此渐渐地，连话也不肯多说了……”
柳浪心道，这两兄弟一个相貌异常，另一个言出必反，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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