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莉亚拉开黑色的亚麻窗帘,青灰的幕布盖住了整个温岭地区的天空。远处黛色群山如沉眠的长龙一样俯卧在温岭地区的大地上。一只红头长尾山雀扑打着翅膀,红色的爪子站在窗台,歪着头盯着穿着白色睡袍的萨莉亚。
“早上好啊,小家伙。”萨莉亚打开了窗户。
“小家伙”一个闪身从窗户蹿进了来,像一个红色的弹珠在屋子里上下飞舞。它飞上衣柜的顶端,红色的爪子重重地踩在深棕色实木衣柜上,发出急促的啾啾声,像是在催促萨莉亚一样。
“不要着急,亲爱的,时间还早着呢。”萨莉亚看着急切的小雀,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
红色的爪子不满地再次重重地踩在衣柜顶上木板,它再次催促。萨莉亚打开衣柜,一套黑色的长裙挂在里面。
“好吧,如你所愿。”萨莉亚解开了衣领处的纽扣,睡裙从她的身躯上滑落下来,黑色的发丝散落在她的肩膀上。天光笼罩在少女的躯体,使她的每一寸肌肤呈现出圣洁的白,像一尊精致却冰冷的大理石雕像。
如真是一尊大理石雕像的话,从少女腿部优美起伏的曲线、富有弹性的柔软肌肤质感来看,这无疑是巴洛克艺术的巅峰之作。
“但是,亲爱的。”
萨莉亚的面容温和仁慈,眼神透着一种冰冷。那种冰冷不是高高在上、拒人千里之外的贵族式傲慢,也不是像一个无感情的石块机械般冷漠。
而是在世界上所有的万事万物,所有的生命与灵魂,只是天秤上高高翘起的一端。整个世界的重量,在她眼里轻如鸿毛。
“如果你找来的孩子,不能让我满意的话。”萨莉亚说,浓稠的墨色在她眼里流淌。
“你知道会是什么后果的。”
小雀缩成一团毛球,趴在木板上颤颤巍巍地点了点头。
“早上好啊,布莱恩。”胖胖的格林夫人抱着菜篮热情地说。
“早上好,夫人。”布莱恩挥手,金色的发丝在太阳底下晃动,像细碎的金子。
格林夫人女儿听到声音从房门里走出来,她穿着浅蓝色的裙子,头上蕾丝头巾将她棕色的头发整齐地梳在脑后。格林小姐红润的脸蛋在看到布莱恩一刻,绽放出花朵一样的美丽。她细声细气地说“早上好,布莱恩。”
格林小姐扯了扯裙角,装作一副随意的样子。像是恰好准备出门的时候,碰见布莱恩有礼地打一个招呼,所有的一切都是巧合。并不是自从布莱恩搬到她家隔壁以后,她每日早起,花心思编好头发,打理好衣服不断对着镜子微笑练习表情,等着布莱恩出门的时候,不经意地打上一个招呼。
布莱恩微笑,整个人闪闪发光:“早上好,格林小姐。”
格林小姐的脸更红润了,小心翼翼地看着布莱恩湛蓝的眼睛:“那个,先生你上次向借我的书,我借给萨莉亚了。你要是想看,可以去教堂找萨莉亚,她把书放在教堂上的长椅上了。”
只有每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和英俊的邻居打招呼这样的招数怎么够呢。虽然布莱恩是格林小姐的邻居这件事,不知道村里多少小姑娘暗暗羡慕格林小姐。但格林小姐心里明白,她现在对布莱恩来说只是一个邻居女孩。
邻居女孩这个名词,看似亲近却一点也不特殊。你会挂念你的邻居今天干什么了吗?会好奇邻居今天度过了怎样的一天吗?说实话没有人会关心自己的邻居。格林小姐的征途可并不止步于邻居,她要增加和布莱恩的联系,至少也得是个朋友吧。
就在格林小姐决心要努力增加和布莱恩联系时,仁慈的神明将机会送到格林小姐手边。
前几天在格林小姐趴在窗台看霍德罗诗集时,路过的布莱恩突然对那本霍德罗诗集十分感兴趣,他想借那本书。格林小姐真的是千般愿意万般愿意,她恨不得马上把那本书塞到布莱恩手中。
但是,萨莉亚在一周前已经和她说好了,等格林小姐看完就借要给萨莉亚。格林小姐是一个有原则的人,答应好的事就要做到,她只好含着泪拒绝了英俊的布莱恩。
但是看到失落的布莱恩,格林小姐的心都要碎了。在接下的几天时间,格林小姐时不时就跑到教堂,旁交侧击地打听萨莉亚的书读到哪里了,什么时候读完。
就这样,在格林小姐殷殷期盼中,萨莉亚迅速地读完了整本书。萨莉亚本来是想今天早上送来的,但是村里的麦格夫人突然分娩,她只好天不亮就赶到麦格夫人那帮忙接生。早上匆匆找人传话,让格林小姐去教堂拿书。
“教堂?是村里的光明神教堂吗?”布莱恩问。
“不是,”格林小姐摇摇头,羞涩道:“是北边的那个小教堂。就在温岭群山前面那里。你要是不知道路的话,我可以带你去。”
多好啊,布莱恩才搬来村庄没几天。他对村子不是特别熟悉,可是格林小姐很熟悉啊。格林小姐从小在这长大的,她可以给布莱恩带路。
想象一下,她和布莱恩走在乡村狭长的小路上。零星的花朵长在路旁,翠绿的树叶沉甸甸地悬落在头顶。她在布莱恩旁边,他们两人的肩膀在行走时不经意地碰撞。
这一路上,格林小姐可以和布莱恩漫无天际地闲聊,从诗歌谈到田野,从果实谈到春天的播种。
而每一个村里路过的姑娘看到格林小姐身边的英俊的布莱恩,都会向格林小姐隐秘地投来羡慕和嫉妒的目光。
格林小姐完全想象的出她们在背后嫉妒的面孔和酸醋一样的话语,格林小姐敢保证接下来村里所有的姐妹闲谈的焦点都是她格林小姐了。
不仅如此,姑娘们还会用一副和善的样貌掩饰自己嫉妒到直冒酸水的内心,讨好地凑到格林小姐旁边,努力打听那天布莱恩到底和格林小姐说了什么。
一想到这,格林小姐忍不住挺起来胸膛,像诗歌里高贵的公主一样扬起了下巴。
“咳咳。”格林夫人提醒,“亲爱的,难道你忘了,你还要帮我去光明教堂那领取圣水,我们家的圣水用完了。”
格林小姐优雅的微笑凝固了,她僵硬地扭头看向格林夫人,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恳求。
“小姐,这件事很重要,你必须去做。”格林夫人斩钉截铁地说。
要是其它的事,格林夫人早就算了。自从村里来了一个英俊的年轻人,姑娘们的心像叽叽喳喳小鸟一样的飞舞在布莱恩身边。她可爱的女儿就是其中的翘楚。
少年爱慕多美好的事,年轻的时候就要干一点年轻人该干的事。去田野里散散步,夏日祭里跳跳舞。无论结果如何,但一定是一个在人老珠黄时,回想起来都觉得美好的回忆。
格林夫人是不会阻拦女儿这颗翩翩飞舞的心,但对于一个虔诚的光明信徒来说,按时领取圣水这件事是必须要做的。
以往的格林夫人早早在光明教堂等候,顺便在主的荣光下虔诚祷告,聆听牧师布道讲经。可是这几日村庄夏日庆典就要开始,她太忙了实在没办法前去。
圣水是一个光明信徒家里必不可少的东西,她只能让自己的女儿去办了。虽然她很遗憾,格林小姐不能和布莱恩度过一段愉快的时光,但她可以前去教堂沐浴主的荣光。
而善解人意的布莱恩:“谢谢你,格林小姐。我可以自己去的,你已经给我指路了。”
于是,伤心的格林小姐只好含着泪搅着手帕,看着布莱恩的背影逐渐远去。她愤恨地想:啊,布莱恩!我们之间的命运为何如此多舛,就像霍德罗诗集所讲的美丽小姐和英勇的骑士,可恨的命运再一次让他们错过。
格林夫人在格林小姐身后幽幽地说:“别看了,人都走远了。快帮帮你亲爱的妈妈,去教堂拿圣水吧!”
格林小姐恨恨地哼了一声,气鼓鼓地跑出了院子。
北边白色的小教堂矗立在温岭群山下,像巨龙看守的一颗滚圆的珍珠。从外侧看教堂是一个横型的“十”字,尖顶钟楼旁两个矮小的屋舍,刚好是那短小的一横,脚下鹅卵石铺成的小径延伸到教堂大理石切拱门前。
布莱恩穿过大理石拱门,推开黑色的木门,右转步入中殿。黑色的靠背长椅面朝祭坛,整齐地排列两侧,只留出供两人并列行走的路径。路径的尽头是一尊由大理石像。
看到雕像的一瞬间,布莱恩沉默了,他呆愣地仰望那尊大理石雕像。
石像的内容很简单,是一个身穿长裙,双手祈祷的女子。她的五官若有如无地从面纱里透出,风将裙摆吹成层叠的浪花。雕刻石像的工匠无疑是技术高超的,不,应该说他是一位杰出的艺术家。
他用惊人的奇思和娴熟精妙的手法,对一块大理石表面进行凹凸起伏的设计,使光影在上面构成丰富明暗变化。无论是女子举手时下垂的长袍褶皱,或是微风吹拂轻纱留下的涟漪,都被他精准地捕捉,刻印下来。
更令人赞叹的是,女子手指交叠处指腹细微的压感、手臂关节处肌肉的挤压变化,或是飘动的长裙下微微凸起的小腹和胸部温柔的曲线,都完美的呈现出活人光滑肌肤和质感肌理。
祭坛上的女子如同随着空中静静流动的微风那样,平稳而温和地呼吸着。
这位杰出的艺术家,给石头这样冰冷的死物,赋予了人类独有的灵魂和温度,他让石像活了下来。
天光从顶部圆形玫瑰彩窗处投下,五彩斑斓的光落在这尊石像上,像真的有位圣洁少女站立在神明的祭坛上,为整个世界进行一场漫长而无声的祈祷。
布莱恩不知道这是哪位神明。但他十分确定不是世上普遍信仰的光明神,在光明教中光明神像各式各样。有的是光明的象征即升起的日月、有的是托举天空的女子、有的是怀抱婴儿的母亲,但是没有任何一个光明教堂的雕像是头戴面纱的祈祷少女。
布莱恩好奇地向前,他看到祭坛下的一行刻字:
伟大之主、全能之神、世间一神、吾主雅罗!
布莱恩的母亲是一个虔诚的光明信徒,在布莱恩小时候母亲常常带他前往教堂做弥撒。他的母亲希望他能像自己一样投入光明神的怀抱,但可惜的是布莱恩对教堂神明什么的没有半点兴趣。
他只想等牧师讲完他无趣漫长的经书,赶快回去和小伙伴玩耍。牧师所讲关于神明的一切,对布莱恩来说只不过是耳旁风罢了。布莱恩与神明有关的知识,浅薄的像夏日暴雨过后,地面上被炽热灼烧的水洼。
布莱恩觉得有些不对。毕竟世界上的神明数不胜数,只要有信徒就有神明。可是没有一人胆敢用全能、唯一这样的词形容除了光明神以外的任何神明。
可是对于信徒来说自己信仰的神明都是有这样的能量,也许只是一个信徒希望自己的神明,也有光明神那样的伟力。
“哗啦。”
是风吹过书页的声音。布莱恩想看的那本霍德罗诗集,静静地摊开在左侧第一排黑色的长椅上。风将书面一页一页地吹起,像白鸟在空中根根竖起的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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