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寒凉，府外传来打更声，声声震人心魄。
屋内沈雨眠不敢妄动，低头看了眼那把刀，冷光乍现，似是轻轻一碰便能划破她的皮肤。
“不知是何人。”
沈雨眠语气仍然冷静，可细密的汗珠还是布满了掌心。
“你是沈府二小姐？”声音中带着沙哑与虚弱。
沈雨眠没敢应下，只是反问道：“不知大哥找沈府二小姐有何事？”
那男子哼了声，手上的力道紧了些，沈雨眠便觉脖颈一阵刺痛，她不禁皱了皱眉头。
“别耍小心思，这院子内住的便是那沈府二小姐，除了你还能有谁。”
这男子似是在极力忍耐，这次的声音比之前更加重了颤抖的气息。
他似乎并不想被看出自己受了很重的伤，沈雨眠心道。
果然，下一刻，脖颈处的力道松了下来。
“我名叫张义，只是想寻个避所，待伤好后自会离去，作为报答，我可告知关于你母亲姜蕖的一件事。”
沈雨眠听到“姜蕖”二字心下一紧，这人竟认识她母亲！
她正要继续追问，却听见身后“扑通”一声，原本横在自己脖子上的刀也随之落下。
身后没了声音，沈雨眠小心地起身看去，只见那男子正躺在地上晕了过去。
她细细打量了一番，只见是一普通打扮的中年男子，腹部有刀伤还在流血，之前并未见过此人。
眼见着那血越流越多，她急忙上前用布按住了伤口。
门外传来连翘的询问声：“二小姐，发生了何事？”
沈雨眠未多言，直接将连翘唤了进来。
连翘进门后似是被吓了一跳，尖声道：“二小姐您受伤了吗？！”
说着便急急跑来，沈雨眠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满手都是血。
“无妨，这不是我的血。”
说着掏出帕子擦拭着手心，身边又传来连翘压低的讶声：“二小姐，怎……怎的屋子里有个男子！？”
看着地下躺着的男子，沈雨眠略一沉吟，朝连翘吩咐道：“此人受了重伤，将他移到翠云和菱角之前的屋里，再从后门出去叫个大夫给他医治一下，小心些，别被旁人发现。”
连翘表情还是懵懵懂懂，可也没再多问，点点头退了出去。
事情一直折腾到半夜，天色微亮时沈雨眠才睡去，前后也不过两个时辰便又起了床，便连忙将吴嬷嬷唤到了屋里，将昨夜之事讲于她听。
吴嬷嬷低眉思索了一番，继而说道：“奴婢从未听主母提起过此人。”
听见吴嬷嬷这样说，沈雨眠摩挲着指尖，皱眉道：“此人绝不是良善之辈，现冒险来此处便说明已被逼到了绝路，会做出何事不得而知。”
看来得要早早备好出路。
她沉默良久，抬眸看向吴嬷嬷：“吴嬷嬷，你去寻些曼陀罗花粉来。”
吴嬷嬷忙应下，退了出去。
皇宫深处，有风掠过亭角悬铃，发出叮当响声。
谢祈指尖夹着一枚白玉棋子，迟迟没有落下，对面坐着的男子黄袍加身，眉宇间尽是威严，也皱眉紧盯桌上棋盘。
此人正是当朝皇帝朱廷。
“斐儿近日可有长进？”随着谢祈将那白子落下，耳边传来了皇帝的声音。
他口中的“斐儿”是当朝太子朱斐。
“太子聪慧，皇上不必担忧。”
棋子磕碰在棋盘上发出清脆响声，谢祈忽而轻笑：“皇上又赢了臣。”
皇帝眉梢微挑，笑了笑：“看来你棋艺仍未长进。”
亭外的老槐树此时被风吹出沙沙声响，打断了亭内两人的谈话。
皇帝转头向那槐树看去，眼底映出恍惚的神情。
“立明小时候经常带朕爬这树，每次被发现了他都不免会挨打。”
谢祈随着皇帝的视线看去，只见树影婆娑，陈旧的树皮诉说着现如今的物是人非。
“太子前些日子问了臣一个问题。”
谢祈话锋一转，看向皇上：“何为‘鸟尽弓藏’？”
亭外风骤停。
“哦？”皇帝将目光收回，戴着玉扳指的手指轻叩棋盘，“爱卿是如何答的？”
谢祈目光幽幽，盯着眼前的皇帝，他忽而想起小时候眼前之人把自己抱在怀里时温厚的掌心，可如今——谢祈看向那枚玉扳指。
是从何时开始那双手开始计划着如何沾满父亲的鲜血？
他凝眸，收回目光，继续道：“臣说弓可藏，治国亦如此，可君王是怕此弓伤到自己便折断还是念于旧情供于案台，便是贤君之别。”
随后微微一笑：“皇上觉得臣的教导如何？”
谢祈只觉一双锐利的目光沉沉扫过自己，下一瞬，惊雷炸起，雨滴落在亭子的琉璃瓦上发出沉重的敲打声。
皇帝身边的公公佝偻着身躯打破了沉默：“皇上，天气转凉，还是进屋吧。”
谢祈听后起身，拱手道：“皇上当心身体，臣便先退下了。”
皇帝应下，谢祈便退了出去。
待谢祈离去的背影在廊角消失，皇帝低喃：“鸟尽弓藏……他是在怪我把他父亲这把弓藏了起来。”
一旁的公公弯着腰道：“陛下为何不将实情告知谢家公子。”
皇帝轻摇头，眼神忧伤，叹息道：“终究是朕对不住立明，不必为自己辩解。”
随即又吩咐道：“最近东厂虽无动静，可也要叫那暗卫防着些护好谢祈，一有情况及时来报。”
公公应声后上前将皇帝扶起走向了殿内。
另一边，谢祈走出皇宫，宫门在身后关上的刹那，廖玄便带着血气疾步上前打伞迎来。
“公子，属下无能，寻遍了那竹林附近都不见张义踪迹。”
谢祈微微颔首，沉思了一番，而后抬起头来，目光如炬。
“还有一处你还未找，那地方才是他最有可能躲藏之处。”
说罢他几步上了马车，朝与谢府相反方向而去。
沈府竹绵阁。
沈雨眠手下的笔正在纸上轻描着娟秀小楷，一笔一划写得缓慢，直到最后一笔落下，门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连翘匆忙进来，神神秘秘说道：“二小姐，我听府里丫鬟说当今太子太傅谢祈要来咱们府中！”
她将笔搁下，皱眉疑惑：“谢祈是何人？”
连翘一脸雀跃，几步蹦到沈雨眠身边。
“虽然奴婢没见过谢太傅，但听说此人身形伟岸，英姿非凡。”说着又伏在案边，眼睛冒着光，“小小年纪便当了状元郎，是个温和有礼的谦谦君子，见过的人都赞叹不已，就连皇上也破格将他提拔为太子太傅，只可惜......”
沈雨眠正听得也起了兴趣，倏而中断，抬眸看向连翘：“只可惜什么？”
连翘“唉”了一声，眼底的光淡了下去：“只可惜谢家出了事儿，在谢太傅小的时候他父亲谢立明结党营私，收受贿赂，谢府一家都被流放死在途中，谢太傅因为过继到他大伯名下，这才幸免于难。”
还未等沈雨眠将这段话消化完，门外传来了吴嬷嬷的声音：“二小姐，老夫人叫你去梧桐阁。”
沈雨眠应下，收拾了一番起身前往到了梧桐阁。
只见秦氏和林氏还有她的两位姊妹也在，而那沈知璇今日装扮不似之前那般素雅单调，是用了一番心思的。
正想间，老夫人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刚刚有人传信，谢太傅要来府里，老爷现也正在赶回来，虽说谢家出了事，可谢太傅深得皇上重视，你们万不可怠慢，府里的小姐们也要懂得分寸，不可逾矩。”
沈雨眠压身附着众人说是，刚一起身，门外便有下人匆匆来报，谢祈已到了府门口。
只见话音未落，老夫人便匆忙向门口赶了过去。
沈雨眠自觉与自己无关，便打算回竹绵阁，一旁的沈知璇将她拦下道：“二姐姐同我一道走吧。”
于是二人一同出了梧桐阁。
路上，沈知璇挽着沈雨眠的胳膊，表情亲昵：“这谢太傅不知为何会到咱们府里来。”
沈雨眠向来不喜与不熟之人接触，便移开了胳膊，随口答道：“想是来见父亲。”
沈知璇尴尬，自觉放下了手：“可父亲和他并无交集，这谢太傅也从未来过府中。”
沈雨眠听后心下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难不成是和张义有关？
与沈知璇分开后，没过多久便走到了竹绵阁，可还未来得及细细思索，她便见着了竹绵阁内的不速之客。
只见一男子坐于院中，身后还站着一侍卫。
此人穿着不凡，之前也并未在府中见过，想来只能是那谢祈了。
想间，沈雨眠便下意识打量了一番，果然和连翘形容的词句一般无二。
连翘此时几步走来，低声道：“二小姐，此人说自己丢了样东西，非要等小姐你回来。”
沈雨眠听罢微微点头。
她身为未出阁的小姐不便见外男，谢祈竟不顾规矩闯到她院中，想到此处便心下下已确定是和张义有关。
她整了整衣领，上前几步走到谢祈面前，行礼道：“不知谢太傅丢了什么东西要来女眷院中寻找？”
谢祈被她认出了身份倒也不惊讶，站起身负手而立，微笑道：“在下的香囊在这附近丢失，不知二小姐可否帮在下找找？”
沈雨眠盯着谢祈那带着冷意的笑，也展露梨涡：“太傅在哪丢的便在哪找，为何来我这女眷院中寻找？”
鼻尖传来香味，沈雨眠眯眼只觉熟悉，正要细想，眼前的谢祈沉声道：“没有寻到，就怕是被旁人带到了别处。”
看来今日不让他看一回这院子他是不会走了。
沈雨眠心中沉吟，随后骤然转身，为谢祈带路。
“既如此，那小女子便带着大人在院中寻找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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