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心准备比赛,你又开始不正经了。”她努力板起脸,“要不然王老师不会放过你的。”
江洛懒洋洋靠在椅子上,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她的侧脸:“有你在,我怕什么。”
远处传来管理员鞋拖地的声音,黎兮渃慌忙拉开距离,假装认真翻阅手中的书。但江洛注意到,她的指尖在微微发抖。
他忽然觉得,比起那些流传千古的诗词,眼前这个女孩更值得他细细品读。
黎兮渃专注于手中的《唐宋词鉴赏》,但书页上的铅字却在她眼前模糊成一片。江洛那句“有你在,我怕什么”像一滴墨落入清水,在她心里晕染开难以名状的情绪。
“这本不错。”江洛突然从她头顶的书架上取下一本《词牌格律详解》,动作间他的胸膛几乎贴上她的后背。雪松混合着阳光的气息瞬间包围了黎兮渃,她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回声在胸腔里震荡。
江洛低头看她手中的书页:“'蝶恋花'这个词牌很适合改编。”他的呼吸拂过她的耳际,“上下阕各四仄韵,句式也规整。”
黎兮渃惊讶地抬头:"你还研究过词牌格律?”
“略懂。”江洛嘴角微扬,终于直起身子,从她手中抽走那本书,随手翻到某一页,“比如这首欧阳修的'庭院深深深几许',如果改成'教室深深深几许'...”
“黑板尘尘尘无数。”黎兮渃下意识接了下句,随即捂住嘴,眼睛瞪得圆圆的。
江洛挑眉:哦?有天赋啊。”
“别闹。”黎兮渃伸手要抢回书,却不小心撞到身后的书架。一本厚重的《全宋词》摇晃两下,眼看就要砸下来——
江洛反应极快,一手撑住书架,另一只手护住黎兮渃的头。两人因为这个动作几乎贴在了一起,黎兮渃的鼻尖距离江洛的锁骨只有寸许,能清晰看见他校服领口下若隐若现的锁骨线条。
时间仿佛静止了。黎兮渃能闻到江洛衣领上淡淡的洗衣液香气,混合着少年特有的温热气息。她的脸颊烧得厉害。
“小心点。”江洛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比平时低沉许多。他慢慢松开手,却没有完全退开,而是低头看着黎兮渃,“这书要是砸坏了黎大学霸,我就成了全班的罪人了。”
黎兮渃眨巴着水润的大眼睛,脑袋微微一歪,发梢的小皮筋随着动作晃了晃:“为什么呀?”
她抿着唇认真思索片刻,睫毛忽闪忽闪的,“难不成……是因为书在你手上,所以大家会怪你没拿稳?说完,她鼓着粉扑扑的脸颊,眼神里满是不解。
江洛垂眸望着她,眼底漫开清浅的笑意,溢出的轻笑裹着几分忍俊不禁。
“黎学霸”,他轻轻刮了刮她挺翘的鼻尖。“你是真不知道自己多‘抢手’~他故意拖长最后两个字,语调带着调侃。
“上次月考你的总分断层第一,成绩单贴在校门口,家长们举着手机拍照的闪光灯都快把公告栏照成聚光灯了。校长专门举行那天的升旗仪式 ,举着你的试卷当范例,说你把知识点嚼碎了连学渣都能看懂,说你是学校的金字招牌;老李恨不得把你当吉祥物供着,毕竟你每次考试都拉高全班平均分;就连隔壁班老师见了他,都要问‘你们班黎兮渃这次考试又是第一吧’。”他屈指弹了弹书脊,语调带着几分调侃,“更别提他们了,大考小考全指望你划重点,早读课谁没偷瞄过你笔记?你要是被砸伤,全校从上到下都得找我算账,我怕是要被口水淹死。”
黎兮渃咬着唇瓣,声音糯得像融化的奶糖:“哪、哪有这么夸张......”
黎兮渃向旁边挪了一步,假装整理被弄乱的书页:“我们...我们还是先确定参赛作品吧。”
江洛轻笑一声,终于回到自己的座位。他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盒子,推到她面前:“吃点东西再工作。
盒子里整齐排列着各种形状的手工饼干,散发着淡淡的黄油香。黎兮渃拿起一块星形的,咬了一小口,酥脆的口感和恰到好处的甜度让她忍不住又拿了一块。
“你自己做的?”她不敢相信地问。
江洛正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头也不抬:“嗯,我妈以前教的。”提到母亲时,他的笔尖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但很快又继续书写。”
黎兮渃注意到他说“以前”时的微妙表情。她低头看着江洛写字的手——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握笔的姿势标准得像是练过书法,虎口处那道浅浅的疤痕又在此刻显现出来。
“看什么呢?”江洛突然抬头,捕捉到她的目光。
黎兮渃慌乱地移开视线:“你的字很好看。”
江洛的字确实好看。他的字迹狂放却不失章法,笔锋转折处带着不符合年龄的老练,与他在作业本上故意潦草的笔迹截然不同。
“给你。”江洛撕下刚写好的纸递给她。是一首改编自欧阳修《蝶恋花》的新词:教室深深深几许?黑板尘尘,试卷堆无数。玉勒雕鞍游冶处,楼高不见足球路。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作业无计度。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
黎兮渃轻声读了一遍,惊讶地发现江洛不仅保留了原词的韵律和意境,还将校园生活巧妙融入其中。“黑板尘尘,试卷堆无数”道尽了高三学子的心声,而“泪眼问花花不语”则被赋予了面对难题时的无奈。
“这个可以直接拿去参赛了。”她由衷赞叹。
江洛摇摇头:“还差得远。”他拿回纸,在最后两句上画了个叉,“结尾太悲观了,不符合'青春'主题。”
黎兮渃看着他认真修改词的侧脸,突然意识到这个在课堂上睡觉、被老师称为“坏孩子”的男生,此刻展现出的专注与才华,与平日的形象判若两人。
“你为什么...”她斟酌着词句,”平时对学习不感兴趣?”
江洛的笔尖停在纸上,他的表情变的模糊不清。
“有些面具戴久了,”他最终轻声说,“就摘不下来了。”
黎兮渃正想追问,江洛却突然站起身:“我去换本书。”他大步走向远处的书架,背影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脚步声从远处传来,黎兮渃慌忙将笔记本放回原处,假装在研究比赛规则。江洛抱着一摞书回来,似乎没注意到她的异常。
黎兮渃望着江洛的背影,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他刚刚坐过的位置。一本黑色皮质笔记本半掩在摊开的资料下,边角微微翘起,似乎在无声地召唤着她的好奇心。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尖刚触到笔记本的边缘,远处书架传来振振的脚步声。
脚步声从远处传来,黎兮渃慌忙将笔记本放回远处,假装在研究比赛规则,江洛拿着几本书回来,似乎并未察觉她的异样。
“找到几本可能有用的。”他将书堆在桌上,最上面是一本《现代诗词创新集》。
黎兮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嗯,就从这上面选!”
江洛点头,从书堆里抽出一本《宋词详解》,随手翻到某一页:“晏几道的《鹧鸪天》怎么样?节奏明快,适合改编成校园题材。”
黎兮渃惊讶地发现,他对词的了解远超她的想象。他不仅能准确说出每位词人的风格特点,甚至记得许多冷门词作的创作背景。
“你简直是个移动的诗词库。"她说。
江洛正用钢笔在纸上写着什么,闻言笔尖一顿:“我妈很喜欢这些。”
黎兮渃隐约捕捉到他话中的落寞,正想说什么,江洛却突然将一张纸条推到她面前: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她读完问,“你想怎么改编?”
江洛没有立即回答。他凝视着黎兮渃的眼睛,目光专注得让她心跳加速。然后他拿起笔,在纸上写下:
青灯勤护映笺红,夜披寒露映卷浓。墨痕浸透三更月,笔阵穷追万仞峰。
霜雪路,砺霜锋。千回迷梦与君同。明朝笑指龙门跃,犹记挑灯鏖战功。
黎兮渃盯着纸上的字迹,指尖不自觉摩挲着纸边微微凸起的笔痕。恍惚间她竟觉得那些字在眼前活了过来。
“原来词还能这样写。”她轻声呢喃,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惊叹。从前只觉古典诗词是蒙着薄纱的月亮,此刻却被江洛用几笔改写,化作照亮前路的火把。当看到“明朝笑指龙门跃”时,她忍不住弯起唇角,胸腔里蒸腾起一股热气,仿佛真的看见考场钟声响起时,同学们并肩奔赴未来的模样。
阳光渐渐西斜,他们就这样一首接一首地改编,时而争论某个词的用法,时而为想出一个绝妙的双关语击掌相庆。不知不觉间,黎兮渃发现自己已经完全忘记了最初的不自在,仿佛他们一直都是这样默契。
闭馆铃声响起时,两人都意犹未尽。江洛收拾着桌上的书本,突然从《词牌格律详解》里抽出一枚书签递给黎兮渃:“送你。”
那是一枚手工制作的银杏叶书签,叶片被塑封得极好,金黄的色泽丝毫未褪。叶柄处系着一条浅绿色丝带,与黎兮渃扎头发的那条几乎一模一样。书签背面用钢笔写着两个小字:“诗行”。
“刚刚摘的。”江洛轻描淡写地说。
黎兮渃小心地接过书签,翻到背面,发现下面还有一行更小的字:“未完待续”。
“明天见,黎学霸。”他轻声说,背起书包向外走去。
黎兮渃站在原地,指尖摩挲着书签上的字迹。她突然想起什么,快步追了上去:“江洛!”
少年在图书馆的旋转门前回头,夕阳为他勾勒出一道温暖的轮廓。
“你的笔记本”黎兮渃气喘吁吁地递过那本黑色笔记本,脸颊绯红,“忘拿了。”
“看了?”黎兮渃猛地摇头,发梢的浅绿色丝带跟着晃动:“没看!就不小心碰到了边角……”
江洛盯着笔记本,看着封皮凸起的暗纹。当他再次抬眼时,眼底翻涌的情绪已经被漫不经心的笑意掩盖:“看来黎学霸还是比较诚实的。”
他突然凑近,熟悉的雪松气息裹着温热呼吸拂过她的耳垂,“不过……”尾音拖得极长,惊得她往后踉跄半步,后背碰上了冰凉的旋转门。
“没看最好。”江洛直起身子,手指捏着笔记本在空中晃了晃,夕阳将纸页边缘染成蜂蜜色,“这里面可记着……”他故意停顿,看着女孩圆睁的杏眼轻笑出声,“比哥德巴赫猜想还难解的谜题。”
黎兮渃绞着校服裙摆,绞出一个又一个细密的褶皱,像极了她此刻乱作一团的心跳。她垂着脑袋,睫毛在脸颊投下轻颤的阴影,小声嘟囔:“能记什么啊,老搞的神神秘秘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要埋进衣领里。
“你悄悄说什么呢?黎学霸。”
“我说,我才不稀罕看你所谓的“哥德巴赫猜想呢”!”
江洛突然将笔记本凑近她鼻尖,皮革的纹路在余晖里泛着暖光。“真不看?”他故意压低声音,尾音裹着蛊惑的笑意,“里面可有黎学霸的‘专属章节’哦。”
黎兮渃的睫毛猛地颤动,指尖无意识揪紧了校服裙摆上的蝴蝶结,紧张感顺着脖颈漫进衣领:“你......你乱说。”
“不信?”江洛突然翻开扉页,夕阳正巧落在夹在里面的小熊创可贴上——正是她上次给他贴的那张。黎兮渃的眼睛瞬间瞪圆,刚要开口质问,江洛却迅速合上本子,抬手揉乱她的发顶:“下次想解谜提前告诉我,我给你慢慢解答。”
远处传来保安锁门的声响。江洛趁机将笔记本塞回书包,转身时校服下摆扫过她手腕,像一片转瞬即逝的云。“走吧!。他回头看她,再晚我怕你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了。”
黎兮渃小跑着跟上,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他书包侧袋——那本黑色笔记本露出一角,纸页间隐约可见她送的小熊创可贴,正歪歪扭扭地夹在他给她看过的那一页。
“所以,”他状似无意地问,“最喜欢咱们改的哪一篇?”
“《水调歌头》...”她最终小声回答,“改编得很美。”
江洛的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黎兮渃觉得他眼底闪过什么,像是深潭被石子惊起的涟漪。但转瞬他又恢复了那种懒散的神情。
“眼光不错。”他笑着说。
他们的影子在红砖墙上拖得很长很长。走到分岔路口时,江洛突然从笔记本里撕下一页递给她。黎兮渃展开对折的纸,上面是新鲜墨迹写就的《鹊桥仙》下半阙,这是他自己改编的。
“黛岭含烟,黎光初染,云外一声幽鹤。星霜染鬓未觉寒,只因你眸中藏诺。若得岁岁星桥侧,纵仙槎沉,亦同堕。”
“明天见。”江洛倒退着走入小巷,书包甩在肩头晃。最后一缕阳光穿过他指间夹着的银杏叶,“记得把书签夹在...”
风吞没了后半句话。但黎兮渃知道,他这后半阙实际是描写的她……
本章涉及了古诗词和古文,有不懂的可以来微博找找我哟,咱们可以一起讨论诗词的魅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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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青春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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