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夜,漫长而寂寥。
正宁宫殿前,树梢上凝结的露水,化作层层白霜,折射着彻骨的寒月。
屋檐上垂下的檐角,滴滴冻水自上坠落,打在一潭清池之中,发出的声响打破了深夜的寂静,悬而不绝的滴水声叫人心焦。
终于,东方的天空亮起了第一缕晨光,一地的白霜散着阵阵辉光,与金碧辉煌的殿堂交相呼应,带着一种诡异的恬静。
“殿下,您醒了。”坐在床沿一宿的福子,端来一直叫下人煨着的汤药,侍奉玄明服下。
玄明觉得自己混沌的头脑中,仍是一片糊白,丝毫没有一日之晨该有的清醒,“这是怎么了……天何时亮的?”
“时辰还早,将将卯时五刻。昨晚您口鼻喷血,晕厥了过去,太医瞧过,说您应无大碍,乃一时急火攻心气血上涌所致,静养半月便可恢复如初。”
“昨晚……”
玄明低着头,眉头紧皱,脑海中翻涌着零碎的记忆。
他隐约记得在梦中,刘恭对他宣告了玄业的死讯。他依稀还看见了,玄业满身是血的模样。
忽然间,玄明整个人抽搐了一下,仿佛从另一个世界回过神了一般。
他抬起的右手微微颤抖,缓缓地搭在了福子的肩膀上,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惊恐地问道:
“昨晚……刘恭,来过么?”
“来……来过啊?殿下,您就是在与恭王说话之间昏厥的,您……不记得了么……”
“看来,确实不是梦……”玄明坐起的身体,瞬间卸了力气,瘫躺在床栏上,恍然若失。
正在这时,从书房的方向出现了一个令玄明怨恨的身影。
“太子殿下,你终于醒了!小王在此守了一夜没睡,心中惴惴不安,幸好……幸好……”刘恭看似满脸关心地来到床边,对着玄明嘘寒问暖。
玄明没有正眼看他,只是冷冷地说道,“辰时未至,你这个幸好二字,是在庆幸孤还能赶上早朝,不至于坏了你的计划吧?”
“你这么说,可太令为兄心寒了。我们毕竟血脉相连,眼见你躺在这里不省人事,我这心里可是十分担忧心疼的。”
面对假惺惺的关怀,玄明并不领情,转而弹起了正事,“在此躺了一夜,关于昨晚咱俩谈判的结果,孤打算加一个条件。”
“直说无妨。”
“中秋之夜,带人行刺孤的,是曹邦吧?”
“呃——”刘恭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尖,“时至今日,是不是他,也不重要了吧?”
“孤,要杀他,自然就需要一个理由。”
“什么?”刘恭有些惊愕,“你要杀他,是何目的,可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你若反对,不如那我们便在这宫里,耐心等着宗室们的联军,杀入宫门?”
“那这皇宫就会成为你的坟墓。”刘恭语气咄咄,毫不让步。
“你难倒就确信,孤的手中,没有与他们交涉的底牌?”
“那你倒说说,你有何底牌?”
“所谓底牌,自然是不为人所知的暗牌。你可以赌孤没有,只是无论赌输赌赢,你十多年的苦心经营,都将化作泡影。”玄明不假思索地回道,抬头面朝刘恭的脸上,挂着自信且淡然的神情。
刘恭思忖片刻,目光一转,答道,“可是行刺你之人,并不是他。即便您贵为储君,也不可肆意杀人吧?”
“孤亲眼瞧见了他的脸,于是在朝堂上认出了他。试问还有比这,更有力的证据吗?”
“这最多算作人证,你可有物证?或是别的人……”
刘恭的反问被无情打断,“没有。只不过,可有人会质疑孤是在诬告一个区区五品的小官呢?难道是……你?”
刘恭一时语塞。
“恭王请出去吧,正宁宫不是你该久留的地方。”
下了逐客令后,玄明起身对着福子吩咐道,“来,替我收拾一下,准备上朝。”
刘恭临走前回头,最终还是欲言又止。
他快步来到皇宫南门一侧,这是文武百官上朝必经之处。
此时,已有不少官员入宫,他们经过刘恭身旁时,有的谄媚讨好,卑躬屈膝地行礼,有的点头示好,却也在刻意保持着距离,还有一些性子刚直的言官径自从他面前走过,对其熟视无睹。
临近辰时,宫门处终于出现了刘恭正在等候的身影。
“殿下,您衣着单薄,为何还久立于寒风之中呀?当心冻着。”曹邦见到刘恭,立马上前嘘寒问暖。
然而刘恭并未回答他的话,只是默默将他拖往一隐蔽角落。
曹邦面朝着刘恭肃穆的背影,一股不祥之感油然而生。
二人来到两堵高耸的宫墙夹角处驻足,刘恭终于回过头,神色捉摸不清,“曹邦,近来京中混乱,你的妻儿老母留在家中不甚安全。我今日一早,便已差人将他们秘密接往城外安置,这会儿应该已经启程了。如此,你一会在朝堂之上,也好安心些。”
“殿——殿下,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曹邦虽然迟钝,却也马上读出了刘恭的言下之意,“可是属下……办砸了什么差事?”
“曹校尉,你说笑了……”刘恭面色一沉,冷冷道,“曹校尉隶属禁卫军,归天子统领。即便如今陛下崩逝,也该归储君所辖,又怎会替本王办差呢?”
“殿下!殿下!您可不能在这时候把我当弃子啊!”曹邦霎时感到浑身气血冲顶,颤抖着跪在地上,死死抓住刘恭的衣衫不松手,“殿下!我替您做了这么多……”
“老王,这个月的俸银比上月多了五十钱,咱们明晚去喝一顿?”
这时,通道拐角处传来轻快的闲聊声,声音越来越近。
“哎……我可没你那么自在!我老母重病,如今药材价贵,亏得我内人贤惠,白日料理家务,夜里做女工贴补家用,这个家,才勉强维持住了。我要还像过去那样在外逍遥,可还是个人啊!”
“你这成了家的人呐,就是没劲!小李,他不去,咱俩去!”
“好啊!不如咱们凑个两百钱,去趟望月楼玩玩?”
“哟!难怪咱家能要好呢!这都能想一块儿去!望月楼啊,可真是个……”
此刻,三名侍卫刚好行至拐角,说话之人一转头,与刘恭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快跪下!”三人之中最年长的一位,赶忙拉着身边的两个小兄弟跪下行礼。
“拜见恭王殿下!”
“免礼。”刘恭亲和地笑了笑,抬手让他们起身。
“启禀殿下,小的并非有意偷闲,只是刚好在如厕之时碰上了这两位小弟,才多聊了几句。小的这就带他们回岗!”中间的男子谢恩起身后,赶忙拉着另两位向来的地方走去。
他们刚刚转身,在刘恭身旁出现了三个男子,一位是猎枭,另两位则是随身守护的两名御林军。
“都杀了吧,注意别留下痕迹,也别被人看见!”
“唯。”
刘恭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随后两位御林军便提着利剑如凌波微步般悄无声息地直冲而去……
“晚些你去查查,那个姓王的侍卫家在哪儿,多送些银两过去,就当是替他尽孝了。”
“还是殿下心慈。”猎枭低头附和道,脸上看不出一丝表情。
应对完插曲,刘恭背着手,转头面朝曹邦,“本王听说,你有两位私下已结拜为兄弟的属下,好像是……姓陈?”
刘恭边回忆,边不紧不慢地说道,“他们曾因家族参与谋逆被抄家流放,于是因此对陛下颇有怨恨,没有机会行刺陛下,便欲伺机刺杀储君以报灭门之仇。而你呢,过去因出身低微无以入仕,故而对生来金尊玉贵之人甚为不满,而太子个性软弱,并无大才,却因出身享尽世间荣华。在他们二人的撺掇之下,你们三人不谋而合,欲行刺太子。这个动机,可合情合理啊?”
曹邦绝望地闭上了双眼,不发一言。
“你放心,你的家人们,将来会比寻常勋贵人家,过得好得多!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享尽此生!”
曹邦转过头,双目失神,呆滞地望向三名侍卫远去的方向,试探地问道,“殿下,我能不能,最后去瞧一瞧我的家人?”
刘恭无情拒绝:“不妥。万一被旁人瞧见了,肯定会奇怪,你的家人,为何不在家中,而是在城外呢?到时候,本王不好解释啊……”
“下官明白了!”曹邦缓缓抬起头,正视着刘恭的双眸,含着泪水的眼眶中有不甘,亦有怨恨。沉默了片刻之后,他深深地跪拜在地,带着哭腔沉痛地说道,“下官……谢殿下隆恩!我的家人们,就仰赖您的照拂了!”
“时辰不早了,该上朝了!你收拾收拾,别被人瞧出异样!”刘恭甩了甩衣袖径自离去,留下曹邦狼狈地抹着涕泪,收拾散乱的发髻。
“殿下,曹邦乃是您一手提拔的,根植在禁卫军中的得力助手,您今日虽与之划清界限,可若他当场认罪,难免有人在背后传些风言风语,恐会有人参是您在幕后指使,这对您很是不利。您为何不赌一把?兴许能保下他?”猎枭陪同刘恭前往宣政殿,在半道上,他趁周围无人之时,不禁问道。
“有卞家支持,如今我在军中的势力,早已无需依靠他了。”刘恭脸上依然毫无表情。
二人行了数十步,刘恭再次开口叹息道,“唉……太子素来性格软弱,过去我还以为他全靠身边的刘玄业,还有林家、白家替他拿主意。没想到,他的出招,也够狠的……”
“殿下之前不就领教过,他以退为进,以弱凌强的手段了么……”
刘恭摇摇头,显得有些无奈,“是啊……他杀曹邦,等于在向皇室宗亲,向满朝文武宣示两点,其一:本王与他,还有刘玄业的遇刺,都脱不了干系;其二:在我与他的较量之中,他正在一点点占据主动。”
“如此,那些立场摇摆不定的臣子,怕是会偏向他。还有近来投入您麾下的门客,或许也会因此心生犹豫……”猎枭一针见血地点出了此事会带来的影响,令刘恭更加心烦。
“快到宣政殿了,你就在此等我下朝吧!”
“唯——”猎枭止步,他微微抬眉,望向刘恭背影的眼神,带着些许令人捉摸不清的意味……
辰时三刻,猎枭倚靠在宣政殿下的合欢树干上,百无聊赖地以叶作笛吹着小曲。
忽然间,从殿内走出了四名御林军,他们各提木板一角,抬着一个人从他身边经过。
猎枭侧目,只见木板上所躺之人正是曹邦,他口、鼻处尽是狼藉血迹,未合上的双目中,布满了猩红的血丝,可谓死相凄惨。
虽是罪有应得,但毕竟是多年来常常出入恭王府的熟人,与自己也算是一般朋友,见其落得如此下场,猎枭心中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朝着曹邦尸首远去的方向,猎枭端立目送,算是让他在黄泉路上,不至于落得无人送行的可悲境地。
又过了一会,福子手执封好的书卷,经过猎枭面前,急匆匆地朝宫外跑去。
望着他行色匆匆的背影,猎枭陷入沉思:
世人皆有父母,其中多数会有妻子、丈夫,会有孩儿,孙儿……
在少数之中,有一些是像福子这样的内官,他们在宫里昼夜奔波忙碌,勤勤恳恳,是为了让穷困的家人们,能过得好些。
绝大多数人,都有情感,都有**,阉人亦是如此。就好像虽为不全之身,但地位凌驾于众官员之上的元内监,他违反宫规,偷偷养着“义子”,也算是为自己延续了香火。
可是……自己又是为何而如此辛苦呢?还有暮隐斋的兄弟们,他们又是为何上刀剑,下火海呢?
他们这些可怜人,就好像是被剥夺了情感**的行尸……
再刻苦、再拼命,也都是在为别人做嫁衣。百年之后,抑或是数年之后,甚至就在明日,他们会命丧黄泉,而这熙熙攘攘的世间,仿佛没有留下一丝,他们曾来过的痕迹……
这样的人生,似乎比那些阉人,还要可怜得多……
“喂!想什么呢?!”不知何时,刘恭已出现在了猎枭身后。
“呃……没什么。只是刚刚看到曹邦的尸首,多少算个故人,于是有些感慨……”
“哦?”刘恭发出惊讶的语气,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得亏我当年将你从暮隐斋里挑了出来,这些年跟在我身边,倒是越发得有人情味了啊?”
“这还得多谢殿下赏识……”猎枭言语恭维,心中却在嘲讽着自己的人生,“对了殿下,刚刚可还顺利?”
“比预想中顺利。的确有胆子大的当众申敕是我指使行刺,好在附议之人寥寥无几,便也没激起什么水花。刚刚好歹让刘玄明下了急旨,那些蠢蠢欲动的宗室们,好歹是能暂且稳住了。”
两日后……
今天的宜北侯府异常热闹,府门外停满了雕琢华丽精致的马车,四面八方的勋贵们纷至沓来。
聊城地处大宋东北方关要,驻兵整整三万有余,加之宜北侯刘庆源出自太祖嫡系,多年来潜心经营人脉,这才在此次集军伐逆之中,成了一呼百应之势。
正堂之内,下人们早已备好两桌宴席,今日受邀前来的不仅有手握兵权的侯爵、伯爵、子爵等勋贵宗室,甚至还有驻守北潼关身份显贵的惠郡王,同样给足了面子远道而来。
“惠郡王远道而来,令寒舍蓬荜生辉啊!”姗姗来迟的惠郡王刚下马车,等候在大门前多时的宜北侯刘庆源亲自上前接驾。
今日一早,刘庆源就派了下人去城门处等候,只待惠郡王的车驾一到立刻回府通报,好让他及时到门外恭候,以表敬重。
“本王来迟,没想到庆源兄还等候在外亲自迎接,实在令我颇感惭愧啊!”惠郡王搭着对方的肩膀一道踏入大门,以示亲近。
“惠郡王哪里的话!北潼关距此地遥远,您迢迢而来,是下官的荣幸!何况今日席上唯您身份尊贵,里头的诸位弟兄们也期待着见您一面呢!”
宋国王位不可世袭,故而王爵之位通常只有皇子以及陛下兄弟得封。惠郡王身为旁支宗室,因多年来驻守关要有功,且多次击退北方袭扰,数年前幸得陛下赏赐郡王之位,可见其地位对于大宋而言举足轻重。
二人来到正堂之内,堂内已经入席的诸位勋贵纷纷起身,行礼迎接。
扶惠郡王入座之后,刘庆源来到众人中央,环顾大家说道,“庆源感激诸兄支持鄙人号召,远道而来,我在此,先敬各位一杯!”
语毕,刘庆源斟了满满一杯酒,昂首一饮而尽。
“想必诸位前些日子也对恭王的悖乱之举有所耳闻了吧?太子殿下乃我泱泱大宋之储君,他竟敢粗暴相待以下犯上,更耸人听闻的是,我有一昔日门客,今在禁卫军中任参军之职,前两日对我密报称,璟王殿下不知何时忽然失踪,恐怕……”
“啊?这……”
“庆源兄,你这门客的消息,靠得住么?”
“行刺亲王……他也不至于这般胆大包天吧?”
刘庆源一语既出,堂内顿时炸开了锅。
“庆源兄所说的,怕是真的……”这是,位次并不起眼的男子,是驻守宿城之外通济关的和安子刘天,“鄙人官职通济关领军,前不久璟王殿下所率的兵马因暴雨暂于关外数里内扎营,然而不日天气已然转好,军马却仍驻扎原处并未行军。若璟王还在阵中,这可是明目张胆地抗旨啊!除非,其中生了什么变数。”
刘庆源带着谢意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诸公!鄙人坦诚地对大家说句心里话,早在恭王与刘显恒带着数万大军打着回京护驾的名号包围都城之时,我便已心中生疑。说来惭愧,那时鄙人还担心怀疑错了惹祸上身,便迟迟不敢发声。可谁知恭王如今与叛王勾结把控京城军防,挟持太子,劫走世子作质,还疑似刺杀璟王,此等行径,天理不容!”
“没错!”
“一个奴婢出身的庶子,祸乱朝纲,他简直不把咱们这些宗亲长辈放在眼里!”
……
刘庆源话音刚落,立马有不少人跟着附和。
刘庆源见气氛渐起,接着鼓舞道:“鄙人怯懦,还多亏惠郡王刚勇忠直,敢于第一个站出来指责恭王无视礼法言行悖乱,义愤填膺的我这才号召大家群起而攻之,以正朝纲!诸位,守护皇室正统,正是咱们这些有爵之人职责所在啊!”
惠郡王起身谢道,“庆源兄谬赞。小王不过是有勇无谋,实在看不惯恭王做派,便出言申敕了几句,而真正付诸行动的,还得是庆源兄。众位,咱们来敬庆源兄一杯!”
惠郡王说完,举起酒杯示意,众人见状纷纷起立致意,跟着将酒一饮而尽。
刘庆源见时机成熟,便开始谈起了心中安排,“今日受邀前来的诸公,都是我大宋忠贞不阿的贤臣!恭王和刘显恒手中兵力接近八万,届时虽有诸公助力,但想必依旧是一场硬仗。令鄙人深感忧心的是,北方魏国一直对我朝虎视眈眈,若京城周边发生此等内乱,怕是会趁虚而入,趁火打劫!所以今日有幸请来惠郡王,是想郑重恳请郡王在此期间坚守我大宋北国土部,抵御外敌。”
“那是自然!本王的功勋,都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所作所为,必然也要对得起头顶上的爵位!”说着,惠郡王拍了拍胸脯,俨然大义凛然的样子。
刘庆源躬身谢礼,可他的心中却在窃喜。他早知惠郡王有讨伐刘恭之意,这会儿冠冕堂皇地让他原地驻守,那么自己便是联军之中权位最高的统领。
如此,待到论功行赏时自己便是头功。更何况,到时候京都大乱,那几位亲王和世子死于叛乱,也是极有可能之事。
届时若皇位虚悬,自己身为功劳最大之人,又出自太祖嫡系,未尝不可龙袍加身呢?
正当刘庆源在心中暗暗盘算之时,府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在下皇宫御林军都督元烨奉太子殿下之命来此,见过诸公。”门外武卫未及通报,一位周身银甲,身材魁梧的男子,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自由出入皇宫之外任何府邸,是御林军所独有的特权。
“元都督快免礼!”刘庆源满脸欢喜地上前将鞠躬行礼的元烨扶起,“太子殿下莫不是,下了诏议,命我等前去讨伐叛王?”
元烨笑着摇摇头,“非也!太子是命在下向诸公宣告喜讯的。”
“喜讯?”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何意。
“太子殿下旨意,请诸公敬听!”
众人面色狐疑,但还是纷纷下跪恭听。
“惠郡王,忠肝义胆,特恩赐郡王之位世袭,永世荣光……勇毅侯嫡长子刘基,随父多年征战有功,赐爵忠勇伯……司正伯嫡长子刘宣,随父多年征战有功,赐爵平冕子……和安子刘天恪尽职守平定多起贼寇之乱,赐晋爵和安伯……”
元烨通读诏书,在座所有人几乎每一位都得到了恩典。然而,赏赐根据爵位由高到低排序,却唯独跳过了宜北侯刘庆源。
刘庆源逐渐意识到了情况不对,脸色也渐渐难看了起来。
终于,在元烨稍作停顿之后,他才等到了自己的名字。
“宜北侯刘庆源,忠心可嘉,然智谋稍欠。且率兵擅离驻地,乃大罪。今念其忠勇,免于责罚,赐白银百两,以示勉励。以上所有恩赏典礼,皆于太子殿下登基大典次日举行,钦此——”
百两白银……这还远远不及自己一年的俸禄。这个赏赐,与其他宗亲受到的赏赐比起来,可谓有些侮辱人的性质。
在席的其他人立马领悟到了太子的内心想法,赶紧起身谢恩,并逐一表示自己将一如既往坚守驻地、寸步不离,恪守本分,绝不辜负朝廷信任。
“太子殿下给诸公话带到了,那在下便告退了。”元烨转身,打算离开。行至门边之时,他又忽然转身,对刘庆源说道,“在下一介武夫,记性不好,险些给忘了!宜北侯,还有两句话,太子殿下虽未写下,却嘱咐在下口头转达:太子殿下说,臣子在考虑礼法典律之前,不应当储君的安危抛诸脑后,否则,与挟兵自重的叛王想比,有何区别呢?”
此话一出,刘庆源如遭五雷轰顶,顿时吓得趴在地上,伸冤道,“望元大人代为转达给太子殿下,庆源一心保护殿下周全,绝无二心,一时冲动欠考虑之处,还望殿下恕罪。”
“哦?侯爷领悟得够快啊,倒不像是,智谋稍欠之人了……太子殿下都说了,不计较您的罪责,您何需再说这些呢?”元烨悠悠地丢下了一句,没有再听刘庆源之后的辩解,就径自离开了。
不过在踏出府门之后,他似乎早就留意到一直候在外头的宜北侯门客兼谋士钱栩。
元烨将对方拉到一旁,贴在耳边轻声交代了几句,四周并无人注意到二人的交谈。
元烨离开后,惠郡王上前将跪在地上的刘庆源扶起,“庆源兄,你应该只是多虑了,太子殿下并无怪罪的意思!时候不早了,那小王就先告退了,庆源兄不必送了。”
未等刘庆源回答,惠郡王便避嫌地匆匆出了大堂,上了马车。
在惠郡王之后,其余的宗室们也纷纷起身道别,像避嫌似的快步离开了侯府,在出门之时,不少人还特意用衣袖挡住了脸,仿佛生怕让外人瞧见是谁一般。
这场席宴,宾客才到了两刻有余,台面上的饭菜连一口都未动,就草草收场。
侯夫人见状况不对,从内院匆匆来到堂内,有些不安地问着情况。
刘庆源惊魂未定,不耐烦地将夫人打发去了,在她临走前叮嘱将这些佳肴好生处理了,免得浪费。
他踱着沉重的步伐来到书房内,脸色焦虑不安,正在这时,钱栩熟门熟路地来到了他的面前。
“侯爷可是在为太子殿下的诏议烦心?”
“才刚发生的事,你怎么都知道了?”
“钱某来得不是时候,方才便在外头候了一会,恰巧便听见了。”
“唉——你是不知,我岂只是烦心!”刘庆源没好气地说道,“待朝局稳定,太子殿下继位之后,必然有一批背后支持的新臣加官进爵。”
“这是自然。只是侯爷您也是一番忠心,就算方式欠妥,太子殿下也不好意气用事对你开刀吧……”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太子殿下今日当着众位宗亲的面严词批评,显然是看穿了我那点小心思……到时候要给他的功臣寻块封地,我这儿恐怕首当其冲啊……”
钱栩隐隐一笑,“侯爷,钱某有一计,可解此局。”
“哦?你快说!”
钱栩凑到刘庆源耳边,神神秘秘地耳语了几句。
“这……可行么……”
“侯爷您放心。为君者之作为,不从于心,不过是做给天下人看的。只要在局外人看来,您忠心耿耿,不拘于律法,那太子殿下自然会顺着您递上的台阶,顺势而下。”
刘庆源沉思片刻,默默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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