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节前最后一个周末的傍晚，周行一开着他的车来到了石兰就读的大学校门一个偏僻的无人在意的角落，等着她与郑凌立将行李拿到校门口，过了好久，他等的都有些不耐烦了，下车来到门口往里面望去，远远地看见她们吃力地拖着沉重的几个箱子正朝着这里走来。他没有进入的权限，只能在那里默默地看着两个柔弱的女孩子一步一步地挪动早已不属于她们自己的脚，咬牙切齿的一脸幽怨地看着自己。
两人紧赶慢赶的终于到了校门口，出示了辅导员和宿管签字的证明后，再也坚持不住，石兰一把就把手中的行李箱丢给此刻还是一脸坏笑的周行一，终于忍不住吐槽到，“哥，你好坏啊！”
“对啊，看见我们这样，也不知道进来帮帮我们。累死我了！”郑凌立也附和着。
“不是我，是我们！”石兰纠正到，随后对哥哥说到，“车呢？”他看了一圈也没有看见，不会是打的车过来的吧？
周行一指着远处，“校门口禁止停车，我停在那边了。”
石兰看着他手指的方向，想了一下，对郑凌立说到，“算了，我们一起拖过去吧，免得他又要掉头。”
她点点头，表示同意，毕竟他能来帮忙就很好了，她并不是一个有一点小事就想到给别人添麻烦的人，若不是这次的事情过于难解决，她是一百个不愿意让别人帮忙的。石兰从他的手中拿回一个箱子，三人这才一起向着远处的车子走去。
随着最后一个箱子被塞进后座，周行一再也忍不住疲惫的感觉，重重地关上车门后打开主驾车门坐了上去，大口的喘着粗气，迫不及待的打开了空调，将温度调到了最低，头伸到出风口，好久才缓了过来，“你们这两个小鬼头是买杠铃了吗？这么重！”一路上都是拖着的，起初还没觉得有多重，直到把这些行李箱抱起来想放进后备箱的时候，加上这炎热的天气，瞬间就让他汗如雨下。他才想起那句名言：女孩子的行李箱都是骗人的。
“哪有就装了一些书，衣服，平时买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除此之外，好像没有什么重的东西啊，再说这些也不重啊。哥你该锻炼锻炼了，天天坐在电脑前面一动不动。”坐在副驾驶的石兰说到。而在后座上被行李包围得厚厚实实的郑凌立只是嘿嘿地笑，没有说话，毕竟她总不能说那两个重的箱子都是自己的吧，那多不好意思啊。
说话的这几分钟，车内的温度已经降了下来。周行一打开一点车窗，在他们不绝如缕的催促声中，踩下了油门。
“行一哥，你今年怎么想着把车开过来了？去年都没有。”说话的是郑凌立，前两天她们决定搬到外面时，是准备叫搬家公司的，但石兰却说自己有办法。她还以为她已经联系好了搬家公司了，就没有多问。直到刚刚拖着行李走到大门不远时，看到周行一正憋笑看着这边，才恍然大悟她的办法原来是他。
“没办法，我哥说车一直放在家里再不开要发霉了。”石兰抢先解释到。他看向她，发现妹妹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轻轻地摇头，这才惊觉今天以前妹妹并没有将自己把车开过来的事告诉闺蜜。虽然不知道她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却也默认了，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而说起今年突发奇想把车开出来的，周行一他们也是迫于无奈。那还是正月初四，虽然距离开学还有大半个月，但周行一初八就要开始上班，所以这天上午她就已经在问今年到上海的车票买好了没有，两人将会一起去上海，在那里呆上十几天后再去学校里报道。但周行一却说今年开车去，第二天也就是初五就出发，晚了大堵车就赶不上开工了，还会错过初六就结束的免费高速。
“为什么？之前不都是把车停在家里的吗？去上海了又不能开着上下班，停车费也是一笔负担。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干嘛突然就变了。”石兰问到，对于她来讲，因为周行一再三强调不让她参与到家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中，很多事他都有意无意的告诉避免她，导致很多时候他们私下里说的话做的事，在她看来都莫名其妙。就比如今天为什么突然想起来把车开到上海不是像前几年一样停在家里。
而随着他的解释，石兰这才知道去年哥哥的妈妈那边的亲戚三番五次的来借哥哥的车去当婚车，前几天他回来后刚开始来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直到偶然发现右后门凹进去了一块，显然是被车撞了，不用想，肯定是母亲那边的亲戚干的好事。毕竟这个家里就她耳根子最软，对于那边的亲戚向来有求必应。在他再三追问下，母亲最后不得已承认了是二舅的朋友的儿子五一结婚的时候借过去了。“他第二天就还回来了！”母亲特地强调。
对于这种未经他同意私自将车借给她那边的亲戚的事情，周行一已经见怪不怪了，毕竟年就已经被借出去两三次了，若不是邻居告诉自己知道她会瞒着自己到什么时候？
他可以肯定的说，去年绝对不止借出去一次。
“借车过去也就算了，收的红包这么多次少的至少五百多的一两千，我至今一个子都没看见，每年回来油箱也是见底，借车出去还回来你至少要把油加满吧！”周行一说着这些奇葩亲戚一脸无奈，“真不知道这种亲戚要来干什么，别人当冤大头宰呢。我像是冤大头吗？”
石兰这才明白过来昨天周钰那些话的意思，“难怪听妹妹说你前天在东桥你外婆家你没有一点好脸色给他们。”
“她说什么？”周行一很好奇妹妹会怎么说前天的事情。
“她说你前天在外婆家一大家子吃饭的时候一声不吭，全程下来一点好脸色都不给人，饭前饭后也是对人爱搭不理。叫你一起打牌也是摆着脸向别人欠你八百万似的直接说不打。到了下午还没吃饭直接带着周钰还有你爸回家了，只留下你妈妈一个人呆在那里准备参加昨天的姨姥的葬礼，人家准备晚饭过后人走的差不多了给你介绍那边的女孩子给你呢。”石兰特意将介绍女孩子说的很重，试探他的反应。
不过很显然，周行一对于她的语气并没有什么过多的察觉，反倒是对于他们找自己打牌的事情耿耿于怀，“我本来就不打牌啊。”
她这才知道，她亲爱的哥哥最恨的就是赌博。但其实她应该早就知道的，那还是去年在电机厂时詹星跟她聊起周行一的光辉事迹时有意地跟她说起他哥曾经的名言：我与赌毒不共戴天。
“这一家子有一个算一个全是赌鬼。”他颇有些无奈的说到。
“以前一年还能剩下几个子，从我爷爷去世后，他们就像风筝断了线一样在外忙碌一年，过年回家带不回来几个子。在外面工地上天天风吹日晒的，每次打电话都在抱怨天气太热，挣钱难，吃饭的时候为了一两块钱就能跟工地做饭的人絮絮叨叨好久。可是一旦赶上下雨天到了牌桌上，那劲头就跟雷公电母做法一样，不把某个人身上带的老板刚发的生活费输得只剩一点零头那是绝对不罢休的。有时候生活费输得只剩几百块还来找我借，拐弯抹角地在那里说老板还没发生活费之类的，找我先借两千应应急，过年还。”
“那还了没有？”石兰问到，她终于明白哥哥对家里的事情在她面前一直都是讳莫如深的样子，从来都不主动提起。
“还？还什么？我不主动提他们就当不记得有这件事情。你知道今年为什么脾气这么好吗？今年包工头没有收到款，他们一人就只有两万块钱，过年的钱都是我给的，不然你以为今年对你这么好？”
“啊？”石兰这才明白过来这些天的点点滴滴，看来有果必有因，“那你不恨他们吗？我听袁景成说你那时候因为没钱不得不去内县读书。”
“以前确实挺恨的，不过后来见的世面多了，遇见的形形色色的人也多了，自己也观察地多了，就能理解了。”周行一认命般地说到，“人的生活压力太大，自然而然的就会去找发泄渠道，游戏、爬山、钓鱼、健身什么的。而这些需要一些门槛，但麻将扑克什么的就不一样了，基本没什么门槛，于是就成了他们这些苦力劳动者的消磨时间的最便捷的方式，而这些不可避免的会跟赌博扯上关系，赌博是有很强的成瘾性的，所以到最后，他们就会走上这条不归路。”
“我不太明白。”石兰说到。
“你还太年轻，没见过太多的世面，等你以后真正地接触这个社会了，能独立思考了，大抵就能明白一二了。这种东西就跟路径依赖一样，人总是会选择容易的路，而赌博就是没什么文化的但又迫切需要找到发泄渠道的人一种消遣时间的最便捷的最直接的反馈最明显的方式，久而久之，便会轻而易举地染上赌博。”周行一继续说到，见她还是抓耳挠腮的一脸懵的状态，他知道这些东西一时半会她是接受不了的了，便转移回刚刚的话题。
“我原以为只是右后门撞了一下，也不显眼，直到我二十九去外县加油的时候，顺便去修理厂做保养，举升机一抬起来就发现邮箱有两个好大的凹槽，一看就是过坎的时候被刮蹭了。你说这么大的动静他们会不知情？所以我前天去东桥的时候，准备让他们给我一个说法，他们从始至终都是装傻充愣，说这种亲戚要来有什么用？”周行一已经认命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与这些亲戚不打交道。
于是为了避免车子再次被无良亲戚拿去糟蹋，周行一就在初六早上开车带着石兰踏上了返回上海的行程。车子在修理厂修好后停在地库一动不动三个月直到今天才开出来透透风。
由于事发突然，周行一也是前天才从石兰那里知道今天要搬宿舍，电话里她都要哭出来了，这才火急火燎地今天过来一看究竟，“你们到底为什么这么火急火燎地搬出来？我记得你们去年不还是好好的？”
“你要听啊？确定？”郑凌立迟疑地说到，虽然事情并不复杂，几句话就能概括下来，不过细说起来那就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了，况且在人背后说坏话并不太好。
周行一听出她话里的意思，于是说到，“放心，我不会出去说的，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已，像这样一个宿舍里闹翻的事情我读书的时候见多了。”
“在那个渣男来祸害之前，确实挺好的。虽然已经有意无意地分作两个小团体，不过表面上也是没什么大问题。”郑凌立说到。
直到那个渣男的出现，完全都变了。
“老实讲，人确实挺帅的，在我们国贸系数一数二的那种。军训的时候就有女孩子去问东问西的。不过人家眼界比较高，无一例外全都是拒绝了，那时候我们还以为人家是沉迷于学习呢。结果后来才明白人家在筛选呢。”
“那时候我们几个人如果遇上了的话就一起在二食堂吃，没遇上她们就去三食堂吃大餐。那个人总是有意无意的跟我们坐在一起吃，聊一些有的没的。那时候只当是一个系的，也就没多在意，只是在私下里猜他对谁有好感。有一天我想吃牛肉面，就在窗口多等了一会，就无意间嫖见他也在那边排队打饭，发现他看着石兰的方向，还笑呢。我就跟石兰说了，她还不相信，结果没过两天他就找了一个我不在的空挡跟她表白了，然后就被拒绝了。国庆节回来后，他又来找我，那我肯定拒绝啊，把我当什么了，再说我又不谈。”
“当然我们两个的事情她们不在场，我们也没在宿舍里说，她们自然不知情。”
“二月末，我们发现小赵突然买回来好多花枝招展的衣服，在宿舍里试了好多次，问我们穿哪一件好好看，笑得跟花一样，不问都知道她谈恋爱了。”
“刚开始我们问她是谁，她不想说。再问就说男朋友说了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
“过了两天她私底下在商业街一起逛街时被我们逮了个正着，石兰不是在麦当劳兼职嘛，就看见了，我们才知道居然跟那个死渣男勾搭上了。我们回去跟小李她们说的时候，小王直接炸毛了，又哭又闹的，我们才知道她去年就跟那个渣男在一起，那是在国庆节被我们两个拒绝之后，转头就去找小王了，她就跟没见过男的似的，直接答应了，然后一直瞒着我们。”
“过完年回来他们私底下相处的不是很愉快，关系时好时坏的，他开心了就来找她，不开心了理都不理。直到这次逮到小赵她才明白过来为什会这样，原来她们早就勾搭到了一起，等小赵一回来就开始撕逼，我们三个人就在那里劝。最后总算是劝好了，两人就都分手拜拜了。不过没过几天我们就惊奇的发现小李居然跟那个男的勾搭上了，并且我们还知道小赵谈恋爱的事情也是小李暗搓搓地引导的，除了我就她知道石兰在那里兼职，还故意跟小赵说那里的商场好玩。”
“对啊，这不是把我当炮灰嘛，关我什么事啊。”
“小王和小赵知道后直接气炸了，很快就组成联盟一起挤兑小李。然后就去那个男的，在黑名单里发现了我们两个，才知道最先追的人是我们两个，而我们拒绝后眼睁睁地看着她们跟他谈也不出言阻止，所以我们两个也被区别对待了。”
“自那以后，小王两人经常在班级群里暗戳戳地表示有人捡别人不要的垃圾当个宝贝似的捧在手心里。”
“对啊，她们难道没发觉自己曾经也是把垃圾当成宝贝捧在手心里？骂人还有骂自己的。”
“反正自那以后宿舍里就分为了三派，我和石兰一派，小赵小王一派，小李自己一个人自城一派。”
在行程终点前的最后一个红绿灯故事终于迎来了结尾，周行一耐性地听完才发觉不对，“你们不是六个吗？我怎么听来听去只有五个人？”
“还有一个是小秦，一个心沉醉于学习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主，每天早上起床，你是看不见她的，晚上不到睡觉前你也是看不到她的。小李本来想拉她入伙的，不过人家看都不看一眼，直接拒绝了。”
“最招笑的是前几天那个渣男又把小李甩了，跟小王复合了，这下彻底炸了。小李跟小赵又勾勾搭搭到一起去了，逼我们站队，我们不愿意，他们就在宿舍里大吵大闹。辅导员问我们的意见，我们说搬宿舍，可她们在楼里说是我们的原因，导致没有宿舍愿意接收我们，没有办法，我们就只能跟小秦一样，出来租房了。”
周行一困惑地说到，“那个小秦也出来租房了？那你们干嘛不住在一起？”
“不是，她是本地人，家就在隔壁区，回家住去了。”
“六个人能玩出花来，你们真是够够的。”
说话间，到了目的地。由于没有提前沟通，周行一在小区门口卸下行李后，让她们原地等待，自己去找停车位了。等他回来时，郑凌立手里多了一个红色塑料袋。
“哥，你喝哪一种？”她从袋子里拿出两瓶表面渗着水滴的水，对他说到，显然，她事先跟石兰确认过，因为她手上拿着的一瓶是菠萝味的苏打水，一瓶是菠萝味的脉动，而这些在超市的冰柜里不特意找一般是找不到的。他喝水一般都是矿泉水，偶尔喝的饮料也是尽量选择菠萝味的。
周行一接过她手中地那瓶苏打水，喝了一小口之后，催促到，“我们快走吧，等下时间来不及了。送你们回去之后我还要回上海呢。”
她们点点头，表示同意，毕竟每周末晚上学校里大一的学生要在教室里点名，而现在时间只剩下了一个半小时。于是三人连忙叫开门禁拖着行李箱往租住的房子走去。
来到楼下，周行一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待到他们两个打开密码锁，推开房门时，他压抑的心终于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他看着房间里的家具，幽怨地说到，“你别告诉我这就是你们一个月一千的房子？”
“对啊？怎么了，我觉得很好啊，这小区都是这个价格啊，我们在链家上找到。”石兰忐忑地说到，她知道每次他用这种语气说话，准是自己又办错了事，不过现在有外人在场，他总不可能骂自己吧?毕竟他最好面子了。
果然，周行一见她这样说了，沉默了一会儿，脸色复杂，“这种一看就是公寓，也就骗骗你们这种没什么社会经验的小年轻。你们之前没来这里实地吗？”
“没有啊，事发突然，我们在网上看见的，然后联系到中介，本来是要来看的，但是每天都有课就算了。只知道这是个复式公寓，五十来平，然后……就没然后了。”
看着她石兰说着说着居然还能笑出来，周行一的心终于是死了，他向天长叹一口气，认命般地说到，“这种房子都是商水商电知道吧，就是平常的房子一度电五毛，这种房子一度一块五，两块都有。到时候你们自己缴水电费就知道了。并且这种一般都不通天然气，做饭很困难。反正杂七杂八的破事多的很到时候，以后遇到了你们就老实了。”
“啊，还有这种事情啊。”她们这才知道上了大当，“那现在怎么办？我们已经交了三个月的房租了耶，加上押金那么多钱怎么办？” “真是够了，你们。算了，就当花钱买个教训吧。”周行一听闻她们已经把钱都给出去了，知道多半都是拿不回来了，“你们也是心大，费老大力气到处找兼职最后赚的钱全拿来买教训了。”
两个犯了错的小朋友排排站在一起低着头被教训，直到周行一在落地窗前看到太阳已经马上就要下山而转身想告诉她们自己要回家了时，她们这才着急忙慌地反应过来刚刚这半天尽听他在那里唠叨了，连忙把东西往沙发旁边拿。
周行一看着她们忙碌的滑稽样子，突然想到一件很严重的事情。“你们后面怎么去学校？刚刚过来的时候我一直都没有看见有公交车经过，好像都没有通公交车哟。”
“这个……我们准备买辆电动车，学校外面有专门停车的地方。”石兰说到，“就是……”
周行一看见她那扭扭捏捏的表情自然是明白她想表达什么，“行吧，等下我带你们去买电动车。”
于是很快周行一就带着她们两个来到小区附近的车行，几番讨价还价后买了一辆。又带着她们将车子推回到小区的充电桩处充电，然后开车飞快地来到校门口，目送她们进了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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