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配合衙门救人问案,用些强心的药,也在情理之中。
暂没理清前因后果,移舟也不敢断言。二人说着走着,便到了万寿堂那儿。
里头还是人来人往的,县城不止它一家药堂,就属它生意最好,一是价格便宜,二是老大夫人也和善。
长生送贵客出来时,也看到了他们,不过只是点头招呼后,又开始忙前忙后。
“对了,你姐姐说的那个八须怪鱼,是在哪里?你带我去看看。”
万寿堂所在位置,稍稍偏了点,就在长寿街尽头的位置,后头就是太尉庙。
太尉庙,是一座用青石垒成的小石庙,占地不过方丈,还没鸣飞村西王母的家庙大,遥遥可见供奉的是尊泥像。
外头竖着块石碑,底座爬满了青苔,上头的字多年没描红,已不大好辨认。
“太尉……好像是个大官。石台县还出过大人物了?”
移舟是杏花村的人,女子又不常出门,她来问,卫三也尽心解答:“我也不太清楚。小时候经常和伙伴来这儿玩,没听说县城里有这么一户人家。不过,听说这儿有宝藏。”
“藏宝图啊?”
一个偏远地方,但凡没个藏宝的传说,都对不住身后的万千林木。
移舟虽也见过听过,但不妨碍喜欢听这些。
卫三指着庙门前的石碑,破损得看不出字来,也没人修缮过,隐约可见几个“太”“天”“金”“石”。
“老天赏金石?”移舟凑前瞄了好一会儿,也只看出这几个。
卫三也笑道:“反正小时候听我奶奶说,只要好好读书,就能看懂这上面的字,就能找到太尉的金子。我家连个认字的人也没有,估计她也不知道太尉是个什么官,我们只知道衙门里的大人就是最大的官。”
移舟围着石碑左右审视。除了这方碑,旁边还有两棵大柳树,在春雨中疯狂汲取水分,柳枝在东风的吹拂下微微晃动着。
“对了,我听大人说城里有书院,那些夫子们没来看过?”
“夫子们早来看过,不过都哈哈大笑走了,约莫真没什么宝藏,都是老人家哄我们玩的。”
移舟抚着不可辨认的碑文,多少有点好奇。改日能随大人到书院去,找个夫子问问就好了。
卫三又指着庙的后面,“那后头就是河,和鸣飞村的河一样,都没名字。不过因为在长寿街边上,也管它叫长寿河的。也是县里的取水地。”
二人拂过柳枝,小心翼翼避开没过脚踝的野草,谨慎往后头走去。
太尉庙供奉的不知名的神像,香火还没西王母的家庙旺盛。
香炉久没人擦洗,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灰。再经春雨滋养,青苔都爬了上去。里头的断香也是时日长久的模样。
“平时,都有什么人来拜?”
路更是没怎么修整过,野草随风而生,也不知是什么东西走过,只有几条凌乱不成型的压折状。卫三走在前面,提醒移舟小心。
“这儿偏了些,我不常来。可能是一些老人家吧,拜拜土地公的时候,匀一两根香来,万一真找到金子发财了呢……”
移舟也颔首,对于百姓来说,别管它是太尉,要是不灵,就是太上皇也没用。
太尉庙前头破败,后面却是藏着乾坤。
约莫是一丈宽的水面,清澈见底,里头大大小小的石头铺着。河岸两侧长着好些不知名的树,碧波荡漾。
隔一段距离,便是石块修的落脚点。
“那是供妇人们浆洗衣物用的。家里没水井的人,都来这儿洗。”
“那鱼,是在哪里出现?”
“就是这里。”
“一整条河都有吗?”
卫三挠挠脑袋,思索了一下,“也不是吧,我们在的这个位置,是长寿街的尾巴,却是长寿河的顶。八须鱼就在这一段,再往前就没有了。”
移舟想近前去,还没走两步,突然有个怪声,嗷呜吼了一声,碧波荡漾,连树枝都颤了颤。
她一时不察,脚下泥地一滑,险些跌到河里。
“什么人在那儿?我们是县衙的,还不快滚出来?”
卫三刚拉住移舟,便看她眼色回头去,可太尉庙还是那副败落的样儿,连里头的土砖都露了出来。
移舟站稳后,示意他先撤退。卫三年纪不大,再带上她,万一真来个什么歹人,还真不好办。
卫三拔出刀,将移舟护在身后,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移舟也趁此捡了节树枝,试握了几番,只为调整到趁手的姿势,也顾不得枯枝潮湿腻人。
没等她的树枝派上用场,只听得“叮”地一声,刺耳长鸣,卫三的刀被打落在地。
“我跟你拼了——”
卫三大吼一声,移舟也举着树枝,而庙后探头出来的人一脸莫名其妙,“呦,小卫三本事见长啊?”
来的,不是刘原还能是谁?
偏他还捏着下巴打量着二人,“这是作甚?大人让我来看看。本以为就在城里头,有什么好看的,没想到真有好戏看。你们唱的哪出?”
卫三持刀的右手还是麻的,看是刘原,那忐忑的心才敢松懈,赶忙将刀捡了回来,“刘大人来了就好了,刚刚好像有人在这儿吼了一声,险些把姑娘吓到河里去了……”
“什么?小周天不怕地不怕,连那玩意儿也不怕,竟然会被人吓到?”
刘原更是看好戏似的,要凑过来。移舟用树枝拦了下,“刘大人来的时候,没看到可疑的人吗?”
“没啊……出了衙门,我就往卫三家去,但是卫三姐姐说你们没去过,又说可能在太尉庙,我就过来了。”
不解释还好,一提,连卫三都有些迟疑。
二人同时噤声,同是声色凝重盯着刘原,生生把他气乐了。
“你们还怀疑小爷我啊?我就是想吓人,半夜站她床头,不是更好吗?青天白日嗷一声,那得多蠢。”
……
有了刘原的武力加持,他们把太尉庙里里外外搜查了一遍,也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最后也只能作罢。
回去路上,路过万寿堂,刘原看到长生出来送客,还同对方寒暄了两句。
等回了衙门,刘原还将这笑料讲给应抒弘听。
应抒弘刚审问完人,本是千头万绪,瞬时也提振了精神,往他身后看去。
“大人放心,我去的快,有什么妖魔鬼怪,都逃不过我的刀。”
刘原还在嘻嘻哈哈笑着,又听得自家大人沉吟一声,“你让小周来一趟。”
“人真没吓到……哦,好的,大人我去了。”
刘原边走边嘀咕:大人几时这样怜香惜玉了?在京中的时候,元宵节,好些世家小姐看灯惊着了,他都能冷面吩咐人驾车路过。
应抒弘也险些叫刘原气着。他让移舟过来,是有正事的。
才回了县衙的人,没来得及喝口水,这会儿又出了门。
二人一路无言,移舟就事论事道:“我已经把纸铺好了……”
闻言,应抒弘只是勾了勾唇角,“县衙里的公文,有些看不明白的地方,我想了想,还是请吴主簿回来。刘原艺高胆大,处理公务倒不是很在行。”
“嗯。”
移舟也不敢说这衙门里的人员调配,大人不必解释。
她也不敢问:请吴主簿出山,特意带上她是什么缘故?
城西的吴家小院,还是和上回一样,传来了阵阵哀求声。
“叔叔,你和书院的夫子熟……只是请他们吃顿饭……侄儿已经没有高堂,来日高中,一定将您奉若生父。”
而后,便是一顿嗤笑声:“我一辈子都没娶亲,生不了你这样的好大儿。我从前就是一个破主簿,没那么大的面。”
吴秀才又被骂得灰头土脸出来。他一脸晦气往后看了看,刚甩了袖子,不想前面正站着县太爷,身侧还有一身红衣的小周。
上次他们出行,小周还穿着孝衣。这才几天,已经穿红戴绿了?腰间更是佩着个香包,他眯了眯眼,便认出了南巷口那摊贩的东西,一个要二十文。
吴秀才眼里闪过一丝鄙夷,只恨从前瞎了眼。不过,他极快收敛了情绪,拱手作揖:“学生见过大人,不知大人来找叔父何事?”
“没事,随便走走。”
应抒弘随口道,又示意往旁边一站,顺手将站着不动的移舟也拉了过去。
此番动作,又如一根大刺扎进吴玉平眼里,他握着拳头,松了松,才皮笑肉不笑道:“那学生不扰大人雅兴了,告辞。”
“不送。”
应抒弘说的不送,当真是不送。也到了这会儿,他才松开了在红衣上的二指,“走吧。”
“哦。”既然走到这儿了,移舟也知晓了自个儿的作用,先行叩门。
吴主簿今日的脸色好了许多,看到移舟换了身红衣,也稍稍一愣。此女颜色姝丽,再配着红衣,着实引人注目,幸好她面色寡淡,勉强能压一二。也亏得是站在县太爷身边,换了旁人,真成了道旁的一坨牛粪。
“上回听说姑娘被西王母诅咒了,幸好人没事……”
吴主簿干巴巴请他们坐。
移舟也如实道:“我是仵作,不信诅咒这些,所以才没吓着。这一回,也有你先行告知的一些症状,才能将凶手抓住。”
“姑娘实在是客气了……我知道的那些,能顶什么用?”
吴主簿客套着,移舟便不说话了,只把目光看向应抒弘。吴主簿多少也知二人的来意,先行推辞道:“我年纪也大了,这腿约莫是好不利落了……”
“在衙门里做事,行动不便也无碍。何况,你一人住着,本官多少也不放心。”
应抒弘也很会将话头抛回来,“昨日,我们在卫家的摊子上听说了石台县八须怪鱼的事,今日卫三和她出门。光天化日之下,都有贼人躲在暗处扮相恐吓……
要不是我那护卫去得及时,都对不住她爹爹。你们都是衙门里的老人了,又都是难得的清正之人,不放眼皮底下,实在是愧对身上这官服。”
“八须怪鱼?怎么有人要害姑娘?”
吴主簿也觉着诧异。“那鱼,我往年也看过,嘴长着八根胡须,长短不一,乍一看确实有些吓人。”
“我听说,吃了这鱼,还能还魂?”
“哪呀,这都是吓唬小孩子的。什么鱼吃不了?就连是有毒的河豚,都是了不得的美味,我们想吃还吃不到呢。”
说起正事,吴主簿苍白的脸都有了几分血色。
“那鱼,或许是某些鱼的变种吧。每年四月来,就像是大雁在入冬前,总是要往南飞的。”
“我今日去的不巧,在河边没看过那鱼,您能将那鱼画来?我家是外乡人,之前听我爹说过不少山野的事,或许见过也不一定。”移舟虽对八须怪鱼有一定猜测,还得眼见为实。
眼瞅着吴主簿面色有些松动,应抒弘也淡笑着补一句:“这一次,她实在是吓坏了,出门前连纸都铺好了,就为了求您回去主持大局。”
“呵呵……大人说的正是……”
移舟也跟吴秀才一样,笑得艰难:大人把我当鱼饵用是吧?拿我铺好的纸来画鱼,那我今天临的字必须少一张!
吴主簿没娶亲生子,心肠却软。从前和移老五也有几分交情,只是移老五沉默寡言,不曾到他家里拜访,没想到人就这么去了。
他喟然叹了一声:“也罢……”
“刘原。”
应抒弘往外喊了一声,“进来帮忙收拾东西。”
轮到移舟和吴主簿面面相觑。刘大人跟过来了吗?
外头已经响起了刘原嘹亮的应和:“好嘞,大人,我做事你就放心吧。”
“刘原,从前就跟在我身边,嘴上没个把门,别的本事没有,性子随和,腿脚功夫还行。”
这下,右脚刚迈进门槛的刘原提着腿,“大人,我这算是和同僚第一次相见,就揭我老底,往后兄弟还怎么做人了?”
“麻烦刘大人了……”
“别别别,吴主簿就和大人一样叫我刘原就行。小周都这么叫我,但凡她叫我刘大人,我反而觉得瘆得慌,指不定憋着什么坏呢……”
而移舟,仿佛就是衙门里的吉祥物,哪里需要往哪里搬。
这一回,跟着来的,不止是刘原,还有卫三和葛大郎。
葛大郎从来和吴主簿不怎么对付,见了他,葛大郎先行道:“我跟着大人,已经改过了,以后有什么事,直接找我。大家都是石台县的,使唤我,也比刘大人方便。”
“嘿,我怎么就不方便了?衙门里都是兄弟,可不兴你们排挤我……”
“好,我就是只剩半条命了,也要帮大人把县衙的事给理明白了。”
……
移舟在院子里,弯腰把那盆墨兰搬了出来,“这兰花,我把万寿堂也看过,长得可真好。”
吴主簿正在葛大郎背上,感激她的细心,“嗯,这花,还是长生小大夫送我的。就有劳姑娘了。”
长生送的。
移舟若有所思,而等在一边的应抒弘随即也问道:“你们今天去查什么了?和长生有关系?”
“无妨……”
应抒弘伸手将那盆墨兰接了过去,出声安慰道,“你是仵作,能验明死者的伤势,已经是莫大的功劳。要是事事都由你来做,我这县太爷,岂不是个摆设,白领了朝廷的俸禄?”
“大人真是风趣……”
移舟干巴巴奉承了一句。
而应抒弘神色郑重,当真不是在说笑。二人莫名对视一瞬,炽阳当空,清风拂面过,还是她先行落败,将目光挪开。
那墨兰柔嫩的叶子也轻轻拂过手背,叫人心里头痒痒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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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太尉藏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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