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各位太傅商量过之后,秦繁最终选了两位太傅作为帝师,将搁置了一段时间的教学计划继续下去。同样还是那一拨世家子弟们伴读,年纪稍大的秦栖岫作为两位太傅的副手,共同教学。
虽说没有秦栖岫陪着一同读书了,但起码能日日见到秦栖岫了,叶蓁对这个决定还是满意的。
御书房很大,叶蓁没有格外让新建一处宫殿读书,就将御书房分为了前后两间。前间他们用来上课,后间他用来批奏折。每到夜晚,前间就会空无一人,他便独自在后间处理公务或是学习。
叶蓁和几位世家公子都不再是刚开蒙的小孩,也无需教念书写字了,他们学的更多的是民生,是权谋之术。
叶蓁在这方面展现出了超强的天赋,也许是很小就登基了,批阅了许多年的奏折,已经有了经验。秦繁问过两位太傅几次,得到的回答都是“陛下好学,陛下天资卓绝”。对此秦繁十分满意,对自己的老年生活多少有了一些盼头。秦栖岫也稍稍放了心,像什么“给十六岁的世子官职”这样的事,终于不会再发生了。
赵太傅的儿子赵庚,曾在赵太傅告病的时候来过几次。他长相端正,在整个伴读的公子中算是上乘,听说读书也很认真,经常被两位太傅表扬,在叶蓁心目中的好感度直逼秦栖岫。于是,在一个午后,他又去找了五公主。
“五姐姐,我找到了一个合你心意的男子。”他屏退左右,神秘兮兮的对五公主说。
五公主不屑:“有秦栖岫一半好吗?”
叶蓁风狂点头:“仅次于秦栖岫。”
五公主这才来了兴致,但出于姐姐的本能,她还是觉得叶蓁有点不靠谱:“你才多大,知道什么呀。”
叶蓁不服气:“过几日我生辰宴的时候,指给你看,你保证会喜欢。”
二公主当日恰好回了宫,在五公主殿内闲话,叶蓁也没有瞒着她,还试图让二公主一同说服五公主。
二公主啧啧称奇:“陛下,你年纪小小,怎么这么关心姐姐们的婚事啊?是为自己将来娶皇后做准备?”
叶蓁摇头,不说话,只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五公主。
五公主点点头,同意了。
果然,当日的生辰宴上,五公主远远见了赵庚一眼,便十分满意,她盯着赵庚看了片刻,赵庚一抬头,对上了她的视线,当即脸一红,垂下了头。五公主更喜欢了。
过完叶蓁的生辰,转过年头,五公主便及笄了。没过几个月,赵庚便请父亲赵太傅向皇上赐婚,要求娶五公主。这是一桩所有人都没有异议的婚事。
秦栖岫十分不解的问叶蓁,为什么对叶蓁对给五公主赐婚一事这么上心,叶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秦栖岫也只当是他还小,爱凑热闹。
对于他爱凑热闹这一点,叶蓁不服,他皱着鼻子问秦栖岫:“有么?”秦栖岫掰着手给他算了算:“你两岁的时候,在乳娘怀中,听见有宫娥吵架,扒着她的胳膊要看,虽然你那时候还什么都听不懂。你三岁的时候,王大人家的次子被我父王责罚,你还拉着我一起去看。五岁的时候,看御花园里那两只鸟吵架,听了一个下午,还是我把你抱回的寝殿。六岁的时候,坐在龙椅上听宋大人舌战群儒,他讲完后还十分捧场的鼓掌——这条我听我父王说的……”
叶蓁先走一步,丢下一句:“好了我知道了不用再说了。”
叶蓁的时间安排的一向很满,秦繁对他的期望也很高,他早晨要上早朝,早朝后要批昨日被摄政王筛选出来的他应对得了的奏折,用过午膳之后,他还得上课,熬到晚膳后,秦繁还要给他布置额外的功课。他也没什么消遣的,也就是看看话本了。话本还因为没有藏好被秦繁给一窝端了。
“陛下,您别让奴才给您找话本了,上次被王爷发现了,狠狠将奴才骂了一顿。”云然可怜兮兮的求着叶蓁,叶蓁却还是抱着侥幸心理。
“没事没事,下次让他骂我不骂你。”
秦繁屡禁不止,秦栖岫无奈只能宽慰他:“好歹陛下看的是江湖话本,不是什么乱七八糟不能看的,不如就随他去吧。”
次数多了,秦繁也就无可奈何了。毕竟叶元洲小时候也是这样。
时间安排得紧,也就过的快,一年一年,周而复始,宫中没有什么大事发生,一切都循规蹈矩,按着既定的轨道往前推进着。
叶蓁十一岁的那年,五公主诞下了一个小女孩。那是叶蓁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见证新生命的诞生。
那年也是秦栖岫及冠。
因着是摄政王的世子,又是皇上自幼的玩伴,秦栖岫的及冠典礼盛大,足足一天的时间,叶蓁都在为这件事激动着。
“远山哥,你及冠了,已经是个大人了。”在晚上的家宴结束后,叶蓁拉着秦栖岫去花园里散步,他兴致勃勃地拽着秦栖岫的袖子,跟他絮絮叨叨。
“我及冠,你怎么这么高兴?”秦栖岫好笑地问。
叶蓁歪着头想了想,说:“你从小就照顾我,一直保护我,可我总忘了,你也还是个孩子。如今见你及冠,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及冠后秦繁彻底不管秦栖岫了。他今晚也难得的喝了点酒,身上弥漫着淡淡的酒香。也许是酒意使然,秦栖岫格外想逗逗叶蓁,他说:“哦,是不是我及冠之后,成大人了,你就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我的照料了?”
叶蓁见自己被误解了,连忙摇头:“没有,我现在也长大了,虽然还没有及冠,但是也可以照料自己了。若你需要的话,照料一下你也不是不行。”
秦栖岫哼笑一声,没搭理他。
走到一片树下,叶蓁率先坐了下来。他拍拍身旁,示意秦栖岫也坐。秦栖岫眉头动了一下,犹豫了一瞬,还是坐了下来。
“那你及冠之后,是不是就要成亲了?”
秦栖岫失笑:“你怎么天天盼着我成亲啊。”
“也不是盼着,只是觉得,你及冠之后,成亲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叶蓁揪着身旁的杂草,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我跟你说过,遇不到喜欢的人,是不会成亲的。”秦栖岫将叶蓁的肩头掰过来,正对着他,认真说道。
“那万一你遇到他之后,七老八十了呢?”说完,他自己都被自己这个假设逗笑了。
秦栖岫笑出了声:“那也要等,总不能随便找个人凑合着过吧?”
说罢,他借着月光,上下打量了一圈叶蓁,又笑自己想得太远:“你才十一岁,现在想你日后要娶哪家的姑娘做皇后,也还早了点。”
叶蓁扣扣下巴,点头:“那确实太早了点。”
说罢,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及冠之后,也没什么特别的。还是跟之前一样,没什么区别。”秦栖岫也开始揪手边的杂草了。他俩不多会就将身旁一片密密实实的草地揪秃了。
“你及冠之后,可以入朝为官了?”叶蓁瞪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问秦栖岫。
秦栖岫想了一会,点了点头。
“只是摄政王世子的身份也特殊,若是为官,太高不好。”
“我听你的,你想做什么?”
秦栖岫眯着眼睛看他:“你像是色令智昏的昏君。”
叶蓁嘻嘻一笑,像小时候一样倒在秦栖岫的膝头。
“我倒是想,令尊可不给我这个机会。”片刻后,他鬼使神差的捏了一把秦栖岫的脸,又说:“你这姿色,祸国殃民也合适。”
秦栖岫拍开他的手,把他从自己膝上推开:“自己坐好。”
躺在地上,自下而上看秦栖岫的手,叶蓁这才发现,秦栖岫跟小时候长得一点都不一样了。
他记忆中的秦栖岫,脸颊肉乎乎的,眼睛倒是一如既往地清亮,只是如今变得更……叶蓁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只能说,更凶狠了。他眼神投过来的时候,让叶蓁心头一颤。
现在,从叶蓁的角度看过去,秦栖岫面颊上的肉都不知何时消失了,下颌更加明显了。
“你什么时候长成这个样子的?”叶蓁感叹了一声,以为是自己忙于朝政,连亲密无间的玩伴什么时候变了长相都不知道。
秦栖岫垂眸看了看,说:“长大都会这样,等你再长大些,也会这样。”
叶蓁点点头,若有所思。
“好了,不早了,你该回宫了。”秦栖岫催他起身。月上中天,确实天色已晚。若是再不回去,只怕宫人要来花园里找了。
“知道了知道了。走了。改日朕与吏部商议,给你寻个官职。”他站起身,想拍拍秦栖岫的肩膀,却发现自己如今还是够不到秦栖岫的肩头。
“不必麻烦了,顺其自然便好。”秦栖岫无奈的蹲了下去,让叶蓁可以拍到他的肩膀。
叶蓁如愿以偿在秦栖岫的肩头拍了拍,这才心满意足跟着焦急的云然回了宫。
“怎么了,这么着急?”叶蓁坐在马车上,初秋的天气里,云然急了满头的汗。
“陛下,太后娘娘寻您呢。”车夫不是熟脸,云然说话都不敢大声。他胡乱摸了一把额头的汗,压低了声音对叶蓁说。
“怎得这样突然?今日我出宫的事,她不是知道吗?”叶蓁也有些慌神,他盯着云然,有些出神。
“陛下,在听吗?”云然巴拉巴拉了一通,却发现叶蓁的表情从未变过,不禁更急了:“您这时候发什么呆啊。”
叶蓁定了定神,手扶在坐垫上,让自己慌乱的心平静下来:“朕今日又没做什么错事,没什么要怕的。”
云然也碎碎念:“对对对,陛下今日什么错都没犯,太后娘娘挑不出错来。”
主仆两人一路念叨着,回到了宫中,径直前往太后的寝宫。
“今日摄政王世子及冠礼,朕去摄政王府观礼了,不知母后深夜急召儿臣入宫,所为何事?”叶蓁躬身行了礼,语气态度不卑不亢。
太后还未梳洗,她坐在高位上,笑语盈盈的,只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浮于表面之上,像是带了张面皮。
“听陛下的意思,如今天色已晚,陛下是还未在宫外待够?”她朝叶蓁招了招手,喊他来身边坐下。叶蓁照做了,在太后身侧坐下来。
“是儿臣的不是,许久未曾出过宫,一玩起来,便忘了时辰。”叶蓁深知要顺着太后的意思说话,不能在太后手中留下话柄,不然,有麻烦的是摄政王。
太后见叶蓁态度诚恳,满意的点点头:“嗯,不错。为君者要知道自己的本分,不能总是觉得自己是小孩,玩心不退。”
这话叶蓁耳朵都听得起茧子了,他心想,自己本来就是小孩,为什么不能有小孩子心性呢。
“时候不早了,儿臣就不打扰母后休息了,御书房还有一堆折子要批。母后的教诲儿臣铭记在心,就先告退了?”
“且慢。今日急匆匆将陛下喊来,不是为这件事。”听到叶蓁说要走,太后神色变了变。她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摁住了叶蓁的肩膀。
“母后请讲。”叶蓁走不得,只好在原地坐着。太后鬓边簪了一只金凤,振翅欲飞的样子,叶蓁很是好奇,盯着看了半晌。太后并不知道叶蓁在看什么,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叶蓁殷切的目光,她的心头软了一瞬。
“陛下登基也有六年了,朝政大事也明白不少了吧。”太后屏退了左右,偌大的寝殿中,只有她跟叶蓁了。
叶蓁点点头,有些自得。太傅都夸他聪明,学得快,秦繁也时常夸奖他。他自认为,做的还算不错。但随即,他又摇了摇头。秦繁的叮嘱在耳边响起:不要在别人面前将自己的一切都交代出来。
“不过凑合,勉强算得上合格。若是没有摄政王,只怕儿臣一人恐怕是应付不来的。”
这话倒是没错。太后也知道,朝中一半多的大事都是先经过秦繁的手,才会交到叶蓁的案上。叶蓁再有天资,也只是个小孩,离了摄政王,什么都干不了。不过她并不在乎主持大局的究竟是谁,只要她的目的能达到,一切都无所谓。
“对官员的任免,陛下心中可有自己的想法?”话刚一出口,太后便觉得自己失言了,这话目的性太强,叶蓁很容易就能识破她的想法。
还未等叶蓁有所回应,她又补充:“陛下如今渐渐大了,凡事也不能全指望摄政王,总要自己有点担当才是。”
叶蓁点点头,本能的感觉到了一点异常。他恭顺地说:“母后所言极是。摄政王总有干不动的一天,儿臣确实不能总仰赖着他。”
太后没说话,等着叶蓁的下文。叶蓁眼珠隐秘的转了转,说:“官员自然是要选贤任贤,不能看个人喜恶,要对朝廷和百姓负责。”
太后很是欣慰的样子,点了点头:“很对。如今陛下也有几分先帝的影子了。”
叶蓁抿着嘴笑了笑,想到他曾经听到的对秦栖岫的评价,于是有样学样:“人们常说虎父无犬子,便是这个道理。”
太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虽然被叶蓁逗笑了,但她还没忘自己的本意,于是装作不在意的样子,边喝茶边问:“今日吏部员外郎的夫人入宫来请安,说是如今吏部员外郎忙的脚不沾地。后宫不得干政,哀家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寻常。”
吏部员外郎的夫人在闺中时,与太后是手帕交。
叶蓁仰着头想了想,还好昨日秦繁给他布置的功课是关于吏部的,如今太后问起来,他有话可说,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原不该如此,只是本月吏部郎中告老还乡了,还未有新的郎中上任,故而员外郎们的公务就稍多了些。”
太后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沉默片刻后,她终于抛出了今日的目的:“郎中之位,陛下心中可有人选?”
叶蓁心中了然了,这是想往吏部安插自己的人。他虽然不会跟太后打机锋,却会装傻充愣,他叹了口气,十分苦恼的样子:“还没有。朕本就对朝中的诸位大人不甚熟悉,更不知道吏部郎中具体的职责所在,不敢轻举妄动。”
太后见叶蓁始终不上钩,眉头微微皱起,却也不能直接挑明,只能咬着牙强颜欢笑。叶蓁像是真听不懂她的弦外之音,即便自己没有头绪,也没有向太后求助的意思。
太后见时间已经不早了,只能眼一闭,狠狠心明示叶蓁。她说:“陛下不必妄自菲薄。哀家这里有个人选,不如陛下考虑考虑?”
在与太后周旋的几句话中,叶蓁已经想好了应对的话术。如今太后挑明了,他也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眨巴着眼睛盯着太后:“能让母后这种深居后宫者都知道的,那一定是才学十分不凡的了。母后但说无妨。”
太后从身侧拿出一幅画像,展开给叶蓁看。
叶蓁只瞥了一眼,就认出了画中的人是谁。
“这是梁大人府上的大公子吧。”
梁大人正是太后的亲哥哥。如今官拜兵部尚书。
太后寿宴上,叶蓁曾见过几次这位太后的侄儿,印象并不算很好。为太后说寿词时,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一听就是别的文人写了让他背的,背都背不利索。
叶蓁虽然难脱天真,但也不会让这样的酒囊饭袋进入朝廷中尸位素餐。
他静等着太后有什么话找补。
太后收起画像,一脸的慈爱:“是啊。别看他年纪不大,却有几分真才实学,吏部郎中也不算什么要紧的职务,也就是让他磨练磨练,日后才能当重任啊。”
叶蓁心说,有没有真才实学,朕自己还看不出来吗,但是当着太后的面,他也不好意思直说。
“按理说,母后推荐的人,定然没什么问题。”叶蓁斟酌着字句,太后一听这话,露出一个理所应当的笑容。
“只是官员的任免要吏部决定,况且这位表兄未曾入仕,便直接进入吏部,只怕吏部的诸位大人心中有所不满。不如这样,明年让这位表兄跟随各地的文人一同应试,若是能中选,再有吏部定夺该如何择定这位表兄的官位。”
太后听到叶蓁没有买她的帐,脸当即就拉了下来。她冷笑了一声,说:“要谁入朝为官,不是陛下一句话的事吗。更何况这不是别人,是哀家的侄儿,有哀家作保,也不行?”
叶蓁低下头,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往太后身边靠了靠,他说:“母后,儿臣也想帮您,但是您也知道,我如今根基未稳,有什么事还要与摄政王商议,他若是不同意,说再多都没用。您也体谅体谅儿臣。”
太后也知道摄政王如今才是这个朝廷实际的掌权者,这样的挫败也在在她的预料之中。于是她放软了语气,还摸了摸叶蓁的头,说:“好了,哀家知道皇上也不容易,罢了罢了。是这孩子没有入朝为官的命。时候不早了,你明日还要上早朝,去睡吧。”
叶蓁抹了抹虚假的眼泪,低低地应了一声,也没有看太后的脸色,一股脑跑回了自己的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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