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门心法不外传，她这话，似在邀请她加入驭曦宗。
驭曦宗两大长老，一曰朱炎，一曰朱明，罗重衣分不清她是哪个，抱拳行礼，“灵枢宗二十代娣子罗重衣，拜见长老。”
“晚辈唐突，昨日我救下贵宗弟子吴稻，他趁机偷走我的剑，这才找上门来。”
朱炎抚了抚垂下的长发，惋惜道：“原来是常兑的徒儿。可惜，可惜。”
她和颜悦色问：“你可找到剑了？”
罗重衣摇头。
抡起拐杖指向在场的人，“可找到人了？”
罗重衣找一圈没见到他，多半已经溜走。
“可有证据证实是他偷的剑？”
罗重衣依旧摇头。
“小道友年少轻狂，打上驭曦宗，却一问三不知，并无实证，我该如何帮你？”
她分明有意偏袒，将吴稻带来对峙，有的是办法让他说实话，罗重衣一拳打在棉花上，面对她有理说不出。
说，说不过，打，在人家地盘，现在定也是打不过。姜浮玉走到她身边，简单见过礼，低声道：“没找到。”
“晚辈告退。”罗重衣虚拱手，不再多留，径直出城，“要先找到吴稻才行。”
“我方才见他被带去城中主楼，外人进不去。”说话间，感知到身后一缕熟悉的气息，姜浮玉回头，却并没发现异常。
走了一段路，那缕气息一路随行，若隐若现，但并无恶意。
“一整个宗门，老的老，少的少，没几个好东西。”罗重衣心里闷着气，踢踏地上石子，“早晚我要打回来。”
“说我狂妄，驭曦，妄想驾驭太阳，他们怎么不取名驭道宗，驾驭天道。”
霎时间乌云聚顶，一发天雷毫无征兆劈下来，罗重衣敏锐觉察到，欲哭无泪，她只是随口一说，何至于劈自己。
她闪身退避，依旧没能跑出天雷砸下的范围，眼看着要落在她身上，姜浮玉站在原地，并未出手，她在等。
如她所料，有人先一步出现，接下这道雷。
巨大的冲击下罗重衣晕过去，浓烟中滚出一女子，雷云散去，姜浮玉看清她的脸，果然是她。
她淡笑道：“见过鬼帝大人。”
“姜浮玉。”周绮冷冷盯着她，“你故意不出手，引我现身。”
“无奈之举。”姜浮玉歉疚地看一眼罗重衣，“我只想知道，棠清她如何了？”
“伤好了大半，人还躺在血玉上，再有几日差不多能醒。”
听到这个好消息好消息，堆积在心中的心事如沙丘般散开，消失在风中，她指着罗重衣，“殿下为何会来人界？”
周绮不知具体原因，凭细枝末节模糊猜到些，她哼了声，避开这个问题，“我没想到你活着，又站到重衣姐姐身边。”
修为在人界本就受天道压制，方才还挡了天雷，她弓起腰，猛地吐出一口血，抬手擦去嘴边残余血迹，“你既来了，替我护好重衣姐姐，我帮你照看棠清。”
“好。”姜浮玉道。
她的眼神黏在重衣姐姐身上，周绮狐疑盯着她，声音恶狠，“奉劝你一句，不要对她生出非分之想，否则等她回到幽冥，你该知道后果。”
姜浮玉微微一笑，“殿下除了对鬼帝大人有耐心，脾气算不上好，我怎敢高攀。”
“知道便好。”周绮缓缓站直，掩唇咳嗽，临走前她说：“剑是我取走的，放在绿洲东侧十里的一处土洞中。”
本不该干涉人界，因为重衣姐姐，她忍不住出手。她望向天，回去要和龙柳说，以后还是少来。
片刻后，罗重衣从地上坐起，“我被雷劈晕了？”一切恢复如初，除了脚下焦黑的大坑，她一阵后怕，“天雷威力可真大，看来以后不能乱说话。”
想想又觉得不对，“孙堇青没少说，怎么从没见雷劈她。”
她的疑惑其实姜浮玉能解答，普通修道者无需避讳，冥王自然有所不同，不过意在警告，威力削弱许多。
“我探知到赎命的位置，事不宜迟，我们动身去取。”姜浮玉说出周绮给的位置，离这不远，在山洞里找到剑，罗重衣的心情总算回升，她苦恼道：“剑找回来，脸却早丢出去了。”
若不是驭曦宗长老在，罗重衣至少要闹上一闹，非要她们给个交代不可。
“剑挑驭曦宗，我可不觉得你丢脸。”姜浮玉打趣，又问：“剑既已找回，回去和她们汇合？”
她心不甘情不愿，找回剑，是时候回去，宗主安排的正事不能全丢给师姐。
风带着尘土吹在脸上，她没有飞舟，将御剑的重担交给姜浮玉。
她环住姜浮玉的腰，手挠了挠她的小腹，隔着一层纱衣，似是有电流触及腰间，身体不经意颤了颤。
罗重衣的头又抵上后背，整个脊背由内到外发出痒意，她捏紧指节，吐了口气，“手收回去。”
“天底下没有剑灵指使主人的道理。”
脚下一抖，“啊…”姜浮玉施法加速，一个翻转，她们倒悬在剑上。
“想让我抱更紧直说。”她小声说完，撇撇嘴，站直身体，松开手，只扯住她一小片衣角，姜浮玉这才倒转回去，放慢剑速。
路上罗重衣打发时间，亲手折两只纸鹤，一只展翅飞出传信，一只落在姜浮玉肩头，“我折的，好不好看？”
“嗯。”
没了。
她简单几个字回应，语气平平，反常得很，罗重衣不满意，直接问她为何句句敷衍。
“不宜分心。”周绮的话盘旋在脑海中，听到时她心中抗拒，没表现出来，但仔细想想，她说的没错，两人身份天差地别。
“你是剑灵，怎会因我分心？”
人界的罗重衣直白热烈，她羡慕罗重衣没有冥王的记忆，能在人界做一回自己。
偏偏她却记得一切，鲛人一剑贯穿心脏，金石碎成齑粉，胸口萌动，自此，七情具全。
在此事上浑噩多日，她不得不承认，情起于罗重衣，冥王罗重衣。
身后的人只是她的一部分，到底不是真正的罗重衣。
纸鹤衔着纳戒归来，罗重衣取下纳戒，拆开信，“空山宗一行抵达丹水城，一切顺利，但两味灵草短缺，需要我们取来。”
纸鹤上标记了灵草位置，就在回程途中的卢荡山，她们落地后，罗重衣道：“师姐说山里可能有旱魃，锁妖镜都送来了。”
“拓跋师姐一向周全。”
罗重衣嘟囔道：“一向？你同她才见过几次，说过几句话？”
性格能看出来，拓跋卿沉稳，显而易见。姜浮玉反问：“我可有说错？”
“没错，师姐做事从无缺漏！”
除去她们的对话，深山里没半点动静，没走几步，地上出现火烧的痕迹，树木折断，通身焦黑，树干留下道道抓痕。
蹲下手背一探，地面还散发温热，旱魃定没走远。
“哈哈哈哈。”罗重衣眼冒出光，笑容明媚地看着姜浮玉，“收个旱魃，用不了多少功夫，浮玉你说对吧？”
姜浮玉自是无不可。
顺着痕迹追踪，月黑风高，红色的眼睛尤为瞩目，罗重衣赶到时，她们正啃咬树皮，闻声回头，眼神充满敌意，随时准备扑上来。
罗重衣将锁妖镜丢给姜浮玉，一言不发飞出去，参商使出残影，旱魃碎为黑色尘土，她回头，“浮玉，你愣着干什么？收她们。”
姜浮玉举着铜镜，无奈道：“你不曾告知我用法。”她开口想问，罗重衣不给机会。
太兴奋，跑太急，罗重衣忘了这茬。
“我教你。”罗重衣甩出剑，隔空操纵参商不让旱魃逃脱，抬起她的左手，右手教她摆出施法手势，“聚气指尖，汇于镜面，两指拨开镜面的太极图。”
位置调换，罗重衣圈住她大半身子，教完也没退开，“你试试，不然我又要白忙活一场。”
姜浮玉肢体僵硬，有意侧身离她远些，哪成想开了锁妖镜，罗重衣比她还激动，抱住她，“浮玉！不愧是我的剑灵，随我，一遍就会。”
她撒开手，两只旱魃开始往相反方向逃窜，她们各自追击，配合默契，成功拿下两只旱魃。
“奇怪，怎的一只比一只弱。”
姜浮玉摇头，第一只旱魃还费了些功夫，对比之下，这两只的确好对付。而且旱魃可依托地气疾行，它们为何没遁地逃脱？
抱着怀疑，她仔细查探，眉梢微凝，“山里还有人，不过离我们很远。”
“猎户，采药人，她们在深山实属常见。我们赶紧采药，回去我要和孙堇青炫耀去。”罗重衣心满意足，“再练两回，我的剑意就能突破！”
因旱魃毁坏，处处焦土，她们在深山里做起药农，足足花了半日找齐两味灵草。
“累，还好我娘亲没把我送去空山宗，这比练一天剑都累。”罗重衣感觉双手都不是自己的，灵草汲取灵气，扎根深，完好无损拔出来着实费力气。
“我来御剑，药趁早送回，怕有急用。”
罗重衣半躺在岩石上，摊开双手，“我不行了，好累，你若不让我抱，万一失足摔下你还要停下去捡我。”
姜浮玉没法，只得同意。
时间刚巧，赶上空山宗炼制新一批解毒丹，罗重衣乐呵呵找孙堇青，“拓跋师姐也在，锁妖镜真好用。”
拓跋卿：“师妹辛苦。剑找回来了？”
罗重衣点头，诉说自己的辉煌战绩，不由夸大：“打遍驭曦宗无敌手。”
“哟？”孙堇青眉梢扬起，她赶紧补充，“她们长老除外。”
又描述一番驭曦宗的风土人情，“垒州不似我们地气充沛，那边人多且杂，长老偏私，风气不正，半点不像个大宗门。一场宗门比试，竟当众设起赌场，越长老要在，能被气翻。”
孙堇青学着越长老，双手背在身后，煞有介事道：“修道修心，讲求静心，克己，不可受俗世所扰。你看看尔等，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尤其是你，罗重衣，学学你的拓跋师姐。”
拓跋卿在旁边摇头，边笑，“你们且聊，我去分发粮食。”
“孙堇青！”罗重衣追着她打，她绕到姜浮玉背后，“没大没小，叫师姐。”
姜浮玉站着不动，两人始终绕着她转，罗重衣扑过去，错把姜浮玉扑倒，孙堇青扮了个鬼脸跑开，“我去分药。”
罗重衣抱怨，“你不帮我拦住她。”
姜浮玉抬手推她，“你们师姐妹玩闹，我不便插手。”
罗重衣不悦皱眉，把她压在地上，握拳锤她两下，语气不满，“怎么，我和她不是你师姐？你还把自己当外人？”
见她不说话，又道：“我和师姐们从未把你当做物件，你是我的剑灵，我第一回见到你就觉得亲切，想同你亲近。你救过我，与我并肩作战，我和师姐她们都是真心对你。你不许乱想。”
她说不许乱想，姜浮玉耳边只剩下“想同你亲近”，脑子里一边告诉自己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一边想，她觉得自己亲切，是否因为她还是冥王时与自己共闯荧惑海的那段缘。
心跳如鼓，砰砰撞击着胸膛。胸腔若有四季，此刻应当是初春，一场山火蔓延，霜冻消融。
这场山火，因谁而起？
罗重衣双手撑在她肩下两寸，不依不饶，“你又不说话。”
她生怕被发现，半阖眼，拘谨地点头，推开她坐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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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采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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