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也不改改。”
即便她不说这句,姜浮玉也知她为罗重衣而来。
冥王罗重衣。
姜浮玉总算能确定,人界波折不是罗重衣有意选来磨练心性的。她幼时父母爱重,年少拜入灵枢宗,惊才绝艳,前程大好,一生顺遂无忧,当是顶好的命格。
如今身负冤屈,种种坎坷曲折,或许本不该有,奈何外界强加干预,蓄意害她。
说话的人迟迟没露面,天地灵气陡然波动,薄云聚拢,山林寂灭般安静,皆是不属于人界的修为压迫。
姜浮玉握住罗重衣的手,下意识将她往后拉,朗声道:“天道护佑人界,伤敌八百,自损一万,你难道不怕反噬己身,万劫不复?”
作为修士,罗重衣敏锐地得出宜跑不宜留的结论,在姜浮玉耳边小声道:“我们不是对手,有法子逃脱吗?”
环视周遭,姜浮玉轻微地摇摇头,既明目张胆现身,想必这人留有后手。
今日必有一战。
“那,试试?”声音骤然沉下,她捻起云层水雾,屈指弹出,浪涛倒灌直下,滔滔不绝,如一柄软剑,围困住群山。
水作刃,悄然划出,罗重衣以剑鞘反手与之交锋,坚硬的水刃软下去,缠上剑鞘。
姜浮玉抬手挥开,身后细微的破空声,又是一道水刃,罗重衣揽住她避开。
暗算无处不在,左右走不脱,参商脱鞘而出,罗重衣剑直指云层,引惊雷,“出来,畏畏缩缩是不敢见人吗?”
层层水障中,紫电与白刃交战,光芒闪耀,伴随轰隆炸裂声响起,云层碎为齑粉。
罗重衣得意冲姜浮玉挑眉,等着她夸自己。
岂料大手从天而降,五指山压下,姜浮玉来不及回应,面色遽变,她边急召碎叶,“过来,在我身后。”
层叠莲瓣聚拢,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倒悬在她们头顶,莲花法相绽开,拦住落下的手。
姜浮玉十指飞速捏诀,目光锐利,站在旁边的罗重衣看痴了,浑然忘记情形危机。
“罗重衣!”姜浮玉见她失神,又无奈,又好笑,平日不见她多看自己两眼,生死攸关,她倒好,分起神了。
被连名带姓喊,罗重衣握紧剑,聚起灵力踩着莲瓣,直冲五指山去,不忘说笑:“好生漂亮的法相。”
姜浮玉紧咬牙关,勉强出一个笑容回应她。
罗重衣不知面对的是谁,或许在她眼中,对手只是比她们强,两人合力未必没有胜算。
她不知道,对方不来自人界,如此场面,要么,实力深厚到抵抗天道反噬,要么,对方有法子避开天道压制。
无论何种可能,只要她想,自己与罗重衣,难逃一死。
罗重衣死后可以回到幽冥,未必是件坏事。她却有私心,想让她在人界多留些时日。
罗重衣纵身跳下,指着头上,“你看,她并非坚不可摧。”
方才一击,参商在指腹留下一道划痕。
“蝼蚁。”她发了怒,手抬起,搅动风云,一柄水刀凌空劈下,地崩山摧之势。
姜浮玉和罗重衣背身抵住对方,人身晃动,大手从四面水墙伸出,五指攥紧莲瓣花骨朵,头顶水刀一下接一下,莲瓣隐隐有扛不住的兆头。
罗重衣深吸一口气,剑刺向包裹在外围的手心,还未接触到,她连人带剑被击飞。
她败了。
她看不清那个人,修士间实力悬殊,方才她才醒悟,何止是“悬殊”,那是她拼死都无法撼动的存在。
自己与三大宗门的长老尚且有过招的机会,她到底是谁?她跪在地上,吐出一口血,手止不住地颤动。
丹田至七经八脉难受得紧,时而像要炸开,又好像灵力被抽干,使不上力气。紧接着,血毫无征兆地从眼睛,耳朵流出。
“重衣。”
模糊地听到有人唤自己,她缓缓抬头,姜浮玉一怔,就在这瞬间,头顶莲瓣被掀开,灵力激荡中,一片片炸开。
与她三步之隔的罗重衣飞到边缘,一道水刃当头落下,姜浮玉晕了过去。
…
拥有强大的自愈术,姜浮玉知道自己死不了。
睁开眼醒来,她躺在山林中。
是她们受伏击的地方,却也不是——断树重生,沙石归位,一切如常。
参商在她手边,下半截不翼而飞。
若不是断裂的参商,若不是她隐隐作痛的身体,这一切仿佛只是一场幻境。
她多希望是幻境。她忘不了,最后一眼,空洞无神的双眸留下两行鲜血,罗重衣该有多疼。
自己尚且抵挡不住,何况**凡胎的罗重衣。
她已做好准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找了一夜,附近三座山翻找下来,一无所获。
罗重衣不见了。
她甚至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
对,命牌。姜浮玉想起命牌的用处,调转方向狂奔回灵枢宗。
人还未到,火光冲天。
整片山处在火海,远远瞧见主峰醒目的护山大阵,阵眼爆开。
灵枢宗出事了。
灵枢宗娣子倒在火海,驭曦宗娣子施法灭火,空山宗娣子架起棚子问诊,还有其他小宗门娣子。主峰之上,竟不见一位长老坐镇。
难道袭击她和罗重衣的神秘人,还袭击了灵枢宗?
掠过主峰,罗重衣径直赶往存放命牌的玄塔峰。
玄塔峰险峻,除了存放命牌别无他用,却也没能幸免,九层玄塔只余下两层,塔身横躺在地,命牌碎了一地,完好的寥寥无几。
她蹲下,看到眼熟的几个名字。
外力几乎不可能打碎命牌,也就是说,灵枢宗大半娣子皆已身死。
她搬开土石,在废墟中寻找,但愿罗重衣的命牌没被取走。
废墟下,她先后找到了越坎之的拂尘,莫离的剑,常兑的道袍。
修道之人,武器从不离身,除非…身死。
哪怕是空山宗和驭曦宗联手,一夜之间都不可能做到。神秘人?她沉沉吐出一口气,若神秘人目的在罗重衣,何必多此一举干预人界宗门?
她收好这些物件,最后也没能找到罗重衣的命牌。
再往前是姬无许的清平峰,远离主峰,绿树成荫,似乎没受到波及。
她踏上清平峰的小道,行至峰顶,察觉到不对,姬无许向来独居,气息干净,今日还未踏入,隐隐感受到数十种气息。
她慢步往前,警惕地盯着四周,一柄剑飞出,她侧身避开,剑插在地上。
她松了口气,她认得,孙堇青的佩剑青云。
“宗门遭此大变,罗重衣人呢?”孙堇青自结界中跑出,揪着她的衣领质问。
她身后,拓跋卿缓缓走出。
“失踪了。”姜浮玉低垂着头,语气低落,“昨夜,我与她受到袭击,我身受重伤,她不见了。”
通红的眼眶含着泪,孙堇青双手卸下力气,快要站不稳,拓跋卿伸手接住她,“重衣只是失踪,说不定还活着。”
“灵枢宗为何受袭,我见主峰有许多宗门娣子在,你们怎会在清平峰?”她往后看了眼,结界里应当还有不少人。
“昨日以驭曦宗和空山宗为首,她们拿着留影珠步步紧逼,师傅不得已将重衣逐出师门,领她们前往玄塔峰取重衣的命牌。”
“我看到了,之后我和重衣离开清平峰,在途中被神秘人袭击。”
拓跋卿道:“我们登上玄塔峰,玄塔在眼前倒塌。同时主峰娣子传信求援,宗门受袭,她信中说一群散修打着严惩罗重衣的旗号强闯山门。”
散修闯山门。这句话太过荒谬,护山大阵在,他们连山门都不可能碰到,那么只可能是护山大阵出了问题。
“护山大阵失灵了。”姜浮玉皱眉,“内门娣子是摆设吗?灵石丹药砸下去,连散修都打不过。”
“你相信他们是散修?有这么巧,近千散修凝在一块,杀上山来,火也不知从何处死,燎原般烧到其他峰。”
孙堇青恨声道:“驭曦空山蓄谋已久。”正因为她们早有计划,加上护山大阵失灵,灵枢宗才会如此被动。
“灵枢宗底蕴深厚,本不至于节节败退。”拓跋卿道:“玄塔峰上,驭曦宗率先发难,三位长老联手对付朱炎,我们也与阳歌等人交战,混战中抽不开身,背后还有空山宗娣子放冷箭。”
“怪异的是,驭曦宗朱炎数次败在宗主手下,这次以一敌三不落下风。眼看劣势,宗主将灵枢令交给我,命我护师妹们撤离。”拓跋卿拿出一块玄色圆石,正面刻有灵枢二字,反面凿刻剑纹,她垂眸抚摸凹凸的字,“她让我交给重衣。”
现在姜浮玉说,罗重衣生死不明。
朱炎修为大增,她的反常足以说明她与神秘人有关联。她们目的在灵枢宗,即便罗重衣和自己在场,此局依旧无解。
“我在玄塔峰没找到她的命牌。”姜浮玉闭了闭眼,何其相似,棠清失踪时,妖界内乱不休,诸多势力趁虚而入。“姬无许呢?她身为大师姐,难道也…”
“我已传信给大师姐,她正往宗门赶,让我带师妹们在清平峰结界中暂避。”
“她也不在?”不过有姬无许回来主持大局,姜浮玉不再多追问,“你们可知重衣的命牌在谁手上?”
“我看到伏璃拿走了重衣的命牌。”孙堇青抬眸直视她,无望又固执地问:“你不是剑灵吗,连她的生死都感知不到?”
心密密麻麻地抽痛,呼吸滞住,她低下头,避开视线。
倘若可以,她比谁都希望自己真的是剑灵,能与她心灵相通,形影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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