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莲圣主、玄门首领、度厄神君,神界叛徒,人界罪人。这些都是他,可他又到底是谁呢?他是好人?是恶人?是罪人?
绛真心里乱糟糟的,在路上漫无目的地游荡,走着走着,不知为何就走到了视灵山的地界。
山上还如那日一样开满了半山的桃花,可惜她现在的心却不如那日一样羞涩怦然,怀着满心的希望爬上山采花,只为做桃花酥送给心爱之人。
半树桃花开,一朝风吹散,一树枝丫,满地尘埃。
绛真勉力地笑了笑,带着木然的心拾阶而上。
从踏入桃花林开始,绛真就感受到和上一次相比,这里的不同。这次的桃花林不再如仙境般神秘梦幻,它们普通至极。就像人界哪户人家在后院里随意种的一样,长在了尘俗里。
她随意找了棵桃树,倚靠着树干坐下,铺天盖地的桃花包围着她,整个世界都是一片粉白。
自遇到他以后,她总是迷路。采药迷路,去找他的路上迷路,来视灵山摘桃花也迷路,即便如此,到最后她还是找到了他。
他本可以无视人界苦难,一直做他的神界神君,可他还是冒着被神界发现的风险私自下界。若他真的十恶不赦,在当初大可选择不去救人,而不是看不过人间苦难,妄图以一己之力改变那些凡人的命运。
若他真的可恨之极,又为何在众神陨落后,默默孤守世间,独自承担起苍生的责任。
若他是个自私狭隘之人,只想用玄门人的骨血为自己换取新生,又为何舍去一身神力留给玄门智灵,赋予它智慧,让它代替自己去拯救那些无可归去,末路绝望的人。
要想进入玄幽境,必得通过那扇满是蓝色幽光的门,只有那扇门主动为人打开,人才能拥有进入的资格。
他本不必让自己如此辛苦,众神陨落后,他就是天地间唯一的神,拥有着永存的生命和无尽的神力,只要他想,将整个天地颠覆亦不会太难。
可世间却变得那样的美好。神界消亡后,灵力四散,天地万物都拥有了灵力,这个世界却没有失去平衡。
因为有一个人在不断拨动天平,中和两端,这个人独自一人肩负起了世间的一切。
绛真捧起一簇地上的落花,随手扬了出去。
“一点都不会骗人,说的话处处都是漏洞,你分明只想赶我走。”
“花开花落自有其定数,我的命何须你来替我决定。”
绛真站起身,将这片桃花林尽收眼中,她笑了笑,一双眼里装满了晶莹的笑意,随后踏着满地芳华离开这里。
本是芳华正茂的少女脸边却已经开始有了衰老的前兆,她的纤细白嫩的双手如今变得粗糙不堪。
她本可以平静地过完今日,明日,后日,享受慢慢留下痕迹的岁月,但她却选择了最难的一条路。
她选择留下来,留在度厄的身边,哪怕岁月短暂,哪怕她要牺牲掉许多的东西。
度厄是神,她是人,人神不同,她和他相伴的每一天里,自己都在不断的衰老。
绛真挑起垂下的一缕头发,青丝里已经有了一根白发,她不愤怒也不惊讶,从桃花林回去后她就明白了许多。她不会放弃自己的心意,也不会离开度厄,她知道代价,也接受这一切的后果。
*
度厄没有想到绛真还会回来,那天他把自己最丑陋的一面揭给了她看,她应会和自己预想的一样,离开他,继续平静欢乐的生活,他们二人从此再也不见。
可她回来了,她竟然回来了。
绛真站在他面前,眼神坚定地看着度厄。
“你知道我在衰老,对吗?”绛真挽起袖子,把双手露了出来。
度厄看着正在衰老的双手回道:“是。”
“你也知道我只要和你待在一起,时间一久,我的身体就会越来越差是吗?”
“是。”
“好,那我问你,既然你知道,当初又为什么不拒绝我的接近?”
“我……”度厄皱着眉毛,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拒绝过了,可我死缠烂打,对你穷追不舍对吗?”
绛真朝他走进,继续道:“你有弟子,他是玄门首领的首徒,教授时你们也曾待在一处,为何他不会衰老?”
绛真的手突然指向藏在树上偷听的玄泽,神雀参也站在他肩上偷听,闻言差点掉下去暴露自己。
“你告诉我是因为什么?”绛真又朝度厄走近了一步,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是不是因为你对我……”
“绛真,你走吧。”度厄看着她泛红的眼眶说道。
“留在我身边,对你没有好处。”
绛真看着他疏淡的双眼,气得笑了笑:“好,好得很。”
她拿出药瓶倒出一枚红色的丹药,红艳无比,恍若鲜血凝结。
度厄看着那枚丹药倒出时它四周诡异的灵气,严肃地看向绛真:“这是什么东西?把它给我。”
绛真拿着丹药,倔强又冷漠地退后了一步,缓缓将丹药送入口中。
度厄的脸上难得有了丝慌张,“不要,不要吃,把丹药给我!”汹涌的灵力朝那枚丹药奔去,似要让它碎裂消失。
绛真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一样,她站在原地不动,却在度厄灵力朝丹药袭来时,手腕一转,将丹药扔了出去,度厄见状连忙收起灵力,却还是晚了一步,一些剩余的灵力直接打在了绛真身上。
“噗。”一口鲜血从绛真口中喷了出来。
“绛真!”度厄慌张地朝她跑去,心里是无比的自责。在这种情形下,他完全没注意到绛真手下的动作。
绛真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他,见度厄脸上的担忧关切再难掩盖,她决绝地拿出另一枚丹药,没有一丝犹豫地直直将它打入了自己的身体。
“是什么东西?你刚才给自己用了什么东西?!”
度厄施法想要检查她的身体,绛真一把挥开他的手。
她冷静地说道:“你见过的呀,驻颜丹,我亲手做的,全玄门只此一颗,刚才那颗是假的。”
度厄这才停下来看向她,只见她的双手恢复了以往的模样,青丝里的白发消失,脸庞又变得年轻俏丽,和自己第一次见她时一样。
度厄带着不可置信地颤抖说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为何要做到如此地步?”
绛真一把揪起度厄的衣服,逼他直视着自己,说道:“你说你不人不神,是个怪物,那现在好了,我也是个怪物。”
“我的外表现在永远不会衰老,我的模样永远都会停留在我现在的年纪。”
“你说你自私自利,用玄门人的骨血养莲,让自己换血永存世间。”
“那我现在告诉你,我也是玄门中人,我死后,骨血也会溶在血莲池里,被用来养莲,百年后,我的骨血也会成为你的一部分。”
“我的血我的肉都会重新地长在你的身上,你永远都离不开我,你活着我就活着,你在我就在,我们永远都分不开!”
“怎么样?我自私吗?”绛真倔强决绝的眼睛终于忍不住滑落了泪水。
“度厄,我自私吗?”
“我也是个怪物了,我也是个自私的恶人。”
“从此以后我都要陪在你身边,我知道我的结局,我不畏惧。我再也不能躲在师父的羽翼下欢笑肆意了,我再也不能悠闲地消磨时光了,我也失去了出去的自由。”
“这些都是因为你,因为我用往后时光换来的容颜不老很珍贵,珍贵到我要珍惜每一日,我要用来陪着你,陪在你身边。”
“怎么样?愧疚吗?我这么自私,这么算计你的心,害怕吗?”
绛真的泪水如脱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的往下落。
“前辈,怎么样?够了吗?够和你一样自私,十恶不赦了吗?我和你一样是个怪物了吗?我们是同一种人了吗?”
“我……可以陪在你身边了吗?你可以不要再赶我走了吗?”绛真再也忍不住心里的委屈难过,放声痛哭了起来。
“呜呜,呜呜……”
度厄的心里悲痛不已,有如千刀万剐。他抱过绛真,任由她的泪水留下,打湿自己的衣襟。
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我不赶你了,是我不好。以后,我都不会赶你走了。”
“你就留在我的身边,陪着我吧。”
如果让她离开换来的是她决绝的自损,他为何不放下顾虑,任性一回,让她最后的时光如愿以偿呢?
他替她选的路,她不愿意去走。她选了另一条路,自己就陪她去走,让她如愿。
他向来是任由着她性子来的,以前是,以后也会是。她要怎么做就怎么做,喜欢就好,左右有他在,这天下还没有敢置喙他的人。
至于这一切都因果就由他来承受吧,他受得住。以前为天下,为苍生承受了许多,现在为她承受一次又能如何?
她为他付出了这许多,反噬得他再厉害他都是情愿的。
自他第一次见她,帮她开始,一切就已经不一样了,他该负起这个责任。
更何况,他本就……
度厄撇眼看了眼绛真,用脸颊蹭了蹭她的头发,搂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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