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婶子,我们远道而来,对此地不甚熟悉,要在婶子家多叨扰几天了。”
“这是哪里的话,我丈夫要在外干活,孩子又整日没个正形,你们来做客全当陪我解闷,哪里就叨扰了?”
白千竹笑了笑,压低声音说:“跟我一起的那位姑娘平日里少有出门,心思单纯,对人情知晓甚少,劳烦婶子多担待了。”
妇人细细瞅了他几眼,应下了他说的话,颇有些怜悯地看着他。
“婶子,这附近可有集市?”
“有的有的,沿着外面的路一直往前走就是了。”
白千竹感谢了大婶,卸下佩剑出去了。
妇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颇有些感慨:原来还是个单相思啊,可怜可怜。
“咦,刚刚人还在这,怎么眨眼就没影了。”
妇人疑惑地往门口张望,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走的真快啊。”
“夫人,这衣裳让为夫来晾吧,天热,你进去歇歇吧。”
男人拿过妇人手上的衣裳就开始晾,却见她看着门外久久沉思。
“夫人?”
“明珠?”
“嗯?”妇人这才回过头来。
“叫我闺名干嘛!”
“夫人一直看着门口,我当门口怕是有只花孔雀在招摇。”
“什么花孔雀,我是在看今天来我们家做客的那个公子。”
“什么狗屁公子?他有何好看的?今日吃饭夫人就很是热络地给他夹菜,还时不时地搭话。现在还一直盯着他看,为夫现在非常生气!”
“瞎说什么呢?我是看他一眨眼人就走没影了,奇怪得很。跟你以前走路一模一样,无声无息的。”
此话一出,男人和妇人均是一怔。
“莫非是……”
“不会。”
男人安抚地说:“别怕,我这就去看看,你先回屋待着吧。”
妇人看着他,有些紧张地说:“那你小心些。”
“放心吧。”
看着妻子进屋后,男人拿起白千竹刚刚放在门口的剑仔细查看,半晌后起身去找他。
白千竹去集市上四处寻找做工的地方。先是去了陶瓷铺卸黄泥,去酒楼当跑腿没人要,就去了人家后院劈柴,又趁着晌午去药店帮着称药,去米粮店抬货。从卯时到酉时,一刻也没闲着。
男人一路跟着白千竹,白千竹每在一个地方做完工,男人就跟上去问店家。
店家都夸赞白千竹干活又好又利索,但若是问起对他的印象,又都一律说不清楚,问到最后竟然没有一个人记得白千竹的样貌声形。
妇人自男人离开后,就一直等在屋里,焦急地走来走去。眼见人一直没回来,就只好去敲琼雪的门。
“姑娘,院子里的花开得正好,你出来跟我一起浇浇水赏赏花吧。”
琼雪没开门,妇人又继续敲,“姑娘?”
“来了婶子。”琼雪梳着两条辫子打开了门,辫子小姑娘跟在她后面走了出来。
“阿娘,你看我给大姐姐梳的头发好看吧。”
“悦儿!你大姐姐已经过了梳两条辫子的年纪,现在该是盘发的时候了。”妇人一边说一边轻轻地把女儿拉到自己身边来。
“姑娘,外面花开得正好,我们去瞧瞧吧。”妇人紧盯着琼雪,生怕她不同意。
“好啊,婶子。”琼雪把门关上,高兴地出去了。
“悦儿,你回屋去,不准出来。”妇人严肃地对自己女儿说。
“不嘛,阿娘,我也要去玩。”
“听话!进屋去,把门关严,一定不要出来。”妇人背着琼雪说话,强力稳住声音,心里却止不住的慌乱。
悦儿从来没见过自己阿娘如此慌乱紧张的面容,仿佛渐渐地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一路安静地走回自己房间,关严了房门。
“婶子,悦儿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不了,她吵吵闹闹的,就会给我添乱,还是我们去吧。”
两人走去了花圃,一路无言。
“姑娘,你看,我这花圃虽小但是种的花种类可多了。牡丹,芍药,栀子,杜鹃……各个季节的都有,品种也多。”
琼雪看了看她,接过她的话头:“婶子在这个花圃上定然是花费了许多心思的。”
“也没有花什么心思,赶集,上山看上了几朵就搬回来种着了,日子一长,花越种越多,也就有这个花圃了。”
“说是种花,不如说是在种日子,这整个花圃都是过去的见证啊。”妇人看着花圃,眼中满是怀念。
“是嘛。”那片毒林里也有一片花圃,是白千竹一株一株种下的,是从他黑暗和血腥里带回来的。
他种下的每一朵花都蓄满了希望,每一朵花都饱含了痛苦。
琼雪看着这满园的花圃有些恍惚,他到底是如何度过那段时日的?
“姑娘,我一直都没问过,和你同行的那位公子他是做什么的?”
“做什么的?我不知道。”
“倘若他做的是见不得光的事,倘若他其实是一个杀人如麻的人呢?”
“我不知道。”琼雪双眼无神地看着花圃。
妇人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只道是自己问得太过,忙把话题给拉了回来:“姑娘你看,花圃的那一片种的都是兰花,兰花的各种品种都有的。”
“春兰、建兰、寒兰、九华兰,不对,如今没有九华兰了,还有……”
“九华兰?”琼雪打断了妇人的话。
“没有九华兰了?”
“对啊,之前还长得好好的,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就不见了,家家户户都是这样,后来才听说好像整个大陆都没有九华兰了,也是怪事呢。”
妇人絮絮叨叨地说着,没发现一边的琼雪脸色越来越白,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没有九华兰了……”琼雪突然捂住头,一段过去已久的记忆正在生硬的复苏。
“九华,我腹中的孩子似乎有些奇怪。”
“别怕。”
一道低柔醇和的嗓音从女人身边传了过来。
“海云,他是我们的孩子,我们不该怕他。”
“可是,我能感受到他在不断地吸取灵力,蛮横又霸道,好像永远不够。”
“别怕,有我在,别怕。”
两个人轻拥在了一起,夕阳下他们的影子彼此重叠。
夕阳被黑夜替代,方才还站着的人跪在了地上。
“暮山族长,求您放过她!”那道低柔的嗓音不再冷静平和,方才和他站在一起的女人也倒在地上。
“你们的孩子是魅蝶,魅蝶不能存在于世,她和腹中的孩子都必须死。”暮山冰冷地看着地上的两个人。
“不,她们不能死,我不能看她们死,她们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一定要死!”
“魅蝶千年难遇,一旦出生就会给整个族群带来灾祸,你难道忘了吗?”
“可是我不能看着她们死,我做不到!”
“既然一定要有人死,那就换我死吧。”低柔的嗓音充满了绝望和苍凉
“换你死又能如何?你死后我一样不会让她们活着。”
“不,用我九华全族性命换她们活着。我是九华兰一族唯一的妖灵,用我全族灵力来压制魅蝶,或许能阻止灾祸。”
“九华,你泯灭全族来救她们,可魅蝶体质强大,你又能挡多久呢?”牡丹终是不忍。
“那就等一个机会吧,一个能彻底为族群消解灾祸的机会。”
“族长,我是九华兰一族的罪人,更是百花族的罪人,我罪不可恕罄竹难书,把她们从我身边带走吧,她们是无辜的。”
“望两位族长能在我死后,给她们一个活着的机会。”
九华最后看了她们一眼,沉痛地闭上了眼睛。
“不要,不要!”
回忆消散,眼前还是那片花圃。
琼雪撕下自己袖上的衣服,手腕上赫然印着一个兰花的图案。
“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明明我才是那个该死的人!”
“为什么你们都要为了我豁出性命!”琼雪悲痛地大喊,猝然吐出一口血来。
“姑娘!你没事吧?”
“为什么一个个都要救我?为什么?”
“怎么有一股香气?怎会如此浓郁?”
不止是这里,整个村落此时都弥漫着浓郁的香气。
白千竹还在回来的路上,突然间香气弥漫,集市上所有的男人都开始倒地打滚,大喊心痛,有的直接吐出血来,昏迷了过去。
白千竹看着他们,一瞬间明白了过来,一路飞奔回去。
还未抵达,浓郁的兰花香突然炸开来,极快地掩盖住了刚才那股香气,镇上所有的男人又都恢复了正常。
花圃里琼雪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白千竹急忙把她扶起来,正要带她去救治,琼雪微弱的声音传了过来:“没有了,兰花没有了,最后的念想都没有留给我。”
琼雪抬起自己光洁的手腕,迷茫地说:“千竹,你为什么要救我?我明明早就该死了啊。”
她把枯萎的兰花紧紧护在自己心口上,想要留住它,可那点枯萎的花枝也慢慢地消散不见了。
“你看,全心救我的人就是这个下场,尸骨无存,泯灭世间。”
“千竹,你为何要救我呢?”
“阿雪,活下去你才能找到答案,活下去才不会让全心救你的人枉死!你要活着,才不会辜负他们的牺牲!”
活着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琼雪昏迷前最后一眼是白千竹焦急的身影。
九华兰即蕙兰,白色蕙兰的花语是:痴情留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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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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