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嗡嗡嗡——”
手机闹钟的震动声打破沉睡的空气，程素掀开眼帘，意识模糊了两秒，猛地抬手摁掉了。
一抬头，看到昏暗中裴千山的睡颜，他似乎被什么困扰，皱着眉头，睡梦中仍不能安稳。
程素轻手轻脚地下床，刚走了两步，身后传来略带沙哑的声音。
“你去哪？”
一瞬间，程素的脖子僵硬梗住，于是只能背对着裴千山落下一句：“去洗漱。”
明明昨晚睡前程素还大胆地想着，就不带口罩睡觉了，若是裴千山认出自己就.......就怎么样他也没想好，认出就认出了。可一醒来面对着那人时，他又胆怯了。万一裴千山并不原谅他呢？万一裴千山认出他了却仍然不想见他呢？
这两种情况他似乎都难以接受，于是只好落荒而逃，抓起桌上的口罩匆匆洗漱后便轻声下了楼。
"程素——"
裴千山双眼猛地睁开，从床上惊然坐起，下意识去寻程素的身影，却只看到掀开的床被。
只此一眼，又是心惊。梦中的惶恐与心悸再次蔓延开来。裴千山踉跄着跑出去。
不要再次丢下我......程素......
不要走......
别走......
慌乱的脚步声在空荡黯淡的客厅里回荡，最终在亮着灯的厨房门前骤然停下。
氤氲的热气中，程素回眸看向他，所有的焦躁在这一眼中尽数平静下来。
很奇怪，明明如今的程素五官已和少时有很大差别，但裴千山还是能一眼认出他。少年时的程素眉眼细长寡淡，遥遥望去一片霜雪之姿,但近看方知那凛冽的眸子中有多少温柔。而如今五官长开，那内秀的温柔仿佛外放了般，将眉峰眸眼、棱角线条都沁的温和稳重。
大概在裴千山的记忆里，程素本就是如今温柔的模样，而他也为此感到庆幸，在经历一系列人生变故后，程素还是一如当年。
“怎么了？”程素看了眼站在门口的男人，头顶上的一撮呆毛翘起，衬衣裤子皱巴巴的，竟然也连鞋也没穿。
“怎么没穿鞋子？”听到程素的声音，裴千山才愣愣地低头看去，房间里装了地暖，并不是很凉，但藏在黑色袜子里的脚趾还是忍不住蜷缩了一下。
“我以为你走了。”裴千山冷不丁地开口，程素怔了一下，落下柔软的睫羽没有说话。一时间，厨房里只有蒸锅嗤嗤的冒气声。
良久，裴千山扬起一个略带痞气的笑容，方才的慌张与茫然仿佛只是幻象：“我以为大家都出门了，只剩我了。”
程素几不可闻的松了口气，温声说：“还早的很。”
裴千山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斜靠在门边，问道：“早上吃什么？”
“我给Lucky和Harry蒸了几个奶黄包，还煮了点紫薯燕麦粥。其他人的就想着等大家醒了再看他们吃什么？对了，你想吃什么？”
“我都可以，不挑。”
不挑？程素大为震撼。想当年几个人一起训练的时候，大少爷不吃辣不吃葱不吃香菜，好不容易喜欢甜的，不甜不吃，太甜也不吃。偏偏祁星喜欢吃辣。裴千山恶心祁星重口，祁星嫌弃裴千山矫情。这时候就要夸一夸钟宇了，那才是真不挑，给啥吃啥特好养活。
想到钟宇，程素微微叹息。也已经很多年没见过那小子了。
虽心中想了许多，程素面上不显，说道：“紫薯粥不多，要不我再给你煮碗面吧！”
裴千山眉眼弯弯：“好呀！”
完全清醒后，汗渍的黏腻感一下子明显起来，裴千山摸出手机给张小豆发了个消息让她送点换洗衣物来。程素忽然问：“你有带换洗的衣服吗？没有的话，如果不嫌弃可以先穿我的。”
刚发出去的“十分钟之内给我送来”被立刻撤回了，张小豆垂死病中惊......惊躺下，眼看着老板发过来一条：“没事，不急。”她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两秒后。张小豆猛地跳起来，仔仔细细把那四个字反反复复看了十几遍，随后一顿消息狂轰：
“老板你没事吧，你是被绑架了还是被附身了，你怎么可能这么体贴啊，快回我消息，不然我报警了！！！”
"老板啊，你还活着吗?"
“老板！！！！”
被千呼万唤的裴千山在咬牙切齿地发了条“再发消息扣你200块”后终于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宁静，随后语气中掺杂着五分懊恼三分埋怨两分羞涩以及一丝迫不及待：“你看我这助理，昨天就跟她说了要送衣服，到现在都没送，估计还在睡懒觉呢！嗐，穿你的多不好意思啊。”
影帝不愧是影帝，程素没咂摸出丝毫不妥，还热情道：“没事，你直接去我箱子里找吧......”
“内裤也可以吗？”
“......”
程素诧异地看过去，正对上那双笑意盈盈的黑眼睛，一下子便想起这斯惯会开些让别人吃瘪的玩笑，便轻飘飘开口：“如果裴老师不嫌弃的话，当然是可以的。”
原本存着逗弄心思的裴千山却被一招反击得毫无招架之力，麦色的脸庞一下子就红了，一时间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跟我斗？
程素无声地哼笑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自己怎么也跟着如此幼稚，只能无奈摇摇头，继续看着煮粥的火候。
程素的箱子就敞开着放在房间的空地上，里面的衣物折叠整齐的放着。
裴千山随手拿了一件黑色短袖和一条灰色卫裤，拿在手里看了片刻，然后，缓缓放到鼻子前轻轻嗅了嗅。
淡且熟悉的玉兰香味。
如果嗅觉灵敏的人靠近裴千山，也能从他身上闻到几乎一模一样的气味。
这是十几年前程素就在用的洗衣液，很普通的牌子，二三十块钱就能买一大瓶，几乎随处可见。程素不辞而别后，有一天裴千山在超市里看见了这种洗衣液，不知怎的就买了下来。于是此后的四五年里，裴家上下的衣物都有这种淡淡的玉兰香气，甚至Lucky和Harry的衣服也是这种味道。其实裴千山这些年也明白，旧物可以强留，故人却已经走远，但至少闻着这股香味，他睡梦里能安稳些。
裴千山的目光无意识垂落，瞥见行李箱内侧的透明衣物封装袋，袋中装了几条或黑色或白色的男士内裤。
“如果裴老师不嫌弃的话，当然是可以的......”
程素清润的嗓音在心间回荡，裴千山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拿起来看一看......
“啪！”
裴千山甩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拿着衣物匆忙走进了浴室。
洗完澡，裴千山准备下楼找程素，在楼梯口碰到了徐俊贤。
看到裴千山的装束，徐俊贤眉毛一挑，笑道：“哟，裴老师今天真帅，这一套去健身房得有多少小姑娘瞧你。”
这倒不是徐俊贤拍马屁。裴千山前阵子演了个军旅戏，肌肉练的格外强壮结实，眼下薄薄的黑色T恤包裹着壮硕的胸肌，更衬得肩宽腿长，男性荷尔蒙气息浓烈。
然而事实上，并没有多少小姑娘看他，当时训练期间，整天都是跟一群大男人待在一起，他也没跟小姑娘们有什么对手戏，唯一一个有对手戏的女性是个四十多岁的前辈。几十个皮肤黝黑、肌肉结实、浑身臭汗的汉子整日赤膊在前辈面前走来走去，导致杀青时前辈搂了个细皮嫩肉，唇红齿白的男孩子，仰天长叹：“老娘终于不用再看肌肉了！！！”
裴千山笑笑，随口问道：“你怎么上二楼了？”
“哦，我有本书找不到了，上来问问廷廷有没有帮我收起来。裴老师有看见吗？”
“......没......没有吧！”
说完裴千山脚步匆匆地下楼了。
徐俊贤盯着裴千山的背影，眯起眼睛狐疑地想：“怎么看着这人有点心虚呢？”
“咚咚！”裴千山敲敲厨房的房门，笑道：“我的面好了吗？”
“刚好，”程素正把荷包蛋往面上铺，余光了眼裴千山，夸道：“身材不错。”
裴千山刚想谦虚地说还行吧，只听程素接着说:“我去健身也经常穿这件。”
“这一套去健身房得有多少小姑娘瞧你......”
这句话立刻浮现在耳畔，裴千山脸唰的黑了，嘴张了又张，最后只憋出一句：“你经常去健身？”
“当时看便宜办了个卡，有一段时间常去......”说到这程素似是有些难为情，但仍继续说道：“现在一周还不一定去一次呢。”
他害羞什么？果真是有很多小姑娘看是吧？
程素含糊的语气让裴千山更抑郁了，端起面吭哧吭哧出了厨房。
“Su，帮我做一份沙拉吧！”徐俊贤在厨房门口露了个头。客厅里的饭香味让人很有食欲，但他又不能吃碳水，只能吃点沙拉，望面止饿。
“okay。”程素爽快应道。
然而门口把面搅的稀碎的裴千山，眼里寒光一扫，冰冷吐出一句：“哦，我想起来昨天拿你那本《高级宏观经济学》盖方便面了，等会给你拿下来。”
“......”，徐俊贤机械扭头，礼貌微笑：“嗯？你说什么？”
裴千山一字不落地重复了一遍。徐俊贤嘴角抽动了两下，对程素说道：“抱歉，我突然有点不想吃了。”
“啊？”程素茫然看过去，问裴千山：“徐老师怎么了？”
裴千山耸耸肩：“可能饱了。”
此时二楼。
黄廷廷拦腰死死抱住形容癫狂的徐俊贤，苦苦劝道：“俊贤啊，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啊！！！”
“什么影帝？这是人渣啊！别拦我我要跟他单挑！！！！”
秉持开心不会消失只会转移的人渣裴千山完全不在意，并且在发现祁星的重庆小面里没有荷包蛋时心情更上一层楼。
忍了几忍，祁星再也没法忽视对面眉飞色舞洋洋得意的欠揍样，筷子一摔，双手抱臂，美目斜乜，似是很疑惑：“这也不是春天吧？”
“？”
“怎么大早上看见一只狗一脸灿烂，怎么？春心荡漾啊！”
裴千山：“......”
正在给书焚香，真的点了跟香的徐俊贤内心喝彩：“干的好！”
默默等饭的黄廷廷：不敢动，真的不敢动。
程素恰好走出来，茫然道：“什么狗？”
其他人：“......”
黄廷廷笑着打哈哈：“我们在说狗狗一般什么时候想恋爱呢！诶对了，Su哥谈恋爱了吗？”
程素：“......”
另外两道森寒的目光直直射向黄廷廷，又认真看向程素，等着他的回答。
黄廷廷：“......不是！su哥我不是那个意思啊！！！”
早就说了不要让我热场啊啊啊啊！！！
还有你们两个明明想听为什么还要瞪我。
程素笑着摆摆手：“没事没事，我目前还是单身”
黄廷廷‘噢’了一声，又八卦地追问：“那Su哥以前谈过恋爱吗？”
程素下意识看了眼祁星，沉默良久才开口：“应该没有吧。”
这一眼几乎只在瞬息之间，但仍然被裴千山捕捉到了，他心中蓦地生出一丝不舒服。
“哈哈什么叫应该没有吧?Su哥......唔唔唔”黄廷廷还想再八卦，却被祁星拿一个三明治堵住了嘴。
祁星神色恹恹，面吃了一半就上楼了。
想起第一次看到程素的时候，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子，眼前唯有一片莹莹月华
我想，他一定和月亮一样温柔。
呜呜呜，周末好短，小桥明天又要去打工了[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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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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