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五,艳阳高照。
连翘照常端着水盆准时出现在门外。
门被拉开时,第一眼见到的却不是娘娘,她不禁愣了愣,蹲身行礼:“王爷。”
“嗯,王妃呢?”
连翘疑惑,不禁探头往里瞧了瞧。
“娘...娘娘不在屋里吗?”这么一问,当即又道:“奴婢去找找。”
她说着转身便往院外走去。
“回来!”
身后人带着倦意,开口道。
连翘立马顿住脚步,转身往回走。
等了半响不见人说话,她微微抬起头来,却见男人手指了指屋内。
连翘眼眸一撇,当即了然,快步进屋利索地将屋内的凌乱不堪收拾了个干净。
没过多久,归染便从屋外走了进来。
只见谢渊正靠在凭几旁闭目养神,耳尖动了动,张口道:“你去哪儿了?”
“做了些包子,你吃么?”
归染将盘子送到他身前。
男人睁眼轻瞧了瞧,伸手一把将她拉坐在自己怀中,轻声问:“你做的?”
他抬眼瞧了瞧,却没动。
归染将盘子放在一旁,从中拿了一个小口吃着。
男人见她并不言语,只一味地吃着那包子。
只见她咬开一个小口子,内陷沁出一些香甜汁液出来。
她手指纤细,拿着包子时也愈发显得白净,指尖圆润饱满,包子内陷热气飘散出来,隐约间透出一股奶香。
随着怀中女子小口小口吃着,他不禁喉结滚了滚,轻抬她的手腕随即俯身将她手中最后一口包子咬进嘴里。
归染愣了数秒,不可思议地转头朝他看来。
“殿下?”
谢渊不以为意,只将她往后揽了揽,紧贴上他的胸膛,又随手拿起桌上的包子,递给她,眼神却慵懒随意。
归染叹气,知晓这是想让自己喂他吃,她便故意转身不理睬。
“没空。”
她随即便要起身。
不料腰间大手往下一按,便让她动弹不得。
归染再次转头朝他看来,只见男人一副坦然模样,手里的包子向前送了送。
她无奈,拿过他手里的包子撕下一块猛地塞进他嘴里。
谢渊忽地笑了,笑的邪魅又诱惑,揽着她的腰身,俯身轻吻那瞬间红透了的耳垂,呼吸喷洒在颈间,惹得她一阵战栗。
“待事情都结束后,我带你学骑马。”
他嗓音里带着她熟悉的温柔。
归染顿时愣住,随即又摇了摇头,冷声拒绝:“不学。”
“不喜欢?还是不愿?”
他伸手轻抬起她的下颌,只见她依旧垂着眸子,固执地不肯抬眼瞧他。
两人此时都沉默。
好半响,归染偏头错开那道灼热视线,看向别处,道:“不想学。”
手指上尚留有一道余温,他上下摩挲着,随即又将人紧紧搂在怀中,下颌抵在她肩头,柔声道:“不想学那便不学,到时候我走哪儿都带着你。”
待吃了早饭,归染又将柜子里所有的医书拿了出来,装在早已准备好的箱子中。
在这期间,谢渊倒是一直靠在凭几处随意翻看着诗集,眼都没抬。
就这样,一直持续到午后,直至夜幕降临。
谢渊终于没了耐心,起身,揽着她拉开了房门。
只一眼,归染便看清了局势。
此时的月牙台内外全是严阵以待的士兵,想必宫中太后也已被他控制。
小六老伍郁禄、冬青连翘黄润都在,竟连虞朗也被捆着跪趴在了地上,虞归期站在黄润身后紧张地绞着手帕。
见两人从中走出来,众人视线全都集中了起来。
“殿下这是作何?”
归染转头看向男人。
谢渊轻呵出声,却没搭话。
都到了这时候了,归染自是知晓他已是有了怒气,却没理,只提步往前走去。
士兵们见状立即举起手中武器便要上前,身后男人抬手阻止,看着她一步步往前来至虞朗面前站定。
“我手里确实有师父写的医书,只不过,可没有你想要的。”
她缓缓蹲下身,看着他此时的狼狈,心中恨意四起,道:“因为你不配!”
“你!”
虞朗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谢渊的人死死压在身下,动弹不了分毫。
“父亲!”
虞归期再也忍不住,想要上前却被黄润给拦了下来。
归染转头看来。
“这世上哪有所谓的起死回生药方,双胎又怎样?与旁人有何不同,宫内那位妄想从你我身上找到起死回生之术,她简直是痴心妄想!”
似是想到什么,她又对着虞归期说道:“你我只不过都是他的棋子罢了!你来王府求解药时可曾想过为何我正好有了解药?为何黄润解毒后便要放他离开?为何”
“你闭嘴!”
话没说完,穆念突然冲了出来,抬手就是用力一巴掌。
归染猝不及防,被打的脸颊偏向一边,耳边嗡嗡作响,嘴角沁出鲜血,左脸赫然五指红印显现。
她随手擦掉嘴角溢出的鲜血,冷笑一声,转头看向一旁站着的人,道:“这样的结果你满意吗?”
众人转头看了过来。
她和冬青之间不知何时隔了一个郁禄,他故意挑拨自己与冬青之间的关系,为的就只是想要虞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可杀他全家的是太后!
郁禄并未抬头,只将冬青紧紧护在身后。
归染抿了抿唇,脚步朝着她走去,却见她皱了皱眉,不自觉后退了两步。
她忽地又笑了,步伐霎时顿在了原地。
内心荒凉一片,她抬眸一一看去,他们的眼神里有不解、防备、冷漠、埋怨、怨恨、甚至嫌弃...
她不再看,隔着众人转头望向始终站在屋檐下负手而立的男人,鼓足勇气开口:“殿下无需再等,我师父不会出现。”
她话一出口,众人都屏住了呼吸。
她却径自坐在石凳上,随手拿过石桌上的橘子剥开,从中分了一瓣喂进嘴里。
男人终究朝着她走来,站定在她身侧。
归染没有抬头,只一味地吃着手里的橘瓣。
她其实并不喜欢吃这橘子,只是方才说了那么多话,倒是有些口渴。
吃到只剩最后一瓣时,她想了想,抬眸将手中橘子递给他,道:“殿下吃么?”
“虞归染!”
谢渊终是抬手打掉她递来的红橘。
归染抿唇苦笑,所以在他内心,她始终是丞相府的人,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这姓,倒是有些不习惯。
他终是发了怒,拉着她的胳膊将人提了起来转身大步拖回了屋中。
“都散了吧!”
在关上房门之前,他吩咐道。
转眼间,月牙台院内空无一人。
对于归染来说,到此为止都是寻常的一天。
她不管外面发生何事,又有多少的翻天覆地,就算是这天下突然易主,她也并不在乎。
她要的,从来都只是他对她的信任,可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践踏,那她就骗他这一回!
师父不会出现的,早在去往金陵之前,她便知晓,只是可惜了她的那些医书。
她不顾身旁男人的暴怒,只蹲下身将地上的箱子打开,将里面的医书一一撕了个粉碎。
归染被他提了起来,重重甩在床榻边。
男人蹲下身,一把掐着她的下颌迫她抬头。
“你外祖母尚未痊愈,若是再有个什么意外,在这世上也无人敢质疑!”
只见女子身体僵硬一瞬,随即平静道:“我从不怀疑殿下的手段,只是......”
“您为何非要逼我呢?”
她无奈,指尖狠狠嵌进掌心,嗓音里终究带出一丝哽咽:“难道就只有这一种法子吗?”
“往后您都是这天下的主人了,又有什么能够难倒您的呢?”她说着心脏不禁骤疼,嗓音渐弱。
下颌处的手瞬间捏紧,疼得她倒吸了口凉气。
可她并没停下,手里的医书已成碎片,继续道:“我总是想不明白,你我之间到底存着怎样的深仇大恨,能让您如此对我。”
“你师父该死!”
谢渊忽然暴怒,手上力道加重。
归染又笑了,笑着笑着不禁落下泪来。
她后悔了,她当年就不该跟着师父出去,或许再早一些,不该偷偷背着师父上山采药,万不该贪心,妄想得到一些本不属于自己的一点关心。
倒真是害人害己!
这样想着,她体内气血上涌,霎时,吐出一大口鲜血,顺着他的虎口迅速滴落在地。
她无力瘫倒在他怀中,却见他迅速收回了手,面色突变,皱紧了眉头。
想要抬手去抚平那处褶皱,顿在半空,又无力垂下。
他虚虚拥着她,掌心里都是她的鲜血,心中止不住的慌乱,又语无伦次朝外大声喊着。
她好累呀!快要支撑不住了。
最后再看一眼吧!
她想着,努力睁开眼来。
原来,他也有如此急色的面容。
原来,他的心也能跳的这么快。
原来...他不是无动于衷......
耳边仿佛多了许多脚步声,吵得她浑身都疼,可不知何时,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再也听不见......
她死了。
死在了最爱之人的怀里......
**
“她死了,她死了!”
京城最好的一片梅林里,冬青站在一旁,歇斯底里地冲着他吼。
“是您将她逼死的!”
她看着墓碑前不知跪了多久的男人。
男人似是没听见一般,眼眸里倒映出的只有那座坟墓,神色缱绻又温柔。
“何必惺惺作态,您这样又是做给谁看?死的为何偏偏是她?你怎么不去死啊!!!”
“冬青!”
郁禄皱眉,快步上前伸手想要拉她。
“滚开!”
冬青朝着他大吼,抬手一把将他的手甩开,径自转身跑了出去。
半响,谢渊仍旧沉默跪着,丝毫未动。
身边有人跟着跪了下来。
“娘娘最爱的就是这奶黄包,”
连翘垂着眸掀开那将篮子盖得严实的锦帕,双手捧着小心翼翼放到坟前:“但每次只吃两个,那日我问她,她却说能一次性吃两个已是心满意足,再多那便是贪心。”
她撇了撇嘴角,忍住哭腔,哽咽道:“还有这风筝,娘娘明明答应过我的...等开了春,她就要带我去踏青,还有,”
她再次哽咽:“冬青姐姐说,娘娘从前很讨厌吃鱼,只是王爷您喜欢,她便学着去喜欢......”
连翘再也说不下去,掩面小声哭了起来。
男人终于有了反应,转头看来时,眼眸里布满了红血丝,眼尾泛红,神情似是很痛苦。
连翘说的这些他从来都不知道,就连她的那一点点喜好他也从不曾在意......
他一直跪在这儿,直至旁人都离开,直至夜幕降临。
他没有像冬青那样歇斯底里,也没有如同连翘这般默默流泪,只固执地重复地不厌其烦地轻抚过那块墓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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