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千城临走,瞧着沈凝青腰间的香囊叹了口气:“堂哥,你又何必这么不信我,你就算是不信我父王,不信鹤鸣国,你独独是不能不信我。”
沈凝青笑着,没说话,一双大大的眼睛就这么盯着他,沐千城被他的笑容扎的喘不过来气,“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不能告诉你,这是我父王要你回鹤鸣国最后的筹码了,你若是不亲自跑趟鹤鸣国,你是得不到答案的。哥……”他把表哥直接缩成了哥,话语中收敛了之前的玩世不恭,带上了浓浓的哀意,浑身上下的一场一变,加上那本就和沈凝青有着七八分相似的脸,就显得更像一家人,“你有一毛病,得改。”
沈凝青还是盯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你能不能先把我当成个好人,再思考问题。”
沈凝青一愣,张口想说些什么,但被沐千城抢了先:“我母妃在我小时候就同我说过你,你母亲嫁到泠国来,本就不安全,郡主之身又不是嫁给皇上,算不得是和亲,出了事都没人会管你。你带地位和问你母亲没什么差别,混血出来的,不管哪个国家,都不能完全的接受,会把你当成异类。”
“换句话说,表哥,只要夜晚堂有一天不是皇上,他就护不住你,皇上的态度你比我清楚,你早晚是要一个人,谁都不靠的,后面万一因为你,皇上对夜晚堂发难,你总该有个取舍,若是作为夜家的养子,你或许可以家里呆着坐吃山空,但你母亲是鹤鸣国的公主,你就早晚要习惯孤家寡人。有时候……不妨想想靠着鹤鸣国,你也应当是个王爷。”
他突然扶手朝着沈凝青鞠了一躬,这是泠国的礼仪,“堂哥,我代父王和鹤鸣国向你道歉,对不住你,我们来晚了。”
正色,又瞧着沈凝青冷漠的脸,自嘲的笑笑:“堂哥,我早就听说,在你们泠国有句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在鹤鸣国并不是。我们嫁出去的女儿也可以时常的回娘家,也可以带着夫婿到娘家住一段时间,女儿会照应着娘家,娘家也会抬举着女儿,是相辅相成,相互依托的。换句话说,温公主出生在鹤鸣国,他的亲人朋友都在鹤鸣国,皇爷爷在世时也是很心疼温公主的,是舍不得他远嫁,怕这一走就再也见不得面。”
说完,打腰间拿出了一个小盒子:“温公主的东西留下的不多,”温公主是沈凝青的母亲故去后,先王给的封号。 “这是她年幼时候喜爱的,是个小玩意儿,泠国应该没有,我父王让我带给表哥,这应当是你外祖母亲手缝制的,你留着算当个念想。”
沈凝青接下打开,是一个精致的布娃娃,面上的五官已经模糊了,看能看出是个小女孩,有了一定的年代感,针脚都旧了,但还是干净的很,保存的也很好,这样的女孩子家的玩具,能留的这么久这么好,存留之人也定是用了心的。
“在鹤鸣国,女儿家小时候都会有这么个娃娃,街上也是有各式各样精致的,我见泠国这边没有。”
心底那藏了很久的温柔记忆慢慢泛上心头,但很快压制下去,抱紧了手里的盒子朝着沐千城点点头:“多谢。”
沐千城摆摆手,上了马车,头也不回的就离开了。
沈凝青站在王府门口,看了两眼,马车走远了,就准备回去,一回头,夜晚堂站在那里,盯着他。
他习惯性的朝着他一笑,摇了摇手上的盒子。
夜晚堂抬步过来,一把把他抱进怀里。
“怎么啦?”沈凝青拍了拍他的后背。
夜晚堂没说话,只是抱得紧了一些。
沈凝青就这么被他抱着,闭上了眼。
手里的盒子沉甸甸的,里头用的棉花和布料都是好东西,多久了,多久没有这种母亲就在身边的感觉了。
三岁就失去双亲,他对父亲母亲已经没有什么太多的印象了,他就记得,小时候夜晚堂都在学习,他父亲就不让他学,就带着他玩,他骑着他父亲的脖子上,就跟他讲:“青儿,我不希望你有什么远大的理想抱负,你这辈子就快快乐乐,健健康康的就好。”
他母亲就会给他讲一些故事,是发生在很远很远的国度的故事。那时候的他听不太懂,就记得故事是非常美好的,听着听着,睡着了,还能给个甜甜的梦。
时间确实会帮人忘记很多东西,他甚至都忘了父母的模样,那温柔的故事讲的什么,也忘了在母亲怀里的什么感觉。
但他终究是忘不了曾经是有一个幸福的家的,他也是渴望有个完整的家,夜家给了他能给的最好的一切,三个孩子,若只有一个东西,也是沈凝青的。
烧杀夺掠,什么都都没给他剩下,一场火,把没抢走的不值钱的也烧毁了,什么都没留下。
沈凝青抱着这个盒子,好像从盒子里头还能闻见些许母亲的气息,感受到母亲曾经在身边时,那种无尽的放松和安全感。
这种放松,刺激着他紧绷了十四年的神经,一下子,落了泪。
到不是哭,就是鼻子有些酸,眼睛有点干,记忆用上心头,那该有的不该有的,忘了的憋住的,积压了十四年的情绪,全都释放了出来。
夜晚堂什么都没说,就这么抱着他,门卫识趣的退到门外把大门拉上,不然街上路过的人看到王府门口这般的景象。
沈凝青脸上没有表情,只是闭上了眼睛,想把泪水憋回去,但那积累了这么多年的委屈和心酸又怎能轻易的随了主人的愿?泪水如洪水般自他的眼眶里涌出,打湿了夜晚堂的肩膀,滚烫的泪滴进到衣服里,寒风一打,刺骨的凉。
夜晚堂感受到怀里人的颤抖,也感受到肩膀上的湿润,顿时一阵心痛翻涌,眼眶竟也有些红。
“这是怎么了,青儿怎么哭了?”
一道声音,打醒了相拥的两人,夜晚堂先反应过来,松开了手,回头就看到夜父夜母站在前厅门口看着他们。
他眼神不自然的飘忽了几下,抬手给沈凝青擦了擦眼泪,又抬手揽住他的肩。
沈凝青垂着脑袋,抱着手里的盒子。
夜父走过来:“怎么了?”
夜晚堂面色还有些不好,摇了摇头:“一会再解释吧,没什么事,你们好生歇着,我带青儿去朝阳院坐会。”
说罢,径直朝着后院走过去。
夜父点点头,夜晚堂既然说没事,他也就不怎么担心,这俩孩子都是聪明的,能自己处理好事情。
夜母望着他们的背影有些出神,总觉得又哪里不对……夜晚堂好像对沈凝青有点过分关心了,沈凝青也就这么让他抱着,有点过于依赖了。一个念头在她心底慢慢冒出一点头来,但很快又被她压下去。
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吧,而且他们两个本来关系就好。
但就算是安慰着自己,那可怕的想法还是渐渐蔓延到心头,顿时,之前看到的他们二人的亲密动作此时都变得诡异,处处透露出着不正常,一时,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直到不见的背影,心头一种莫名的酸楚。
也不算是愤怒。
没有愤怒那么激烈,似乎是很平淡,平淡到她自己都不敢相信,但这种平淡,又不是对两个儿子的失望,毕竟他们没有做错什么,或许只是她捕风捉影了,孩子们也都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
但也不是悲伤。
没有悲伤的那么浓烈,反而平淡中又带着一点激昂,不是开心,更不是生气。
那种复杂的情绪在她的心头徘徊着,甚至没有一个词可以完整的概括。
一瞬间,仿佛抽干了浑身的力气,面色都有些苍白,狼狈的坐到了前厅,她的丈夫旁边,这是她的主心骨,她的顶梁柱。
“怎么了?”夜父瞧着她的不对劲,皱了皱眉问道。
她摇了摇头,不知该怎么开这个口:“我是担心,青儿这孩子一直都都坚强的很,怎的哭成这样,不像是堂儿欺负他了。”
夜父拍了拍她的手:“没事,孩子的事情他们自己能处理好,有堂儿在,他不会让青儿委屈着的。”
这话不算是安慰,倒是把她心里的缺口再开大了一点,她点了点头,不管怎样,她都愿意选择相信儿子。
夜晚堂揽着沈凝青往朝阳院走。
沈凝青被他擦了眼泪,不知怎么,那泪水竟流的更多,收不住了,哭的他浑身的都没力气,腿都在发软,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
夜晚堂看着他,停住了脚步,双手捧上了他的脸,四目相对,夜晚堂的眼眶也有些微红:“青儿。”
沈凝青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肯定不好看,有些无地自容,抬手想擦眼泪,却被夜晚堂捷足先登,细致的擦了他脸上的泪水,一把拉到怀里:“别哭了,青儿……”
而后松开,双手拦腰一抱,运着轻功往朝阳院跑去,直奔里屋,有椅子就当没瞧见,一屁股坐到榻上,让沈凝青在他腿上坐着,一手抱着腰不让怀里的人跑,一手上去摸着他的脸。他把头靠在沈凝青的肩上,在他耳边呢喃着:“青儿啊,你真是,把我的心都哭碎了。”
沈凝青也不想哭了,但那泪水就是怎么也憋不住。
夜晚堂一挺身,吻在了他额头上,也落了一滴泪。
沈凝青顿时感觉一阵酥麻自头顶传向全身各处,汗毛都炸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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