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羽!”冥灵心中低喝,再无半分试探之意。
眼看那焚尽一切的烈日即将脱离神尊虚影的掌控,彻底引爆,而翎羽身上的气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狂暴而紊乱,她不再犹豫,手中阴阳扇“唰”地一声竖立胸前,九条庞大而凝实的妖狐虚影在她身后瞬间具现。
九尾摇曳舞动间,她身周的空间如同脆弱的琉璃般片片剥落、折叠、重组,那枚蕴含着毁灭之力的烈日刚刚坠落,便被这层层折叠的虚空生生包裹、绞缠。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令人牙酸的“滋滋”湮灭声,那烈阳便在无声无息间被折叠的虚空彻底绞碎、吞噬,化作漫天流散的金红色光屑。
残光尚未散尽,冥灵的身影已如瞬移般出现在翎羽面前,阴阳扇的扇尖精准无比地点在了翎羽白玉般光洁的咽喉之上。
冥灵倾身向前,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紊乱的呼吸和灵脉中灼热的痛苦。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你本不愿用这招,神力逆行,灵脉灼烧的滋味可不好受,那两个老东西逼你练这损己伤人的禁术练了多久?”
翎羽眼中的金焰迅速褪去,碧瞳恢复了幽深,却盛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与疲惫。他微微低下头,避开冥灵犀利的目光,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与落寞:“我……没办法。”短短四字,道尽了身不由己的辛酸与桎梏。
冥灵听后,紫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仿佛印证了心中的某个猜测。她深深地看了翎羽一眼,手腕一翻,利落地收扇退后三步,恢复了应有的疏离姿态,朗声道:“天帝陛下,承让。看来这三场切磋,是我冥界侥幸赢了两场,后会有期。”
她转身走向缓缓洞开的冥门,经过神将阵列,尤其是那两位脸色铁青的长老面前时,她忽然顿住脚步,侧首回眸,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带着冰冷嘲讽的弧度:
“两位长老,本座奉劝一句,”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神界中人耳中,“傀儡的线,若是扯得太紧、太狠,可是很容易断的。”
话音落下,冥灵带着青溟和墨梓没入冥门之后,轰然巨响中,巨大的冥门沉重地关闭,隔绝了两个世界。
就在冥门彻底闭合的刹那,翎羽肩头那只看似无害的幽紫色蝴蝶,“噗”地一声轻响,化作一缕青烟消散无踪,而它停留之处的雪白衣料上,赫然露出一道深可见骨、边缘泛着紫芒的狭长血痕。
翎羽身体微微一颤,抬手按住了肩头那道灼痛的伤口,望着紧闭的冥门,碧瞳深处翻涌着无人能解的复杂情绪——那冥蝶消散的瞬间,竟是悄然冲破了傀儡咒的某个关键节点。
冥门内——
“冥灵姐!你刚才太帅了!那些神将的表情,哈哈哈……”青溟兴奋得化为了原型,绕着冥灵飞了几圈又重新落地。
墨梓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尾巴尖不自觉地轻轻摇晃,显示出他愉悦的心情。
冥灵收起阴阳扇,看向青溟和墨梓,紫眸中浮现一丝柔和:“好了,回去吧。”
三人刚踏过冥界主街的界碑,原本因神界来袭而躲进店铺的冥界子民们便纷纷探出头来,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冥主大人回来了”,然后整条街就顿时炸开了锅。
“冥主大人!神界那群人没伤着您吧?”
“大人,他们又想耍什么花招。"
“冥主大人您累了吧,要不要吃火锅。”
冥灵还没来得及回应,就被一群白发苍苍的婆婆们团团围住——这些看着冥灵成长的老婆婆们个个精神矍铄,挤开年轻鬼差们的架势比谁都猛。
张婆婆捧着一盒还冒着热气的忘川蜜糕,硬是塞进冥灵怀里:“丫头啊,这可是用今年新采的彼岸花蜜做的,你小时候最爱吃了!”
李婆婆不甘示弱,从篮子里取出个精致的食盒:“尝尝我这个彼岸花酥,酥皮里裹着忘川河底的月光精华,保准比那些阳间的点心强百倍!”
冥灵怀里很快堆满了各色点心,甚至还有个婆婆塞了个热腾腾的肉包子,她哭笑不得地看着胸前这堆食物山,正要说话,忽然感觉衣袖被人轻轻拽了拽。
青溟眼巴巴地盯着冥灵怀里的点心,嘴角可疑地闪着水光:“冥灵姐——”她故意拖长音调,手指悄悄勾住冥灵的袖口,“那个彼岸花酥看起来好香啊……”
“就知道你馋。”冥灵将怀里的点心分成三份,最大的那份塞给青溟:“行了,都有份。"
青溟欢呼一声,抓起块蜜糕就塞进嘴里,幸福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唔!张婆婆的手艺还是这么好!”碎屑沾了满脸都顾不上擦。
墨梓接过冥灵递来的彼岸花酥,小口咬了下,酥皮碎裂的清脆声响让他耳朵抖了抖,虽然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尾巴摇晃的幅度明显变大了。
冥灵微笑着看着两人:“这些年干得不错,你们先吃着,我去冥渊阁办公,老规矩,记得随叫随到。”
阁内的公文堆积如山,但都分门别类摆放整齐,冥灵在书案前坐下,悬空的朱笔自动蘸墨,开始批阅这些年积攒的公文。
“倒是没想到……”她轻声自语,目光扫过一份份已经批阅完的公文,“这两个小家伙还挺能干。”
冥灵的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她伸手取过最后一摞公文——这是必须由冥主亲自审批的要务。
“嗯?”
她的手指在一卷泛黄的竹简上停住。这卷公文看起来已经积压很久,边缘都有些磨损了。
展开竹简,冥灵的眉头渐渐蹙起。
“奇怪……”
竹简上记录着近百年来各地无法勾魂的异常案例:
【大周历三百二十一年,青州太守赵明德寿数已尽,黑白无常三次前往,魂魄不离体。】
【大周历三百三十五年,南疆巫女蓝氏,寿终却魂驻肉身,已成行尸。】
【大周历三百四十八年,东海渔村整村亡者不散,怨气凝结。】
冥灵的手指轻轻敲击案几,这些案例分布在天南地北,看似毫无关联,但竟都是在近百年内发生的,而且越来越频繁。
她抬手一挥,一道紫光闪过,殿中顿时出现一面水镜,镜面泛起涟漪,渐渐显出黑白无常的身影。
“冥主大人!”黑白无常惊喜地行礼,“您找我们?”
冥灵直接问道:“这些勾魂失败的案例,你们调查过吗?”
水镜中的画面一转,显示出那些异常亡者的影像。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些尸体竟然都还在活动——有的在继续处理公务,有的在村中游荡,甚至还有的在吃饭。
“我们试过各种方法。”白无常愁眉苦脸,“招魂幡、锁魂链、甚至请了佛门的往生咒,都没用。”
黑无常补充:“他们的魂魄就像被钉在了身体里。”
冥灵眸光一沉,这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她撤了水镜,指尖划过悬浮在空中的六界地图,紫眸微凝。那些勾魂失败的地点看似杂乱无章,但若以灵力为引,竟隐约勾勒出一道古老的阵法纹路——困灵阵。
“阵眼在……灵溪村。”她沉眸思索,指尖点在最后一处空缺的位置上。
这个村落离冥界很近,甚至可以说是冥界的一个边境要处。
冥灵叫来青溟和墨梓。
青溟凑过来,盯着地图:“困灵阵?那不是上古禁术吗?谁会干这种事?”
墨梓抱臂而立,金色猫瞳微眯:“能布置这种大阵的人,绝非等闲。 ”
冥灵收起地图,淡淡道:“你们留在冥界,守好冥门,我去灵溪村看看。 ”
“啊?冥灵姐,一起去嘛!”青溟抱住冥灵的胳膊,央求道,“你去历劫的这段时间冥门一直关着,我好久没有去过凡间了。”
冥灵抽出胳膊,捏了捏青溟的脸颊:“好,等我回来就带你们去。”
灵溪村整个村子被一层灰绿色的毒雾笼罩,雾气中隐约可见倒塌的房屋、干涸的井口,还有……散落的白骨。
没有活人,也没有亡魂。
“奇怪……”冥灵展开阴阳扇,轻轻一挥,紫色法力如风卷过,毒雾稍稍散开,却又很快聚拢。
“连我的法力都驱不散?”
她指尖一弹,祭出天缘镜。铜镜悬浮于空,镜面泛起涟漪,渐渐映出灵溪村从前的景象——
镜中,灵溪村原本是个山清水秀的世外桃源,村民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平静祥和。
直到有一天,村中的老井突然泛出诡异的绿光,井水变得浑浊腥臭,起初,村民们并未在意,仍取水饮用。
可没过多久,怪事发生了。
人们心中的恶,被无限放大:
卖豆腐的张婶因为邻居家的小孩偷吃了一块豆腐,抄起菜刀砍断了那孩子的手;
一向恩爱的夫妇因一句口角,丈夫活活掐死了妻子,而后癫狂大笑;
村中德高望重的老族长,半夜提着斧头,一家一家地屠戮村民……
疯狂、杀戮、血腥。
短短三日,灵溪村变成了人间地狱。
最后,当最后一个活人倒在血泊中时,那些尸体却又站了起来。
他们眼神空洞,动作僵硬,却仍像活人一样在村中游荡,仿佛被某种力量束缚着,无法离开,也无法死去……
天缘镜的影像渐渐消散,冥灵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不是普通的病毒……”她低声道,"是怨煞。”
怨煞,上古时期的一种邪术,能将人心最深处的恶意激发出来,死后魂魄还会被禁锢在体内,成为不生不死的怪物。
而更可怕的是——
“有人在用这些亡魂……喂养困灵阵。”
她抬头望向村中央那口枯井,紫眸冰冷。
“阵眼,就在那里。”
就在冥灵想要接近那枯井时,毒雾骤然翻涌,如同活物般缠绕上来。她指尖轻点眉心,一道紫芒自额间绽开,化作流光护住周身。
“破。”
阴阳扇展开,紫色法力如涟漪般荡开,毒雾发出嘶嘶声响,被迫退散。冥灵缓步走向村中那口古井。
井沿上刻着晦涩的符文,隐约泛着金光。
竟是神界的印记……
她指尖抚过那些纹路,眉头微蹙,可这阵法运转的方式却又与神界正统术法大相径庭。
冥灵纵身跃入井中,井底竟是别有洞天,血池翻涌如活物,暗红浆泡破裂时溅起森白骨渣,数十具枯骨在池底沉浮。而池心的无面石像掌心托着一颗幽蓝珠子,怨气化作缕缕黑烟,正被那珠子贪婪吞噬。
“以亡魂饲阵,倒是省了香火。”冥灵眸中寒光乍现,阴阳扇脱手旋出,扇缘紫芒暴涨,石像双臂应声碎裂!
那颗珠子坠落时,冥灵飞身接住,却在触碰的刹那——
“唔!”
剧痛自掌心炸开,幽蓝光芒顺着经脉疯狂侵蚀,冥灵闷哼一声,发现自己的法力正在被急速吞噬。
“反噬阵?”冥灵左指并拢如刀,狠厉斩落!
“嗤啦——!”
右臂经脉应声而断,血雾喷溅在石像残躯上滋滋作响,珠子“咔嚓”一声裂开,千百冤魂尖啸着冲出,撞得洞壁碎石如雨,然而还没等冲出井口,就被一阵白光框在了井里。
冥灵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新的手臂缓缓重生,周身法力也已然恢复如初。
“陷阱?有意思,可惜我不死不灭呢。”
她咬破指尖,以血为引在空中绘出往生符,金光大盛间,那些被困的魂魄终于解脱,化作流光消散于天地。
离开灵溪村时,冥灵回头望了一眼,毒雾散尽后的村落露出残垣断壁,风穿过空荡的窗棂,呜咽如挽歌……
冥渊阁内——
“冥灵姐!你终于回来啦!”青溟看到冥灵全头全尾的回来,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你这小家伙难不成还盼着我出什么事儿啊?”冥灵笑着用扇柄不轻不重地敲了敲青溟的头,“结界有异动,发生什么了?”
“是这个!”一道鎏金玉简被青溟放出,悬浮在他们面前,神光刺目。
“这金光闪闪的暴发户审美,一看就是神界的东西,不过好像只有冥灵姐你能打开诶。”青溟拿鞭子戳了戳那玉简,果然纹丝不动。
冥灵指尖一触,玉简展开,神界的徽印浮现在空中,二长老的声音回荡大殿:
六道极宴,特邀冥主携青溟、墨梓明日赴宴,共商六界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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