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风明鸢跑得急，这桥又窄，他没能和面前人错肩而过，反而因为自己元阶低，被对方的高阶道气震倒在地。
他看着对方飘然的青色衣袂，期待对方能主动收敛道气，伸手扶他一把。然而他等了好一会儿，发现那人只是静默站着，显然半分搭把手的意思都没有。
真没礼貌。
不过，能将他震翻，说明面前人元阶应该颇高，说不定甚至已经是飞升上仙。
这么想着，风明鸢扯了扯嘴角，不准备对对方发难，自己拍拍屁股站起来，准备悄悄猫着步儿赶快离开掩盖自己的尴尬，脑袋顶毛茸茸的猫耳朵随着他的动作晃着。
秋风瑟瑟，吹过桥边桂树，裹挟着金桂的香气，在风明鸢欲与那人擦肩而过时，把他的一缕白发与对方的青丝缠绕，在空中短暂地纠缠。
“等等。”
风明鸢闻言顿住了脚步，回过身来，疑惑着开口：“这位同修，还有什么事吗？”
眼前人虽只有个背影，却不难看出也是位无情道的同修。
周身素雅，一身浅青色的纯色纱衣，甚至没有别的绣样装点，腰间只一根绿藤系着，如瀑青丝仅有一根木簪挽着，再顶了一帘白纱，没有其他缤纷头饰点缀。
整个人气质淡如水竹，标准的无情道弟子。
对方转过来的一瞬间恰一朵桂花落在她肩头，风明鸢看清她面容的第一秒，瞳孔微震，整个人明显怔住了——
怎么可以有人漂亮成这样？
瓷肌玉容，绛唇雪齿，额间跃动着一团赤焰，仿佛天生就该是天上神仙。
怔愣间，她慈目低眉，微微颔首，温柔地朝他笑了笑。
最让风明鸢记忆深刻的是她的眼睛，凤眼红眸，像一颗漂亮的洛神珠。
“敢问这位同修，姓甚名谁？我看你有些眼熟，不禁……想起一位故人。”她柔柔出声。
风明鸢的思绪被这句话拉回来，他捂住自己扑通扑通快要跳坏掉的心脏，有些手足无措地回道：“在下风明鸢，三阶狸妖，欲择道无情。”
妖怪妖阶有九，普通人类则有十二人阶。无论人妖，修炼进度到三分之一时可择道，择道无情会在认师之后斩断情丝，直至飞升后可接回；择道合欢则无需斩断情丝，此后以交合途径进修。当修炼至最高阶时可破境飞升成仙，而不同种族、属性的人、妖飞升条件不同，需满足自身特定条件才可飞升。
而有些飞升条件特殊的，可能一个族几千年都不一定出个位列仙班的。
为了助力飞升，修炼者多以飞升条件考量择合适方向修道。
“你？”
“对！我！我这次来就是要拜青菩宗最厉害的人当我的师傅！”
风明鸢独身在混沌之地修炼多年，不曾通晓男女情事，也不知道此刻意生心动便叫喜欢。
于是他懵懵地开口：“那个，这位同修，我见你道气卓然，必是高阶前辈，我阶低修浅，似乎有些受你的道气影响，心跳的很快，要不您收敛一下您的道气？我怕我心跳的太快就要跳死了。”
谁知对面那位漂亮的神女般的人却不似庙里香炉供奉的始终是同一表情的神佛，居然没忍住微微弯起唇角，笑了起来。
“你……你笑什么？”
风明鸢有些羞恼地看着她，看见她额间红焰摇曳，眉眼间含笑吟吟。
与此同时，他透过那双滴绛，看见自己额间的纸鸢竟也飘动了起来，和心跳跃动频率相叠。
又起风了。
“没什么。”
霜烛灯对于自己颇有自知之明，千百年来对她一见钟情的男人不计其数，对方是不是喜欢她，她只要望向对方的眼睛，就能窥得答案。
她打量着眼前这张和她的小黑猫相似的脸庞，从眉眼到唇瓣，从额间的纸鸢状妖印到说话的语气，处处都有她的小黑猫的影子，可它满头雪丝，一双茸耳洁白柔软，却又分明不是她的小黑猫。
这家伙的本体，分明是一只风属性的白狸。
但霜烛灯蝶翼般的睫轻颤，思索片刻，她又问：“为什么想入青菩宗呢？”
“当然是因为青菩宗是无情道派里飞升率最高的宗门啊！”风明鸢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出口，“人往高处走，妖往高门拜嘛，一个道理。”
“看您这周身气派……您是青菩宗的师姐吧？”他试探着出声。
“不是。”霜烛灯轻飘飘地否认，手腕一翻，手掌摊开，手心里躺着一只亮晶晶的绣有春燕的纸鸢状荷包，抬眼看向他，“小白猫，刚刚我的道气伤到了你，这个送给你，稍后的选拔大赛上它能助你一臂之力，就算是给你赔罪了。”
风明鸢疑惑地歪歪头，先作揖道过谢，才取走那只荷包，指尖无意碰到她柔嫩的掌心，他才惊觉对方似乎丝毫没有收敛她的高阶道气——因为那一刻，他能发现，他的心似乎跳得更快了。
而且更奇怪的是，他竟然觉得这种心跳得飞快的感觉很熟悉。
他垂下头，不好意思地飞速将自己抓着荷包的手收回来。旋即他拉开抽绳，想借查看荷包里的东西来掩饰自己的尴尬，却发现里面居然是几只萤火虫。
萤火虫？
他正疑惑，抬头想问问对方相赠自己这几只萤火虫是为何意，可是已经看不到那位同修的身影了。
算了，对方既然送了他，自有她的道理。
他将抽绳系紧，把这只亮晶晶的荷包系在了自己腰间，下了桥。
距离无情道新生选拔大典开始不到一炷香了，他得赶快进去。
只是不经意瞥到镜湖里自己的倒影时，他的脚步慢了几分。
他倒回几步，凝视着澄澈的湖里自己的倒影——他的肩头、发顶，不知何时落了近百朵小黄花。
他捻了一朵凑在鼻下闻了闻，是桂花的香气，这些小花大约是在桥上停留时，被风打落的。
风明鸢轻轻抖落身上的桂花，淡黄的小花儿轻坠在水面草尖，装点了此刻脚边的风景。
此刻这些桂花的数量成为时间单位，清晰地记录着风明鸢初次心动的时间。
如果他此刻有闲心数上一数，便会发现风明鸢第一次对霜烛灯动心的时间不多不少，正好一百朵金桂的时间。
不过他本人不曾有心数过，匆匆便离去，只留下空桥寂水，哑草静桂，还有，隐去身形的一盏灯。
等他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她重新幻化回人形现出来，一朵一朵地将落黄拾起，小心收起来。
每拾一朵，两张相似的面庞就不停在她脑海中重叠轮播。
久客红尘不自怜，眼明初见广寒仙。
一朵、两朵、三朵……
怀里共捧了九十八朵广寒仙。
霜烛灯轻捻指尖，使了点小法术，把他们串成一条长绳，缠在腰间那条绿藤上，做了条漂亮的新腰带。
“风明鸢……”
她喃喃念着这个名字，暗暗在心里做了个决定。
她想把他留在身边，线索也好，慰藉也好，找不到他的尸首，那就再养一个他出来。
–
霜烛灯手指轻舞，施了法，瞬移到了无情道选新大典的现场。
作为无情道几万年来最有天赋的修炼者，飞升率最低的灯族最年幼的飞升灯仙，十二神女宫预备役神女之一，她无疑是青菩宗最有宣传力度的优秀毕业生。
青菩宗当然出于招生宣传考量，亲书十封，十邀琼英，特地把这位曾经青菩宗的第一大师姐给请了回来，做此次无情道选新大典的特邀嘉宾。
“上仙，这是此次参选的选手花名册。”
有人呈上一份花名册给她，她轻轻接下，温声道了声谢，开始寻找一个名字。
蔻丹吻过花名册上的一行行名字，终于，不算太费功夫，她就找到了那个名字——
“二十九号，三阶风属狸妖，风明鸢。”
–
“二十九号，三阶风属狸妖，风明鸢。”
无情道现任榜上第一、防风宗大师姐防风浣梦举着花名册，声音透过扩音牵牛传出来，大声播报着他们的入场顺序。
鼓锤落下，赛鼓响彻赛场。
风明鸢听到自己的名字，赶紧往赛场中间跑去，还差点绊了一跤。
不过，好在他平衡力还行，赶紧把自己站直了，免受后面的选手的注目礼。
只不过他这一绊踩到了自己的衣角，将领口扯大了些。好在无伤大雅。
风明鸢刚准备透过摇晃的珠帘看清评委席都坐了哪些神仙时，只看到左边第一位上仙时他就愣住了。
这不是刚在桥上碰见的那位漂亮神女吗？
居然真的是厉害的上仙。
怪不得气质出尘。
他望向她的同时，也能感觉到她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请选择你的意向宗门和导师。”
好像有根线被攥在霜烛灯手里似的，风明鸢甚至都没有环顾别的宗门和导师斟酌，像一尾咬死钩的鱼，注定只能到她面前。
他垂睨一眼那张身份叶，抬头重新和她对视，无意地眨巴着那双晶莹如冰珠的漂亮眼睛，露出在霜烛灯看来像是撒娇的表情，坚定地开口：“霜上仙，我想选您和青菩宗。”
注：久客红尘不自怜，眼明初见广寒仙。
——《嘉阳绝无木犀偶得一枝戏作》陆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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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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