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手轻脚,慢慢逼近博古架。沈怀珠的心高高提起,在心口悬而不落。握了握掌心,鼓起勇气,来回拨动尝试,企图找到博古架的猫腻所在。
她猜得没错的话,后面应有一间密室。
找寻半晌,始终没摸到机窍。关心则乱,越发心急如焚,手里的动作越没轻重。
忽然,微风轻拂耳畔,撩起她鬓间的碎发,温柔扑过脸颊又散回原地。一只手从擦着她的发丝伸出来,修长舒展,骨节分明。不偏不倚,落在头顶的一只毛笔上。
“开了。”
声音蓦地响起,温热的气息扑在她的脖颈,痒痒的,叫人心猿意马,顿时丢却刚才的警觉沉静。
“咳——唔——”
“嘘……小声点。”
裴容青趁她未咳出声,忙抬手捂住。每一根手指都紧紧贴着她的脸颊,明明温度不高,却时时灼烫他的每一寸皮肤。然而越是这般,越有着令他欲罢不能的致命吸引力。他别过脸,默念:利用,为了利用。
博古架后果然是一间密室,敞开的洞口黑黢黢,看不清里面的情形。沈怀珠早已恢复冷静,她挣脱裴容青的手。
才踏入密室,大门就倏然合上,丝毫不给他们回头的机会。
伸手不见五指,裴容青摸索了几下,才顺利抓到沈怀珠。他顺势攥住她衣袖一角,嗓音镇定而有安全感,“跟在我身后,若有不妥,立刻往回跑。”
黑暗里,沈怀珠回头望了望严丝合缝的门,还是点点头,“好。”
入口似乎是条长廊,窄窄的,只能容纳两人通行。抬手触摸,墙壁是不规则的粗糙状,质地厚重。裴容青猜测,这是一处通往地下的小径。
没有光亮的暗室,时间的流逝格外失秩。
不知走了多久,裴容青的脚步陡然停住。
沈怀珠察觉到他的动作,也及时在撞上去前刹住脚。
“有人。”裴容青低声解释。
密室深处隐约有点点光亮,偶尔还有人在说话。两人放轻脚步,缓缓靠近。
“将军说过,没有他的授意不准在府里走动,你倒好,生怕人不知道,竟还跑到青楼逍遥!”
小径尽头是相对宽敞的石室,桌椅陈设俱全,俨然是几个人生活的地方。打量四周,似乎是用来储藏东西,并没有床帐等家具。十来个青年抱臂站立,围着中间跪着挨骂那个,窃窃私语,面色不虞。
绰约烛火跳动,刀疤脸暴露出整张脸。他换了件蓝紫色粗布衫,打扮地和山野农夫没什么分别。他越说越气,上前几步给了地上那个一脚,身形力度,都和廉径极度相像。
“头儿,咱们明明帮将军除去心头之患,立了大功,为何还要囚禁我们,来去都受管束,和大牢里的犯人有何分别?这样窝囊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挨了一脚,跪着挨骂的小兵突然来了勇气,不服气地站起来,怒冲冲地质问。
其余人面面相觑,不少人露出相同的不解目光。看得出来,绝大多数人都压着一口气,不愿在此处躲藏。
刀疤脸面色微变,嘴里喃喃骂道,“胡说什么!将军是为了保护我们!”
“保护?咱们个个骁勇善战,为何需要保护?再说,当初咱们是奉命行事,又不是……”
“住口!”
刀疤脸自然明白兄弟们的憋屈,连他偶尔也会怀疑当初的事是否是场梦,好端端的,怎么就成了不能现于人前的身份?
然而想起将军的叮嘱,他还是妥协,安抚地向大家解释:“等找到那个东西,沈家落跑的女儿灭口,咱们就能恢复自由身。别忘了,只有咱们见过沈自秋的女儿。”
裴容青身形一凛,下意识瞟了身边人一眼。光线晦暗,只能吃力地辨清轮廓。她的动作、表情一概看不见。
又是那个东西。
沈怀珠现在可以确定,绝不是那封来自鄞州的求救信。每次听到相关的内容,都是“那个东西”,而非明确的物品。很有可能他们找了这么久,其实也不知道要找的东西究竟是扁是方还是圆?
而那个东西势必要去京城,一到京城这些人也许会有灭顶之灾。
究竟是什么?
沈怀珠还是没有任何头绪。但她有种强烈的预感,查清楚“东西”是什么,就能揭开真相。
而真相就近在眼前。
“可是这么久了,都没有沈家女进京的消息,一个无亲无后的孤女,早就死在哪儿也说不准。一年等不到我们就得躲一年,十年都等不到呢?难道我们要在这待一辈子?”
因为有人打头阵,士兵们纷纷说出心声。
刀疤脸显然也想过这个问题,欲言又止半晌,他终于还是无力坐下去,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眉山那边也是这个意思,我们没有选择的权利。”刀疤脸艰难道。
“明明是曹公公……”有人低声抱怨。
“住口!不想要脑袋了?”
比起刚才动怒,刀疤脸顿时好像要吃人,一双眼睛猩红,警惕地观察着周围。
“事已至此,无可更改。咱们兄弟的命数就是这般,不想别的,也该想想咱们的家人。替曹公公和将军办事这么多年,难道还不清楚他们的脾气秉性?”刀疤脸扶起跪着的人,语重心长地道,“小武,我知道你是想尽快给榴娘赎身,但你也清楚,她现在身处春风楼,不是有银子就能买得自由。”
小武再抬头,泪痕满面,“姐姐都是为了我,为了我才会甘愿进那等腌臢地方……头儿,你不是说过,我们给曹公公办好这桩差事,你就想法子求他,放我姐姐出来的吗……”
“可……唉!”
刀疤脸愧疚,无话可说。
他的确允诺过,当时的情形和现在天差地别。榴娘在春风楼多年,不过是个透明人物,鲜少有人挂牌点灯。想把她弄出来从良,不算十分难。然而陵县事后,曹公公下令要他们这些人躲藏起来,不要被任何人找到。
好容易有几次出门的机会,他裹得严严实实到春风楼打听,却得知了榴娘不久前摇身一变,成了炙手可热的花娘,恩客有权有势,其中还有廉将军的女婿:薛仁义。
事已至此,榴娘再无法脱身。
小武一向开朗活泼,多少伤心事都藏在心里,不肯外露。如今这情形,怕是实在熬不住。刀疤脸叹了口气。
“你先起来,我再帮你想想法子。”
驱散众人,刀疤脸独自坐在原位沉默一阵,抬脚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看似坚固无痕的石壁,竟有一道暗门。刀疤脸闪身进入暗门,空旷的房间内陡然静寂。
躲在暗处的两人走出。
“你为何会知道这处密道?”裴容青率先出声。
“早上在廉府见过脸上有刀疤的男子,我不信他会凭空长翅膀,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苦苦找的人是他。”
不是疑问,是肯定。眼眸划过一抹犹疑,沈怀珠实话说,“是,他和李瑾就是当年灭我全家性命的人。”
“我以为他们幕后的黑手是廉径,没想到……”
裴容青说,“据我查到的消息,很多年前,圣上还是藩王的时候,沈自秋是文德太子的至交好友。谋反一事后,朝中局势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圣上荣登大宝,将文德太子的势力先后拔除干净。沈自秋也不例外,从户部侍郎被贬为偏远之地的小小县令。听起来下场并不好,但他是这场祸事里,唯二保全性命的先太子党。”
“另外一个是谁?”
“曹全秀。”
密道的另一端是一处山洞。很难想象,在繁华稠密的玉京城,竟还有如此狭长蜿蜒的密道。不知过了多久,昏暗土腥的路终于有了尽头。
两人没有贸然出去。裴容青示意女子留在原地,待他先去打探一二。不多时,裴容青悄然而归。
沈怀珠急切道:“如何?”
“此处不宜久留。”
裴容青只说了这几个字,抓起她的胳膊就要返回。
沈怀珠生性倔强,认定的事便要去闯一闯,哪怕刀山火海也不惧。眼看就快要揭开迷雾,她如何肯善罢甘休。凝视对方的眼睛,沈怀珠丝毫没有动摇的心。
少顷,她推开他的手,自顾自往山洞的方向迈步。
“我不能不查。”
清润泠然的声音飘入裴容青的耳朵,如一瓣落花坠入流水,轻轻易易搅弄出水花儿。
女子的身影渐渐变小,消失。原地迟疑一瞬,裴容青叹了口气,快步追上去。
“你可听说过眉山?”
“没猜错的话,此处正是。”赶上她的脚步,两人并肩而行。裴容青时时注意着周围的动静。他出来的匆忙,没带趁手的刀剑。遍寻上下,只有腰间别着一把短匕,红褐色的刀柄,勾勒着许多花纹。这是早上更衣时,扶影非要他带在腰间作装饰用的,说是很衬他今日的束袖短打衫。
脚步微顿,“眉山?”沈怀珠迷茫地问,“眉山是什么?”
“……一个有名的情报组织。探子无数,遍布整个大魏,主刺探收集情报消息,有时也干刺杀夺命的勾当,来去无影踪,极难追寻。一旦被眉山的人盯上,不死也要脱层皮。”
好吧,我们怀珠是事业脑,我保证下一章一定有糖!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4章 侧金盏(四)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