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大会如约而至,谢照乘跟随霍不染来到门派集合地。
算算时日,此次大会应该是八年之前的事情了。当时的谢照乘年岁还小,又身在避世的药谷因而对此次大会的记忆不多。
不过他虽不清楚细节,但对于结果却记得很清楚。
上一届的仙门大会元真教在百家门派中脱引而出,一举夺魁。至此仙宫玉门常开,其内的九层浮图更是角角悬挂长明金灯,日夜不灭。
谢照乘敲了下脑袋,心道:“听说云虚道人当时已探得半个仙境。只可惜在这场仙门大会上失利,随后回了碎云峰竟然没能撑过一年半载。”
说到碎云峰,八年之前云虚还在门派之下子弟众多,光是这次大会就来了七八十人,此时一水的白衣聚在一起,一眼望去去根本分不清人。
谢照乘看了眼站得直挺挺的霍不染,又望向她身后的众人,没忍住道:“你一个小萝卜头站在他们身前,有没有觉得背后凉飕飕?”
他知霍不染听不到,又自顾自接话道:“谁让你人小辈分大,掌门亲传确实唬人。”
说到这里,谢照乘也挺了挺腰,仿佛与有荣焉。
“不过云虚道人是不是私藏了?我看你这几日拿着丑木剑挥来挥去,也没有什么用嘛。”
他絮絮叨叨的功夫,台上的胖老头已经中气十足地开了场:“此次仙门大会我碎云峰上下共参与二十三人,全派上下日夜修行未有懈怠,等的就是……”
谢照乘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太无聊了。
可惜他如今离不开霍不染不能到处逛逛,谢公子环顾四周突然想了个玩法。
七八十个弟子,难道都能认真听口水话?
谢公子摇头道:“定有人在开小差,等我来拆穿他。”
他背着手穿梭在白衣弟子之间,认真观察。
“原本还以为就霍不染是个古板,现在看来整个碎云峰恐怕都是。”
谢公子连连摇头,转了圈居然没揪出一个小辫子,顿时气馁道:“一群无趣之人!”
看来他不得不承认,碎云峰的弟子们身上都有一种超脱的气质。
“哎。”没找到乐趣的谢公子悻悻而归,却在路过最后一排时兴奋道:“刚是我有眼无珠,眼前这人生得贼眉鼠目,眼珠滚来滚去看着就不安好心。”
他自觉赢了这盘游戏,于是又对着鼠兄行了个礼,“莫怪莫怪。你只是眼皮长植奇怪了一些。但谁又不能说这是飞黄腾达之相呢。”
赔礼道歉的谢公子心满意足,翩翩然返回。
恰好胖老头也结束了,绷着肉脸严肃道:“半个时辰后集合。”
“是,三长老。”
白衣方阵终于有所松动,唯有杵着的霍不染一动不动。
谢照乘用脚后跟想也知道她又犯了倔脾气,于是他叹道:“姑奶奶,你该不会还想利用这半个时辰练剑吧?”
果然,霍不染又掏出丑木剑。
谢公子崩溃:“你好歹去吃点东西啊!这几日我总是看你舞这破剑,快闷死了!”
“小染,为何不去用饭?”
谢公子在一旁疯狂点头。
“师傅,我不饿。”
说谎!谢公子恨恨道:“你每顿都要吃五个包子的胃口怎么可能不饿!”
他刚想完,霍不染的肚子便叫了起来。
“……”
霍不染握着剑没什么反应,但耳根却悄悄浮上了粉色。
“为师饿了。”云虚道人笑着摸了摸腹部,“小染陪我去吃点东西?”
霍不染点头应下。
师徒二人缓缓向外走去,谢照乘急忙跟上。
他还未见过云虚道人,此刻不免好奇地投去目光。
白衣白发白须,乍一看和空竹差不多,不过给人的感觉却很不一样。
谢照乘看着云虚道人慈祥的笑容,心道:“真像个亲切的长辈。”
他又看老人面色红润,走路稳健,唏嘘道:“他此时看着如此强健,可谁知却陨落在一年之后。”
不知是不是受梦境影响,他的心绪之间也浮上一层怅然。
之后的仙门比试一闪而过,谢照乘站在台下看到霍不染行了个礼。
“承让。”
对面的小弟子倒也爽快地回礼道:“今日败给师妹,我们下届再比!”
谢照乘心中一算,仙门大会十年一次,也不知这位师兄是否还记得这个约定。
众门派弟子比至未时,终于是热热闹闹结束了。
可是今日的重头戏才刚刚开始。
之前是各门派之间的切磋,真正的较量也是掌门之间的比试。
谢照乘飘到霍不染身边,伸长脖子看向比试台。
这一次的仙门大会应该是当世修为最高者的比拼,斗起法来不知会是何等景象。
出场顺序由于是当场抽签,导致谢照乘可有可无地看了几场。
正当他百无聊赖之时突然听台上喊道:“碎云峰。”
所有人的目光投了过来。
碎云峰弟子执剑而立,面色从容,姿态挺拔。
台上紧接着又喊道:“元真教。”
谢照乘抬眼望去,却只看到一顶宝蓝色轿辇浮在空中。
“遮遮掩掩,故弄玄虚。”
谢照乘刚收回目光只觉得额头之上疾风拂过,破空之声犹如龙吟。
所有人抬头看去,只见白光钉入高台之上,醇厚的气劲扫过之处皆有共鸣。
谢照乘瞪大双眼,激动道:“以身为剑!云虚道人的境界居然这么高。”
“师傅。”
他转头望向霍不染,她的面上没有多余表情,仿若刚才那句轻叹不曾留下过。
云虚既已登场,元执也按耐不住。只见那轿辇升高些许,宝顶之上隐约有金光浮动。
不出片刻一朵金莲出现在众人面前,眨眼间又有无数金莲落下,形成一道长长的金色台阶伸至高台。
八年前的元真教名声还不够响,元执的这一出场倒是震撼了不少人。
谢照乘早已看过元天崇的“登云梯”,此刻唾弃道:“真是小子老子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你说是吧?”
霍不染低头不语。
谢公子却在她的沉默里品出了一丝不对劲,他转头望去发现她面色凝重地收下信纸随后看了眼台上。
这依旧是个外人看来毫无表情的眼神,但谢照乘却品出了一丝遗憾。
背后风云变幻,比试已然开始。
霍不染却转身离去。
谢照乘拧眉看着她的背影,跟了上去。
直到身后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之时,霍不染才停下脚步。
谢照乘打量着眼前的竹林,只觉得此处安静得有些不正常。
就在这时,林中射出数道光芒。
丑木剑一记横扫,挡下小一半攻击。
霍不染旋身竹后又躲过一半攻击。
谢照乘站急切道:“身后!”
霍不染心有灵犀,危急关头贴地一滚终是险险避过。
“哟,躲得还挺快。”
竹节轰然倒下,霍不染蹲在地上看向前方。
几个身穿各色门派服的少年从林中跑出来,为首之人嗤笑道:“当你多有能耐,还不是被我们打得满地滚。”
又有几人笑道:“戚仁你看她如今这灰头土脸的模样,倒是有几分之前做乞丐的模样。”
话音落下,几人又是大笑起来。
面对他们的挑衅,霍不染倒是面不改色。
她冷冷看了众人一眼,说道:“你们把元天崇抓去了哪里?”
那几个少年一听,彼此交换了一个古怪的眼神。
霍不染见他们不回,又说道:“把他交出来,我和你们打。”
这话不知怎么戳中了那群少年的笑点,各个捧腹笑得泪花闪烁。
不知其意的笑有时候比明确的辱骂更能激怒人。
谢照乘冲上去给了每人一脚,怒道:“再笑,把你们舌头割了!”
可惜他的一脚自是落空。
八年前的霍不染握着丑木剑,面对比自己修为高的一群人,冷然道:“想报上次的仇就来,不要牵扯我的朋友。”
笑声戛然而止,戚仁看着她说:“你真想救他?不论我要你做什么?”
霍不染点头道:“只要不违背本心。”
“放心,绝对容易。”他扔过来一个麻袋,笑道:“今日刚打了一只兔子,你给我烤了我就把人交出来。”
麻袋准确无误地落在霍不染脚边,束口不紧那兔子滚到出口处露出一块白毛。
霍不染看了眼麻袋终是俯身捡起。
轻飘飘的重量不像是一只兔子,她心中有些疑惑却还是拎起了麻袋。
可就在这时,束口松动白毛落在地上。
霍不染下意识看去,那是一根又长又蓬松的尾巴。
尾巴的尖尖上有一小撮灰色的毛,那是小白身上唯一一处与名字不相符合的地方。
她看着地上的猫尾,一成不变的脸上出现了短暂的扭曲。
“你们把小白怎么样了?”
“那只畜生啊……”戚仁抱臂,不在意道:“大概是死了——”
他呆呆看着眼前的人,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有如此快的速度。
“谁做的。”霍不染指尖聚灵,把全身的灵力全部汇聚在木剑顶部。
戚仁被她突然爆发的凌厉所迫,干咽了口口水刚要张口却听身后传来元天崇的声音。
“我做的。”
霍不染愣愣地看着从林中走出来的元天崇,问道:“为何?”
就这一个功夫的松懈,丑木剑被卸下,她也被人摁在了地上。
元天崇踩在落叶之上,慢慢来到她的面前。
“我本来也懒得去杀只畜生。”他依旧笑得可人,“怪只怪你把所有心神都放在了它的身上。”
霍不染强了力挣扎,吼道:“不可理喻。”
“你才是不可理解!”元天崇蹲下来,轻声说道:“明明你我资质平平,你却偏要强行修炼。明明这些小人狗眼看人低,你刚才却没有一剑要了他的命。”
戚仁在一旁听得心惊,干笑道:“元公子,之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
元天崇笑道:“无事,我不与畜生计较。”
“谢谢元公子!”
元天崇看着霍不染,歪头道:“不染妹妹你看,只要有权有势做什么不可以?你我出身相同,志强趣相投,明明是朋友……”
“我没有你这种狼心狗肺的朋友。”
元天崇默默看了她一眼,摇头道:“你还是不懂。”
他站起身来,“碎云峰那种地方误了你,你应该加入元真教这样我们就可以一直做朋友了。”
这一回霍不染一句话也没有回他。
元天崇又说道:“我知晓你被心中的规矩,仁义道德所困,就是因为这些你才会落到现在地步。”
霍不染不想再听,问道:“你想如何?杀了我?”
元天崇惊讶地看着她,“自然不会。”
“好。”霍不染抬头看他,清亮的目光刺得谢照乘心中一痛。
“我定会杀你。”
元天崇低头看她,带着婴儿肥的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就因为一只畜生?”
霍不染看着他,没有说话。
“哈哈哈真有趣。”元天崇看着她,自言自语道:“这股劲明明也和我很像。”
“元公子,她毕竟是云虚道长的亲传弟子,如果闹大了……”
元天崇不屑道,“能过了今日再说。”
不等霍不染细想此话,却听云天崇问道:“你不想拿回小白的尸首?”
他知道霍不染在意,于是带着笑意说道:“只要你应我一个承诺,我就给你。”
“你以为她是蠢货吗?谁知道你会不会提出让她自绝这种话!”
谢照乘站在两人之间,恶狠狠地瞪着元天崇。却在这时听身后问道:“什么承诺?”
元天崇道:“十年之后,下一届仙门大会之前你不可对我动手。”
谢照乘回头看她,此时的霍不染比他任何一次见到的都要颓然。
戚仁猛地摁住她的头,怒道:“元公子和你说话,你没听到吗?”
他这一下猝不及防,霍不染整张脸埋入土中。
谢照乘看着这一切,却觉天空暗淡竹叶凄凄,他掏出早就炼好的破幻丸吃下。
能够触及梦境的手揉了揉霍不染的头,随后一个手刀把她劈晕。
所有的人与物仿佛再也没了支撑,消散在空中。
谢照乘的身型逐渐恢复,双腿也逐渐失去知觉。
“你快醒来!”宁满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师姐她快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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