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昏暗的地洞中又亮起光。
霍不染从石缝中挤出来，一袭白衣已被岩石划破，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狼狈。
她快步走到谢照乘面前，见他还在昏睡，只好利落地转身蹲下，抓起他的手臂往肩上送。
谢照乘被惊得睁开眼，有些激动道：“你回来了！”
霍不染应道：“嗯。”
“你居然回来了！”
霍不染没再回答，搭好手就去找腿。
谢照乘这才大梦初醒，然而还带着点迷糊问道：“你在做什么？”
霍不染觉得他大概烧得有些傻，只好解释道：“背你。”
“哦。”谢照乘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倏地反应过来声调扬起，“你背我？！”
他这才感觉察觉到二人姿势，瞬间咻的把手收了回去，整个人也犹如被触碰的含羞草蜷缩起来。
做完这一切又觉得不妥，忙偷偷看去。
见她背着身没有察觉才又松了口气。
霍不染只当他病重虚弱搭不住手，于是又伸手去抓。
谢公子立刻避如蛇蝎，“你、你别过来！”
霍不染疑惑道：“你怎么了？”
她居然还问我怎么了！
谢照乘喊道：“你是个女子，怎么可以、可以背我！”
“为何不可？”霍不染转身正对他，浅淡的眼珠在微光中显出别样光芒。
“你……”谢公子第一次有些词穷，支支吾吾道：“总之不能这样。”
他说完又觉得有些心虚，毕竟她也是好心搭救。
但、但怎么可以让一个女子背男子。即使她长在深山老林，头发长见识短，成天又只知道舞剑，没什么男女大防意识，可我也不能白白占她清白。
霍不染定定望着他，觉得谢照乘卷起来紧贴石壁的模样像一只青色蜗牛。
她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清淡的嗓音里传出略带柔软的音调，谢照乘心中一动抬眼望去。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笑。
虽然这个笑昙花一现但——霍不染居然还会笑？！
他不眨眼地看着她，心中奇怪道：“为何明明都是勾起嘴角，荡起眼尾，但她的笑却让我觉得很特别。”
霍不染猜不到他的九曲回肠，直接问道：“怕我毁了你清白？”
谢照乘下意识点头。
等等，她说谁的清白？
霍不染见他瞪着自己的眼神凶狠，不解道：“既然不是因为这个，那是为何？”
“……”谢照乘生平第一次觉得棋逢对手。
他不战而败，随口扯了个理由，“你背不动我。”
这倒也算是实话。他虽还未及冠，但也长得高大挺拔。
而霍不染——他打量着她，腰细肩薄，手倒是看着修长有力。
铛！
清泉剑猛地插在二人之间，牢牢嵌入土中。
谢照乘吓了一跳，心道：“我虽看得仔细了些，她也不必如此小气吧。何况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只是默默欣赏又没做什么。”
“把剑拔出来。”
“啊？”
霍不染真觉这人烧傻了，怕再耽误下去延误病情加快语气道：“你若能把这剑拔起来，就证明我背不动你。”
谢照乘还没想明白二者的关系，手却听话地握住了剑柄。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往外拔剑——
片刻后，谢公子累得气喘吁吁，而那剑依旧稳当当立在地上。
他竟是连半寸都没能拔出。
见他已力竭，霍不染才握剑一提，光芒闪过清泉剑已到她手中。
谢公子木然地看了她一眼，霍不染冷冷对视但眼底一闪而过的光亮却没躲过谢公子的双目。
她该不会是在戏弄我吧？
“好了，快些上来。”
霍不染又背过身，受到打击的谢照乘已经放弃抵抗，如一条死鱼伏在她的肩上。
随着他的视线陡然升高又归于狭窄，两人终于走入窄道。
一路无话。
大抵因环境昏暗，谢照乘居然产生了几丝困意。他用力眨眼让自己清醒下来，但发现收效甚微。
于是他开口了。
“我重不重？”
“还好。”
“这路通哪里？”
“不知。”
“现在什么时辰了？”
……
一开始霍不染还会回应他，但随着谢公子的嘴愈来愈能叭叭，她索性屏蔽专心赶路。
“我们能走出这里吗？”
“……”
“福源应该会去传讯，但他人胖腿短等救兵来援也不知你我二人能否留有全尸。”
“谢照乘。”
“这里不知有没有——嗯？你唤我？这还是你第一次唤我名。你可知“照乘”二字含义？那可是夜明珠。”他语调一转，叹道：“如果我真是颗夜明珠那现在的作用应比清泉剑强吧？”
“你安静些。”霍不染好不容易寻到空说道。
“又冷又蛮横。”被要求封口的谢照乘吐槽道：“连话都不让人说。”
“……”霍不染念他病入膏肓，不多计较。
安静了片刻，谢照乘又开口：“我能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吗？”
“你说。”
“清泉剑多重？”
“……大抵与铜鼎相当。”
谢照乘闭嘴了。
他趴在肩上默默思考：练剑的难道都有如此臂力？
终于堵住了谢公子的嘴，霍不染微微松口气。
她继续伸手在石壁上摸索，虽有剑光相引但此处诡谲异常，还是多加小心才好。
长路漫漫，霍不染稳步前行，手指拂过尖锐岩石，心中不禁也有倦怠。
“霍不染。”谢照乘的语气有些严肃。
“怎么？”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霍不染停了下来，侧耳倾听，半晌回道：“并未。”
谢照乘也伸着耳朵在听，奇怪道：“怎么又没了。”
他们只好继续前进。
“等等！”谢公子扯了扯她的肩膀，低声道：“那声音又出现了！”
他警惕地扫了扫周围，几乎用气声说：“有什么东西跟着我们。”
霍不染敛眉未语，陷入沉思。
“我耳力极佳不会听错，那东西就跟在我们后面。”谢公子咽了口唾沫，继续分析道：“你动它动，你停它也停。这……莫不是趴在我背上！”
他话音刚落只觉得颈后一凉，瞬间僵直身体不敢动。
就在这时，霍不染往前走去。
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重又响起，回荡在这石道之中，不禁令人胆寒。
谢公子头皮发麻，他对鬼怪传说一类向来又爱又恨。
每当市面上出现新鲜的志怪话本他总会第一时间买下来，然后让福源把房内的灯只留一盏，两人就挤在一起拜读大作。
如今身临其境，身边又只有个锯嘴葫芦，他立刻有些撑不住场面语无伦次道：“剑、你的剑呢？快让它斩了我背后的邪物，下手快些不要顾及我，大不了脱层皮我自有办法炼出生肌玉骨丹，保证不会留疤。”
霍不染：“……”
谢照乘催促道：“快些啊，呆瓜！”
霍不染慢悠悠开口，“我知那是什么。”
“什么？”
“你的脚。”
谢照乘一抖，悲凉道：“它把我脚砍下了？”
“你……”霍不染咽下原本的话，补充道：“没有鬼怪，你的脚也好生做着装饰。只是我需得探路，所以把你的脚放了下来。”
也就是说，谢公子的一双玉脚在暗中不知与泥地缠绵了多久。
终于安静了。
霍不染满意地继续前行。
大概又过了半柱香，谢公子又开金口：“你只用一只手探路。”
“嗯。”
“那另一只？”
“自然用来背你。”
谢照乘幽幽道：“把另一只腿也放下来吧。”
啪。
空中立刻传来物体落地的声音。
“……你不问问我为何这么做？”
霍不染赏脸道：“为何？”
谢公子沉默一瞬，猛地提气吼道：“因为这样好看些啊啊啊啊！”
去他什么世家公子的仪态！他现在只想大喊大叫，最好能把这里喊得塌方，把他丢在地上的面子一并埋葬！
他不顾颜面地哇哇乱叫，声音在狭窄的甬道里久久不散。
“闭嘴！”
霍不染的声音不大却十分有力，谢照乘被她突如其来的严厉唬了一跳。
等他反应过来又怒道：“你胆敢——”
轰隆——！
巨大的响声中，两人猝不及防往旁倒去，霍不染定睛一看，两侧石壁竟然正缓慢往中间聚拢。
“抓住。”她反应很快地用手撑了一把岩壁，然后不等站稳便拔腿狂奔。
原本在前方引路的清泉剑不知何时已经飘至头顶，正在抵住石壁为他们争取时间。
“再快些！”谢照乘催促道。
霍不染咬紧牙关，没了清泉剑的微光前方几乎一片漆黑，她却也看都不看一头扎入。
管他前方有无洪水猛兽，也好过被压成肉饼。
“清泉剑挡不住了！”
谢照成刚喊完，就觉得肩膀处传来压力。
咔嚓——
骨头被挤压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清脆。
怎么办？怎么办！
难道要死在这里？
谢照乘急得满头大汗，随着越来越多的碎石砸下，他终于下定决心，“把我放下来，你先走。”
霍不染脚步不停，呼吸急促道：“一起。”
谢照乘恨她现在还在逞英雄，“丢下我你还有一线生机，不然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不会死。”
“你！”他猛地抱住了她的脖子气道：“那就一起死！”
清泉剑已经撑不住自动入鞘，碎石滚落，粗粝的石壁擦得皮肤一片灼热。
千钧一发之际，一点微光在前方浮现，是出口！
可惜轰鸣声也随之而来。
一块半人高的尖锐巨石正对着他们迅速降落。
霍不染目不斜视，用手撑着石壁借力一跃——
触到亮光的二人不约而同闭上双眼。
某日，谢公子卧在榻上等着小福子买来最新话本品鉴一二。然而他左等右等，福源竟两手空空回来。
谢公子怒道：“话本呢！”
福源：“没、没买到。”
谢公子咆哮：“售罄了？”
福源：“没……”
谢公子：“那是为何？”
福源哭诉道：“没钱了！”
谢公子大惊，“怎么会！”
福源抹泪：“老板说1个收藏抵1页，公子……世道变了，我们揭不开锅了！”
如果不想谢公子当街卖艺，走过路过点个收藏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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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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