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然，会是他的名字吗？
撇开那些可可爱爱一看就是女孩的名字，还有刚才骚扰她的男生的名字，剩下的只有可能是这个了。
落云看着眼前这个无比陌生的名字，无法确定这是否是个人名，更无法确定这到底是不是“他”。
她灵机一动，关闭了隔空投送，转而去打开新生群。这是个年级大群，里面几乎涵盖了绝大部分和落云同一届的学生，当时还没开学的时候，她和室友们就是在这个群里互相找到彼此的。现在她抱着的侥幸的心里，企图用同样的方式找到他。
点开搜索栏，落云将那两个字输入进去。在键盘上敲击着这两个并不难的字，她的心情却很奇怪，每一次触碰屏幕都格外谨慎，像是打错了就会对不起他似的。
“岸然”两个大字赫然出现在搜索栏内，她孤注一掷点击“搜索”按钮，得到的结果却令她大失所望，屏幕上智显示了一个字：“无”。
也对，这也不一定是他的名字，说不定是隔壁车厢里的某个人取的网名。就算这个真的是他，他也未必和自己同一所学校，找不到属于合情合理。
其实落云可以找旁人尝试打听关于“岸然”的消息，许雅逸也好，CC也罢，甚至于焦傲和卜愿言，他们的人脉显然要比她广太多。只要她开口，她相信他们一定会竭尽所能帮她打听。可她不知道怎么解释个中原由，编造一个合理的借口，总不能说这可能是自己喜欢的陌生人吧？
他们一定会觉得她疯了，要不就是被骗了。
想到这里，落云还是打消了这个难以立足的念头。
而此时的他扭了扭脖子，睁开惺忪的，被灯光晃得难受的睡眼，醒了。
落云立马低下头不去看他。
经过上次那一晚，落云看到他总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明明她什么也没做，只是在他身边坐了那么一会会儿，却觉得自己像是什么都做过了，好似占尽了他的便宜，而他却还对此毫不知情。她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愧疚感，要她不敢直视他。
岸然重新闭上眼，捏了捏鼻梁，缓解刺眼的灯光带来的酸涩感。
他抬头的时候分明感受到了她更强烈的刻意回避，她好像一直在躲他的眼神，从开始到现在。
但这一次，或许是因为那一晚的事。
自打和她相识以来，岸然没再回家路上睡过觉，那晚却不知怎么的，一沾上椅子困意便蜂拥袭来。许是因为前一晚准备专业课的期中考试熬夜到太晚，而白天考试结束之后卸下了包袱，晚上又忙忙碌碌，上车之前，他几乎就已经打不起精神了。
岸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脖子在车厢的颠簸中跟着晃了一下之后，他感觉到意识逐渐恢复。隐约醒来之际，又碰巧听到了那阵急促且慌乱的脚步声，所以他没有立即睁眼。
即使什么都看不见，即使眼前一片黑暗，他都能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因为他的四周充斥着淡淡的柑橘的清香。
他知道，那是她身上的味道。
他也知道，她在他身边，来了又走。
他只是不知道，她这么做的意图。
趁着换方向佯装继续睡的时候，岸然偷偷将眼睛睁开一条缝，背朝落云在的地方瞄了一眼。整节车厢除了他们之外，早已是空无一人，没有拥挤，没有受伤，更没有麻烦可言。她随便坐哪儿都行，却偏偏选了他的身边。更反常的是，她坐下了却又离开。
所有的反应只能指向一个解释。
怕她觉得尴尬，岸然没有让她发现自己醒来的事，一直装睡到下车的那一站，他的心却在暗自偷笑。
坐到火车站那站路的时候，几乎是地铁刚在站台停下，嘈杂的声音就已经隔着两层玻璃门传了进来。一大群老爷爷老奶奶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上了车，嘴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原本空荡荡的车厢突然就热闹起来。
“你坐这儿。”
“你坐你坐，我坐那里。”
“这个位置舒服。”
“这个地方能吹到空调。”
“你把东西放这里，坐得舒服点儿。”
“快坐下来，地铁马上开了。”
“小姑娘，你的东西麻烦挪一下。”
他们互相安排着对方的座位，彼此指挥，彼此谦让，精神抖擞的样子，不见任何夜色之下该有的疲惫，这样的精气神连落云都自叹不如。
一路上，他们讨论着旅游期间的趣闻和感受，也不怕其他外人听见。落云也不是故意要听，但隔着耳机，他们的说话还是格外清晰，她也就勉为其难听得津津有味了。
地铁车厢内的暖气打得很足，没吹一会儿脸颊就开始热得发烫，尤其是这些年长的人注重保暖，穿衣都是里三层外三层的，有多热就可想而知了。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爷爷从背包里掏出一把折扇，潇洒打开给自己扇起风来，嘴上还抱怨着空调的力度太大。话说到一半，一道截然不同的年轻女声冷冰冰打断他，“你扇到我了。”
老爷爷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有人在跟他说话，自顾自地继续摆动手腕扇着风，嘴里还是嘀嘀咕咕的。
“你扇到我了！”说话的女生就坐在落云的右手边，这声呵斥尖锐刺耳，让落云实在没办法再置若罔闻，扭着脖子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整节车厢的目光也全部集中到了说话的人身上。
她梳着马尾，身上还穿着校服，但落云看不清校服上的字，没办法分辨她到底是初中生还是高中生。
老爷爷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反应迟钝的模样不知是真没听清还是装作没听清。
“我说，你的扇子扇到我了。”女生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已经在不耐烦的边缘试探，像是在极力忍耐自己的情绪。
“哦。”老爷爷动作慢吞吞的，说话也慢吞吞的，口齿不是特别清晰，“不好意思哦，我太热了。”
越过身边的女生，落云这才注意到老爷爷耳朵里戴着助听器，想必听力不好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的。毕竟任何器械都很难百分一百地还原器官原本的功能，顶多是一种辅助的作用而已。
女生“啪”的一声放下手机，怒气冲冲，“那你别扇了啊。”
老爷爷摊了摊手，手上的动作不见停下来，“我热嘛，为什么我不能扇？”
“因为你扇到我了啊。”
两人陷入循环往复无休止的对话中，听得落云头疼，也没个结果。
与老爷爷一同上车的同伴见此场面都没开口，中间一个模样较为年轻的大叔大概是他们的领队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好声好气地劝了一句，“小姑娘，他年纪大了，耳朵不太好，你别太跟他计较了。”
女生并不买账，嗓门依旧大得很，“那他别扇到我啊。”
“我扇扇风怎么了？”老爷爷为自己辩解。
不知重复了多少遍对话，女生似乎是忍无可忍，终于在最后一刻爆发了，指着老爷爷的鼻子大吼大叫，“我在这儿坐得好好的，你为什么非要坐我旁边？”
这下落云终于明白女生不高兴的原因了。
深夜的末班车，座位相对而言宽松，落云和女生之间原本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将包放在长椅上，坐得很惬意。为了给老爷爷和他的同伴们腾位子，她只能将书包抱在怀里，挨着落云坐。
落云其实很能理解她的心思。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每个人都希望尽可能坐得舒服，外加肉眼可见旁边的那节车厢座位还有很多，她心里一定是觉得不平衡。
但落云同样能理解老爷爷。他们一行人肯定是想坐一起的，但不凑巧上了这节早已坐了人的车厢，外加老人行动缓慢，在列车行驶前走到另一节几乎是不太可能的，于是只好选择就近坐了下来。
“我为什么不能坐在这里？”老爷爷的神情倒不像是被惹恼了，反而是有点无语的意味。
但老爷爷说的话也没错，毕竟这是公共交通，别人提出要坐空座，任何人都无法拒绝。
落云很想去劝架，又觉得这个时机太不合适。现在那个女孩情绪正激动，恐怕也很难听得进别人的话，这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冷处理，等他们彼此的情绪都冷静下来，或许就没事了。
所以落云最后还是选择了什么都没说。
哪知中年领队却不懂沉默是金的道理，“你这个小姑娘，怎么说话这么难听啊？”
现在开口，无论说什么都无异于是火上浇油。
那女生的情绪果然越发激动起来，对着领队破口大骂，“你一个大男人欺负我一个女孩算什么本事？”
“你看你的样子，哪里像个女孩子？别的女孩子说话都是很文明的。”
女生再也没办法忍耐，所有难听的话一起倾泻而出：“你***”
落云觉得，自己这辈子听过所有的脏话加起来都没这一个晚上听到的那么多。更何况很多话在网上看起来还没那么粗鲁直白，亲耳听到感受完全不同。
又是一个不寻常的夜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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