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顾寒深 - 共振
这样的确定是美丽的，但变幻无常更为美丽。——辛波斯卡《种种可能》
【L】
【统一纪元37年·夏末】
顾寒深推开处置室的门时，一股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他的目光在触及那个站在器械台前的白色身影时，骤然定住。
时间仿佛被拉长。
那人闻声转过身。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来，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模糊的光晕。他穿着白大褂，身形清隽挺拔，仅仅是站在那里，就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松枝般的静定与力量。
顾寒深的心脏，毫无预兆地、重重地跳了一下。像沉寂多年的琴弦被猛地拨动，发出一声沉闷而巨大的回响。
“顾大校，”那人开口，声音清冽，像雪水淌过溪石，“陆止安。请坐。”
陆止安。
这个名字与记忆深处那份属于 “JD-3218”的伤情报告轰然重合。但眼前这人，褪去了报告中的惨烈，只余下一种极致的冷静与专注。
他依言坐下，将受伤的手臂搁在处置台上。他的目光却无法从陆止安身上移开。
陆止安戴上手套，开始清创。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动作快、准、稳，带着一种顶尖外科医生特有的、举重若轻的优雅，但其内核，却是顾寒深无比熟悉的、属于最精锐战地医护的冷酷效率——摒弃一切冗余，只追求在最短时间内达成最佳结果。
“伤口很深，边缘不齐，”陆止安陈述，依旧没有抬头，专注的神情像是在完成一件艺术品，“需要彻底清创。一周内这只手臂不能承重。”
“嗯。”顾寒深应道。他的视线落在陆止安低垂的眼睫上，落在他微微抿起的、没什么血色的薄唇上。
一种强烈的、混合着敬意与某种被精准击中的悸动，在他胸腔里翻涌。他几乎能透过那件白色的屏障，看到其下曾经支离破碎又被他亲手缝合的躯体。
“陆医生手法很老道。”顾寒深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些许，“以前在基层待过？”
他看到陆止安缝合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很细微，但他捕捉到了。
“待过。”陆止安的回答简短得像是在回避。
“看你的处理方式，不像一般军医。”顾寒深继续道，目光如同实质，描绘着对方清晰的侧脸轮廓，“更偏向战场急救。”
陆止安完成了最后一步，利落地剪断缝合线。他放下器械，这才缓缓抬起视线，不偏不倚地迎上顾寒深的目光。那眼神里没有闪躲，只有一种沉静的、近乎坦荡的审视。
“有效就行。”陆止安回答，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基于专业自信的绝对力量。
处置完毕，顾寒深站起身。他比陆止安高了小半个头，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对方完全笼罩。一种莫名的冲动让他不想就此离开。
“谢谢。”他说。
然后，在一种他自己也无法解释的力量驱使下，他向前微微倾身，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能看清对方瞳孔里自己的倒影。
“陆医生，”顾寒深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探寻，“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空气凝滞。
陆止安没有回避他的注视，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照出他的身影。他周身的肌肉线条有瞬间的绷紧，像猎豹感知到了同类的气息。
他看着顾寒深，沉默了两秒。这沉默并非犹豫，更像是一种确认。然后，他用一种平稳的、听不出喜怒的语调清晰地说道：
“顾大校，我想没有。”
顾寒深直起身，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门在身后合上。顾寒深站在走廊上，手臂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但更清晰的，是胸腔里那颗失控般剧烈跳动的心脏，和脑海中那双再也无法挥去的、冷静又炽烈的眼睛。
他知道，有些东西，从这一刻起，已经彻底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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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备维护记录（节选）】**
“日期：统一纪元37年·夏末”
“人员：陈继山（退役）”
“事项：心脏起搏器常规数据下载与设备检查”
“操作员：军医陆止安（泽塔联盟军区总院特招外科专家）”
“备注：设备运行正常，数据已归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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