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特这么对自己说着，然后出于职业道德和善心对眼前这个倒下的陌生人实施心肺复苏。”吕易笙将从颈椎发现纸条放到一边，双手交叠放在骷髅的胸骨下三分之一处。
众人还未从发现纸条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没人能想到骷髅骨架竟能在如此刁钻的位置塞下纸片。若非吕易笙用医生的标准顺着马特医生的思路重新亲身走了一回，他们估计永远也不能发现这暗藏的玄机。
吕易笙是七名玩家中唯一的医生，也是唯一可能和马特医生拥有共同语言的人。也只有她才能毫不避讳地对骷髅做上一整套心肺复苏，而这就是破局的关键。
严虎和肖班诧异地看着吕易笙一个女子毫不忌讳地伸手往骷髅胸骨上按，竟真用足了力气，压得那骷髅的胸廓凹陷，肋骨也发出可怜的“咔咔”声。肖班和刘柘木不远不近地躲在长椅上瞧。严虎虽然担心这骷髅会诈尸，却也不敢凑得太近。只有黎明和夜川围在吕易笙旁边，密切关注它的变化。
“这时，围观的乘客拿来了AED。”
吕易笙将目光放在一旁原本不知作何用处的AED上。她十分迅速地开启AED，拿起电极板，涂上假装很有作用的导电糊，放在骷髅约摸心底和心尖的位置，跳过判读心率的步骤，直接充电放电一气呵成。随着刺耳的“嘀”声骤然停止，众人看见骷髅的几条肋骨竟突然裂开了几道显而易见的口子！
严虎再次惊叹：“老子就没见过这么玄乎的玩意！”
那几道口子越裂越大，最后竟将肋骨破碎截断。细碎的骨片骨粉聚合在一起，铸成了一把钥匙。
谁能想到那条怎么也找不到的钥匙是骨头铸成的呢？
吕易笙将AED移走，捧起钥匙如获至宝：“谢谢马特大佬，谢谢大体老师！虽然我已经死了，但学无止境医海无涯，我今后一定好好学习精进医术救死扶伤南无阿弥陀佛……”
众人：“……”
【恭喜玩家“吕易笙”达成成就“殉道者的知己”，奖励1000积分。】
刘柘木在听闻吕易笙取得钥匙后终于缓过了劲，看着地上碎了几条肋骨的骷髅和拜天拜地的吕易笙，苍白的脸色这才终于渐渐红润回来。他哆哆嗦嗦地催促吕易笙快去开门，明显不想再在这个随时会死人的地方多待一秒了。
严虎对刘柘木开局疯疯癫癫如今唯唯诺诺的做派很是不屑，嘲讽道：“好歹也是lv2的玩家了，怎么，新手局没见过死人吗？”
刘柘木怨怨地瞪了严虎一眼。
肖班向来很维护他的刘哥，此时也站出来帮忙解释：“我和刘哥一起的，我们新手关是走迷宫，确实、确实没见过死人。”
此时，吕易笙终于拜完了各位医学先驱，拿起钥匙直往第二道铁闸门去：“我这就去开门。如果就此通关，大家别忘了给我物色几个男朋友啊。”
黎明毫不留情道：“没那么简单。”
骨质钥匙嵌合锁孔，铁闸门应声而起，慢悠悠地向上卷曲。
严虎见铁闸门外的车厢地面已经露了头，喜道：“我看也没什么……”
啪。
黎明眼前一黑，反射性缩了缩身子，以极快的速度发动技能“光的碎片”。小光球忽地凝聚在他的手心，也瞬间照亮了众人周围的一切。
夜川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左手边，没有触碰，但离得极近。
黎明心里涌上一股暖意，小声对夜川说“谢谢”。
【夜深了，该熄灯了。】
严虎给了自己一耳刮子：“卧槽我瞎说什么啊。又熄灯了？”
“确实到时候了。”黎明说，“门还在升起，我们要继续么？”
“等等。”夜川伸出胳膊拦住他，“有东西。”
此话一出，众人瞬间汗毛倒立。离铁闸门最近的吕易笙也一溜烟躲到黎明和夜川身后，紧绷着身子看着眼前一片浑浊的黑暗。
然而众人警戒了半天，那片黑暗中也没有任何东西冒出来。
严虎疑惑：“叶保镖，咋回事啊？”
夜川的警戒丝毫不减，但脸上也挂上了疑惑：“刚才熄灯的瞬间，那边似乎有什么东西。”
严虎笑道：“我看你就是瞎紧张。走，咱们看看去。”
然而夜川皱着眉，没半分放松的意思。
黎明知道夜川的实力，也相信夜川的判断。夜川觉得这里有东西那就是真的有东西。他没有跟严虎一同上前查看，吕易笙也没有，只有和他不合的刘柘木和肖班紧跟着严虎逐步踏入混沌的黑暗，甘愿充当勇敢冲锋者的小兵。
“技能别熄，看着周围。”夜川贴上了黎明，伸手将他往身侧带，“还有你，吕易笙。到前面来，别在后面。”
吕易笙被拽着到了夜川跟前，有些紧张道：“是有怪物吧。刚才我也看见了黑影，我还以为是我飞蚊症犯了。”
列车在黑暗中轰隆作响，别样的寂静。
“看不见啊这。你们谁身上带了手电筒？”严虎转身问肖班要了手电筒，往黑暗中一照，“嘿，这不就普通车厢嘛，嗯，出口在哪？”
忽而，手电筒的光照上了一堵粗糙的墙面。
严虎动作一顿：“车厢里会有水泥墙吗？”
可肖班却颤抖地说：“严大哥，那、那不是墙，你看上面，那是……”
严虎的目光虽手电筒的光束上移。
那是一张贴在肉山之上的人的脸皮。
是文彬的脸。
“啊啊啊啊啊——！”刘柘木又被吓飞了魂，撇开肖班踉踉跄跄地向后跑去，却被不听使唤的双脚绊倒，双手一撑地就感到一手温热的滑腻。
他低头一看，尽是黏稠的鲜红。
在听到刘柘木的惨叫声后，黎明瞬间绷紧了神经。于此同时，他感到一阵细微的风从耳边掠过，又飘又轻，像是有谁在他耳边吹气。
他一惊，大声喊：“后面！”
夜川在他喊出声的瞬间就迎着妖风往后弹射出去，手上握着“新手礼包”送的通用小刀，一挥破出了十成二十的威力。卷起的气浪将那股风猛然推却，猎猎破空声之下，那团扭曲的气流四散崩裂，却又在旁出凝聚成一团不可名状的环流。这环流是气流，是风，是水，是一切不可视之物的集合，宁静地裹挟着涌动的力量，打斗中四散的碎屑随着它的循环悄静地游走，像一个不可解开的结。
它震动着空气，像在唱歌。
【解锁怪物图鉴：赞美之音。它赞颂你的美德，为你送上圣洁的赞歌；它倾慕你的善良，要将你化为血肉，与它相伴永存。当它聆听三个生灵的赞叹，便会满足而去。】
黎明看着系统提示跳出的方向，却只看见涌动碎屑的气流。这怪物无形无质，发出的声音像在脑海里嗡鸣，散发出的味道是腥臭的铁锈味。将人化为血肉——杀了文彬的应该就是它了。也难怪文彬死得不声不响，因为它根本就没法被看见。
但“倾听三个生灵的赞叹”是什么意思？
“出boss了吗！”吕易笙罕见地面带狠厉，抄起刘柘木搜到的榔头，对着妖风乱挥几下全都扑了空，“‘赞美之音’？什么鬼玩意，看不见也砸不着啊？”
夜川的身子如黎明初见那般紧绷，黑豹在短暂温顺几日后再次亮出了獠牙与利爪。他在新手副本横扫全场的那柄短刀已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新手礼包送的“通用小刀”。尽管如此，这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刀在他手上还是挥出了绝世神兵的气势。
但小刀并未附魔，强度也和当初天差地远。
夜川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转动手上的小刀烦躁地啧声，目光死死揪着眼前这股不详之风。
在两者对峙的间歇，黎明连忙回头将视线投向严虎他们涉足的黑暗中。刘柘木的惨叫最先从那边传来，因此除了他这边的“赞美之音”，严虎那边也应该有恐怖的非人之物。他凝神操纵手上的小光球，这小如烛火的东西竟听话地分成了等大的两枚，都散发着照耀黑暗的柔光。
【您的技能“光的碎片A”熟练度提升了。滋——滋——检测到该技能阶。初始技能更新：光的垂怜A。操纵光成为您想要的任何形态，并对目标道具附上光属性“附魔”。“附魔”：对非人单位造成300%的伤害，技能持续期间该效果持续，增幅伤害使用完毕后可再次附加。消耗10魔力值/次。】
进阶？
黎明无暇顾及技能突然产生的变化，赶紧操纵其中一枚光球往严虎那边飞去，在与手电筒一同照亮整个车厢的同时，也猛地倒吸一口气。
横亘在严虎面前的是一座肉山，顶上挂着人的脸皮，而那脸皮的主人正是死不瞑目的文彬。
【解锁怪物图鉴：肉山。接受赞美之音，誓与之同在的伴侣。】
严虎发觉黎明的技能赶来增援，又看到后面的车厢也乱成一锅粥，一咬牙彻底发了劲。像是证明自己身经百战的老大哥地位，又像在给身后的菜鸟示威，他周身刮起一阵劲风，挥起金光闪闪的铁拳往肉山轰了上去，震得那肉山不倒翁似的晃来晃去，然后仰翻在地。
严虎身后的刘柘木刚刚缓过来，见肖班支起一张铁盾阻挡飞溅的恶心肉沫，看来是护了他许久了。
“肉山”那边看起来暂且没有大碍了。
黎明迅速将注意力转回眼前的“赞美之音”。这团无形无质的空气依然在发出不明意义的震荡。声波汇聚，它此时竟口吐人言。
【我赞美你的道德。生而为人，于危难时救人于水火。】
这团裹挟着碎屑的风落在了骷髅身上，骷髅竟肉眼可见地弹跳了一下，僵硬地直挺挺立起身来，碎掉的肋骨撒了一地。
夜川抄起小刀就迎了上去，将本就脆弱连接的骷髅架子瞬间拆解。
【我赞美你的善良。受诽谤环绕，依然坚守信念，秉性向前。】
碎裂的骷髅架子悬浮在车厢上空，以极不可思议的速度拼装成六根骨质尖刺，而躯干则碎裂凝实成一条长长的人影。它悬浮在空中，像一只从地狱爬出的六翼天使。
夜川与骨刺短兵相接。那骨刺势如破竹，划伤了他的侧脸。顿时鲜血蜿蜒，伤口崩裂。
腐蚀与瓦解。
黎明怒视它。再这样下去夜川就会像文彬那样被腐蚀致死了！
吕易笙此时冲上前去：“我来！”
【玩家“吕易笙”对玩家“夜川”发动技能“疗愈C”。】
夜川的伤口在一阵莹莹绿光中飞速愈合。
黑豹已再不惧骨刺的威胁。几次交锋之后，那骨架天使终于落入下风，最后被夜川彻底击为破碎骨片散落在地。
夜川擦了擦侧脸，看向吕易笙的眼神难得没有了冷漠与嫌弃。
严虎也在刘柘木和肖班的联合攻防下将肉山彻底击倒。文彬的脸皮如一张薄纸飘在地上，像一座无碑的坟。
【赞美之音正在倾听生灵的声音。】
“还没完。”夜川沉声。
严虎、刘柘木和肖班退了回来。众人围成一圈，一致对外。
“不用你说！”严虎一张粗犷大脸绷得死紧，脸上却咧出笑意，“boss战？这样才有感觉嘛！”
黎明后知后觉自己正在众人围成的圈内。他摸了摸手上两只小光球，颇有些摸鱼的不好意思。
许久，四周只余涌动的风，而怪物始终没有出现。
肖班颤抖道：“它怎么还没出来啊……”
怪物在消耗他们的精神，等着他们露出破绽。
刘柘木十分害怕，将肖班往自己身边扯。可扯了半天，对方却没有动静。
“肖班？你怎么了？”
然而肖班没有说话。
刘柘木回头。
肖班的头不见了，脖颈迸发出滚烫的热血。他的身子软弱无力地倒了下去，砸在地上，与头颅落地一起发出“嘭”的声闷响。
刘柘木木讷地重复：“肖班？”
众人听闻动静，也向这边看来，倒吸一口凉气。
肖班被杀死了。丝毫没有动静地被杀死了。
【赞美之音倾听了第二个生灵的赞叹。】
风里隐隐现出肖班的脸。
夜川大喊：“退开！”
众人反应过来，飞速往后退去。黎明行动不便，被夜川猛地一拽，左手护着搂在怀里。而那轮椅在黎明被拽离的下一秒就被劲风劈成了两半。
黎明劫后余生般喘了口气，看了看满面严肃的夜川，又看了看手中的小光球，若有所思。
【殉道者，我赞美你的无畏，道路荆棘，你赤足而行，于圣堂立下誓言。】
文彬与肖班的脸、碎成一地的骨架和腥风糅合在一起，铸成了一座伟岸的雕像。
吕易笙见到雕像的一瞬间，不可思议般喃喃道：“这是……”
这是一尊洁白的塑像。它满面卷胡，苍老而威严，眉目满载求知的**。它单手执杖。那杖上盘绕着蛇，向他们吐出猩红的信子。
“希波克拉底。”吕易笙呆滞道，“拿着蛇杖的希波克拉底。”
注释：①希波克拉底：西方医学的奠基人。《希波克拉底誓言》是希波克拉底警诫人类的古希腊的圣典，是从医人员入学第一课要学的重要内容，也是全社会所有职业人员言行自律的要求。②蛇杖：为蛇缠绕在权杖之上，象征医学的标志之一。医学院校、医疗机构等的图标都含有蛇杖的元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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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26.信仰囚笼（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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