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督察署南区分署
刚结束完巡逻的士官推开观察室的门，两名队员正站在单向玻璃前注视着里头的审讯。
“那王八蛋招了吗？”士官问。
队员面面相觑。
杰西坚称事发当天自己是被陈子寰注射了疑似致幻剂的不明药物所以才发狂失控的，他什么都不知道。
根据疗养院的工作人员的证词，他们不止一次看见杰西刁难辱骂陈子寰，陈子寰平常少言寡语，不愿得罪人，便默默受着。
虽曾有人想劝阻，但碍于杰西的背景就不敢掺和太多。
事发当天中午，疗养院里的保洁路过杰西病房时，明显听到俩人的争执声。
“我们调查过陈子寰的交际圈和近期行迹，他根本没渠道搞到致幻剂，他的经济情况也负担不起致幻剂的价格，而且那支注射剂上也找到了你的指纹，杰西，你最好说实话。”
审讯员拍了拍桌上的材料，一脸严肃。
杰西两只手还打着石膏缠着绷带，坐没坐相地歪着身子：
“当时我觉得不对劲，反抗的过程中留下指纹不也很正常？长官，姓陈的只是表面上看着老实，私下玩得可开了，干的都是些见不得光的事，藏着掖着不让人发现。”
“呵，你倒是厉害，别人没发现的你都知道，但我们这里只讲证据。”
“长官你这就为难人了，我就一弱不禁风的病人，哪能抓住他的把柄，你要不信我也没办法。”杰西不屑地别过脸。
这一堆的车轱辘话及显然不想配合的态度彻底惹恼了审讯员。
“再提一句你那破病历试试，给你虚假伪造诊断的医生已经进去了！只要证据链对上了，哪怕零口供我们也能办案！”审讯员话音刚落，审讯室的钢化防爆门轰然打开——
“贺督察！”
审讯员立马站起敬礼，接过一叠厚厚的档案。
贺珉言身上军装整肃，黑色军靴踩着地板发出结实的闷响，手杖轻敲了敲桌子，开口直奔重点：
“陈子寰的尸检报告出来了，死因为心源性猝死，死亡时间是下午一点左右，疗养院监控显示，那时他正在你的病房里，而病房内除了你俩，再也没有别人进出。”
杰西往后缩了缩头：“他，他猝死的，那就更不关我事儿了！”
贺珉言：“法医也在陈子寰的体内也检测到类似致幻剂的成分，且浓度不低，里边的成分跟在现场搜查到的一支破损注射剂里的药液检测结果基本吻合，完全不同于市面上流通的致幻剂，杰西，在病房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所谓的‘致幻剂’到底又是什么东西？”
冷汗一滴一滴滑过杰西的额角，每一声讯问如魔咒般唤醒了身上的痛感。
不能说。
绝对一个字都不能说。
“陈子寰的后颈还有六处程度不一的撕裂咬伤，咬痕对比结果确定是你，结合身体上的其他痕迹来看，你当时是打算强制标记他么？”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会想标记一个Beta？！”杰西暴怒抬头，整个人又猝然冻住。
久历沙场的Alpha统领往跟前随便一站，无形中有种凌厉夺人的气势。
杰西明明知道贺珉言看不见，可在与之对视的瞬息，整个人像是被挟持住一样，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字。
逃。
“鼠头是谁？”
杰西脸色煞白，即刻否认：
“什么鼠头...不知道，我我不清楚...”
“技术部已经恢复了你删除的所有短讯数据，事发的前两天，也就是13号晚上9点14分，你与一名叫鼠头的联系人发生了一笔线上交易。”
审讯员抽出档案里的文件，记录着所有恢复的短讯。
“‘哥，来支纯货，我要给这个目中无人的Beta点颜色看看！’‘想到他那冷冰冰的死人脸就不爽，我得让他知道被信息素折磨是什么滋味。’”
“‘我最讨厌Beta那些讨人厌的假矜持，他们就应该像Omega一样渴求着信息素，老老实实被踩在脚下。’”
贺珉言饶有意味拖长了语速，一边说，一边走过来。
他读出杰西心里抵死不认的气急败坏，读出每一个“毁”字背后都写满了占有。
“Alpha那点促狭的阴暗面都展露无遗了呢，杰西。”
杰西眼底涨着红血丝瞪向贺珉言，几乎是咬着牙：
“大家都是Alpha，姓贺的你装什么装，等到发情期没有信息素安抚，对方还像看狗一样看你时，你说不定会做得更过分...哼，差点忘了贺督察视物不便，别说把人拴在身边了，他背地里搞三搞四你都还蒙在鼓里，真可怜。”
审讯室的气氛顷刻降到冰点。
贺珉言的耳麦里传来声音：
“督察，路先生到了。”
“知道了。”
贺珉言往后摆了摆手，示意审讯员出去。
审讯员不带一丝犹豫，抱起材料马上离开审讯室。
门咯噔关上，杰西心里升起阵不好的预感：“怎么？打算刑讯逼供吗？这里可是有监控的！”
“刑讯逼供违反规定，还影响年底评优，为了你，划不来。”
比起戏谑，杰西在那勾起的唇角边明显捕捉到某种更危险的东西，他正要张口说话，浓烈的苦艾味一冲而上，震得头皮发麻。
来自更高阶级的信息素压制永远是最原始直接的。
实力即话语权，弱小的家伙只能被踩在脚底，Alpha的本性就是如此恶劣。
从监控上来看，杰西只是坐在椅子上，眼神惊惧地发着抖。
贺珉言仿若无事地站着手杖，微微倾身：
“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没工夫在这儿跟你浪费表情。”
.
“解放广场今晚八点有大型活动，三队和四队提前一小时到负责这块的治安，六队在金棕路巡逻也要做好支援的准备，眼睛给我擦得锃亮点，手脚麻利些，都不准出岔子！”
“前两天失踪的那个小孩有线索了，我现在马上就到！”
“欸，王队你好你好，上次那案子...”
一楼办事厅，身穿制服正气十足的督察署队员来来往往。
“路先生你在这儿稍微等一下哈，我先给你找把椅子坐。”负责接待的是个年轻的Beta小姑娘。
路辰行摆摆手示意不用，并注意到她的唇色有点苍白，有点站不稳的样子。
“身体不舒服么？”
邱禾子有点愣住，努力地挤出笑：“没什么事，好像有点低血糖。”
正说着，路辰行掏了掏外衣口袋，从里边抓出一把糖果给她：“现在在工作不好吃东西，你先含着糖缓一缓会好点。”
“！”
邱禾子连连道谢，满眼感激地接过糖果。
路辰行看了看她身上的制服和工牌，轻声问道：“你看着年纪挺小的，是刚毕业吗？”
邱禾子轻哎了声：“今年刚毕业，前几个月都在跑外勤，上星期才转到行政岗。”
“现在工作不好找啊。”
“是是是...”
“你们这儿待遇还好吗？”
“还行还行，六险一金，排休制双休。”
“真好啊。”
不知为何这一声感叹在邱禾子听来尤为发自肺腑。
难道身在高门大户还不如六险一金？
大大的疑惑装满了邱禾子智慧的大脑，她不禁偷瞄起路辰行。
今天路辰行难得穿了白色，羊绒毛长大衣裹在身上，稍稍蹲下身，看起来就像只团起来的白绒球，头发眉眼也衬得黑亮。
好看是好看，但不知为何，邱禾子在这个没大她几岁的Beta青年身上感受到某种和蔼的柔光，她正想找出一个精准的形容，在闻到袋子里飘出来一丝夹着番茄味的肉香后，她悟了。
人夫。
这就是所谓的人夫感啊！
拨开糖纸，邱禾子含着嘴里浓郁的奶香，眩晕感渐弱，刚觉着这班上得还是有点盼头，就被一阵急如催命般的敲桌声吓了一跳。
“通知下你们的长官，北区的周督察来访，有要事相商。”敲桌是位Alpha士官。
邱禾子有点慌乱：“请问您是要找哪位长官呢？”
“你没长眼睛吗，谁负责商会的案子就找谁，这么简单的事还要问我？”Alpha不耐拍桌，震掉了桌上的签字笔。
咻。
几乎是下意识动作，路辰行劈手接住半空中的签字笔放了回去。
Alpha士官和邱禾子俱是一怔。
“北区商会的案子应该是林繁副官在管，问下林副官在不在署里，如果没有的话就联系他的副手，让他们先准备好卷宗档案。”路辰行镇定道。
邱禾子连连点头正要打电话，Alpha士官身后传来一道男声：“不用了。”
一抬眼，周然兴衣冠齐楚闪亮登场，笑盈盈走来。
“我直接找贺督察。”
周然兴脱下鹿皮手套，走向路辰行：“路先生怎么有兴致来督察署了？”
路辰行示意手上提的东西：“家属探访。”
周然兴眯起眼笑起来，“果然家里还是得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呢，本来想约路先生和坎贝尔伯爵到我那儿坐坐，讨教下台球，看来最近都不是很方便。”
“讨教台球的话，周督察还是找专业教练吧，我不过是个业余的。”路辰行刚说完，就见周然兴笑意顿敛，猝然抓住了他的左肩，贴耳低语。
“论扫兴，路先生倒是很专业。”
路辰行自是瞄到周然兴眼里一闪而过的凶光。
“扫了我的兴事小，但你连坎贝尔的面子都不给，胆子可真大，蜜罐里待久了可别昏了头。”周然兴说。
果然。
抓在肩头的手越收越紧，路辰行冷笑了声并未挣开，侧斜的目光由下往上挪移，如刀尖停在咽喉，眸光骤熄，暗得人心中一沉。
周然的喉结微微滑动：
“姓贺的就是个伪君子，Alpha的本性是不会变的，上一秒可以对你笑脸相迎，下一秒会毫不留情地将枪口对准你，哪天一不留神，他就会把你吃得骨头都不剩。”
“所以呢？”路辰行反问。
“所以人要学聪明点，懂得给自己留条退路。”
退路？路辰行在心里暗暗嗤笑，真不知道这些Alpha哪来的自信。
“贺督察！”
邱禾子高扬的声音突然插入。周然兴忽而一顿，路辰行趁势甩开了他的手，俩人拉开距离。
远处，贺珉言健步走来，身后跟着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
周然兴的狗脸也是说变就变，他主动先过去跟贺珉言握手，说明来意。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跟贺督察您面谈会清楚一些。”
“可惜我今天的时间实在排不开。”贺珉言剑眉微挑，随后抬起左手，食指勾了勾，身后两名队员应召出列。
“这两位是林繁的副手，他们对商会案件的每一个环节都很清楚，孙泽，刘浩，先带周督察到二楼接待室。”
了解北区商会案情是假，来给坎贝尔探底是真。这些人不撅屁股都知道他们要放什么屁。
虚与委蛇间就被推脱真正来意的周然兴表面上点头说好，背地里牙关都快咬碎了，悻悻离开时，还不甘地转头瞪了眼。
刚刚眼里还写满了疏离戒备的路辰行已走到贺珉言身边，径直拉起他的手，眉头轻皱：“怎么手这么冷啊？”
“刚从审讯室出来，你呢？来多久了？”
在审讯室的杰西若是听到此刻贺珉言轻而柔和的语调，估计要吓得一头撞死。
邱禾子背过身不敢多看，其他队员也都识趣去巡逻了。
路辰行刚说自己没来多久，转眼就见贺珉言脱下了制服外套披在自己身上，他的手看似是在慢条斯理地整理外套，却有种不容拒绝的强势。
“怎么冒冒失失的，衣服脏了都不知道。”
“嗯？哪儿脏了？”路辰行低头小声嘟囔着还是不该穿白色出来，殊不知已被外套上的浓烈苦艾味包围，那点留在肩头上的Alpha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
信息素在衣物上大概能停留20到30分钟，在这三十分钟内，路辰行的每一个动作都会带上苦艾香气，目不视物的黑暗中，他再也不是模糊无法捕捉的个体。
尽管如此还是不能抵消贺珉言心头那一丝不快。
舌尖缓缓舔过尖锐的犬齿，在路辰行靠近时，他又露出全然无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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