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白那只沾着林晚晴的相思之血与他自身渗出的猩红的双重血迹的手,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它悬停在半空,目标直指书架最高处那本被黑布严密包裹的古籍。那包裹的方式本身便透着一种令人不安的仪式感——厚重的、毫无光泽的黑布,并非随意缠绕,而是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绷紧、压实,一层叠着一层,严丝合缝,不留一丝窥探的缝隙。布料边缘磨损起毛,颜色沉暗得如同凝固的午夜,仿佛吸收了太多不该被窥见的秘密和怨念。它被安置在书架的最高处,一个常人难以轻易触及的位置,像一尊被供奉又或被囚禁的禁忌神龛,散发着无声的、沉甸甸的威压。
林晚晴的视线如同被磁石吸住,死死追随着那只手。她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攥紧,每一次搏动都带来窒息般的钝痛。肺腑深处的旧伤被这极致的恐惧牵动,腥甜的血气再次涌上喉头,又被她强行咽下,留下火烧火燎的灼痛。她预感到,当那层黑布被揭开,显露出的绝非寻常古书,而是某种足以撕裂她现有认知的、来自深渊的造物。那本被沈墨白如此郑重对待、又带着如此不祥气息的书,就是她母亲遗书中模糊提及、她此行最终目标的——《幽明录》。它就在眼前,近在咫尺,却散发着比死亡更冰冷的气息。
斋内的空气凝滞得如同水银。窗外呼啸的风雪声似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彻底隔绝在外,连煤油灯芯燃烧的细微“噼啪”声都消失了。只剩下林晚晴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在死寂中疯狂撞击着耳膜,震得她头晕目眩。尘埃悬浮在昏黄的光柱里,如同被冻结的时光碎片,不再游弋。
沈墨白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弧度,在绝对的寂静中加深了。那不是愉悦的微笑,更像是一种洞悉猎物恐惧的、冰冷的欣赏,一种掌控着一切、即将揭开最终谜底的残忍快意。他抬手的动作缓慢得如同电影慢镜头,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神圣的庄重感,指尖的阴影一点点逼近那层沉甸甸的黑布。林晚晴甚至能看清他指甲修剪得异常整齐,却带着一种非人的苍白光泽。
就在那沾血的指尖,距离冰冷粗糙的黑布表面仅剩毫厘之遥,即将碰触到那禁忌的封印之时——
“咿呀——”
一声极其微弱、极其干涩的摩擦声,毫无征兆地,从那层层包裹的黑布深处穿透而出!
那声音,绝不属于这个物质世界的任何角落。它像是两块干燥腐朽了千万年的枯骨在幽深的地穴深处相互摩擦,又像是某种巨大昆虫的节肢在狭窄的石缝里艰难地刮蹭。它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穿透力,清晰地、毫无阻碍地钻进了林晚晴的耳膜深处,直抵灵魂。
心脏的搏动。
林晚晴的呼吸瞬间停滞!这声音……这声音根本不是纸张摩擦!
它更像是一颗……一颗被深埋于九幽黄泉之下、早已停止跳动亿万年的心脏,在某种不可名状力量的刺激下,开始了缓慢而沉重的搏动!那搏动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滞涩感,每一次“收缩”都发出那种干枯的“咿呀”声,每一次“舒张”都伴随着一种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沉闷的叹息回声。这搏动声并非持续的,而是断断续续,每一次响起都带着一种试探性的、小心翼翼的贪婪,仿佛一个沉睡万古的饥饿巨兽,第一次嗅到了近在咫尺的、令它灵魂深处都为之悸动的珍馐气味——那正是林晚晴掌心残留的、被沈墨白舔舐过的、饱含着刻骨相思之痛的血的气息!
这声音比之前目睹的任何景象——烙铁灼经、掌心焦痕、血蛇蜿蜒、甚至那冰冷的舔舐——都更加直击灵魂深处。它不作用于视觉,而是直接敲打在生命最原始的恐惧之上。林晚晴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倒流,手脚冰凉麻木,连指尖都失去了知觉。一种源自基因深处的、对不可名状之物的原始恐惧攫住了她,让她像被毒蛇盯住的青蛙般动弹不得。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灵魂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发出无声的尖叫,想要逃离这具被恐惧冻结的躯壳。
沈墨白的动作,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搏动”声,产生了一个极其微妙、几乎无法被常人察觉的变化。
他那即将触碰到黑布的指尖,在空中凝滞了千分之一秒。那并非迟疑,更像是一种……享受的停顿。他微微侧过头,蒙着黑绸的左耳似乎正专注地聆听着那来自黑布深处的、沉重的心跳。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在昏昧的光线下,似乎加深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餍足。仿佛这来自《幽明录》的悸动,正是他精心策划的“盛宴”中最美妙的前奏,是他期待已久的美妙回应。这细微的反应,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地揭示了他与这本诡异古籍之间存在着某种超越主仆、近乎共生或契约般的深刻联系。他并非仅仅是持有者,更像是……一个饲养者,一个痛苦的祭司,一个与深渊之物共舞的疯子。
那一声干涩、沉重、如同心脏搏动的“咿呀”声,在墨痕斋凝固的死寂中,幽幽地回荡、沉淀。它没有消散,反而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无声地扩散,填满了每一寸空间,浸透了每一粒悬浮的尘埃,也彻底冻结了林晚晴最后的侥幸。
黑绸之下,被封印的《幽明录》,已经苏醒。它对“相思之血”的渴望,昭然若揭。而沈墨白,这位噬痛的裱褙匠,正站在深渊的边缘,带着近乎虔诚的期待,准备揭开这场血腥契约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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