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氲山建制分一院二阁三堂:
明面上,观止阁、为学堂、持节堂归掌门一派,执律阁、将造院、守功堂则属林一黎一方,单论纸面实力,双方旗鼓相当。
可实际局势远非如此!
首先,观止阁领袖尊之位久空,日常事务由方昭维暂代,然此人实乃背信之徒,暗藏反骨;
持节堂总领外交与武备,首尊南昭寻性情刚猛,表面上对掌门最为拥护,平日发声亦最是响亮,可一旦对方势力形成压制,便会因迫于麾下众人与弟子的压力,沦为墙头草左右摇摆;
为学堂首尊季昭英立场虽笃,却只专司弟子课业修行,在核心权柄中分量微薄。若己方颓势难逆,终究难逃“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命运。
【如此一算,当真处处危机。】
谢悬提笔在纸上写下方昭维、南昭寻、秦昭化、童昭德四人姓名,目光在字迹间游移,一时拿不定主意。
【唔……南昭寻与秦昭化刚火并,此时去撩拨,怕是要引火烧身;方昭维虽常守观止阁,那地方却不是他能肆意之处。】最终,他的目光定在“童昭德”之名上,一拍桌:“行!就这么定了!今日就你吧!”
定下行程后,谢悬即刻着手准备出门的行头。要想先声夺人,一身撑得起场面的衣饰绝不能少!
这并非单纯讲排场,他此行也绝非一时冲动,而是经与师弟商议,每一步都藏着深思熟虑。
自重生归来,谢悬是步步为营,明面上凭着秘境这张王炸独占鳌头、风头无两,引得人人避其锋芒。可青氲山门内局势远比表面复杂,绝非此刻的他能轻易撼动。
以林一黎为首的门内五姓家族,历经几千年世代经营,根基早已如老树盘根,其中,方、袁、陶三家更是开派元勋之后,势力交错,从资源调配到司职任免,处处都有他们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左右着每一位弟子的抉择与前路。
而林一黎本人,更是横亘在谢悬眼前的高山。他本是先故掌门的师弟,依着门规,新掌门接任之后,原该退位让贤,将执律阁首尊这要职交予后辈,好让继任者顺遂推行事务。
可此人偏生恋栈权位,仗着脸厚心黑,竟冒天下之大不韪,死死占着首尊之位不肯撒手,更在明里暗里培植私党、笼络势力,俨然成了“影子掌门”。
这些渗透平时不显,可到了站队关头,便会潜移默化左右人心。就像前世,南昭寻最终选择倒向林一黎,说到底还是林派在年轻弟子中积威已深,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早已织成一张无形的网,更牢牢攥着门内大半的修炼资源与晋升渠道。
久而久之,弟子们心中早就默认了,“想在青氲山出头,就不能得罪林首尊,否则寸步难行”。
如此一来,慕师虽贵为掌门,根基却显得格外单薄,还常需避其锋芒,号召力自然弱了几分,要凝聚人心与林派抗衡更是难上加难。
重活一世,谢悬绝不肯重蹈覆辙,可他也清楚,林派势力与青氲山根基纠缠太深,想要撼动这棵大树,只能耐着性子一点点撬动,在其壁垒上撕开口子。
因此重生以来,他的每一步看似冒进,实则都是环环相扣的破局之举:
在新弟子云集的启缘阁立下秘境碑石是一环;
借着秘境在手插手山门事务、震慑门人是一环;
抓住机会不停挑拨、削弱林派核心威信更是重要一环。
如此布局本需水磨工夫,从前的谢悬,哪有这份空闲?按青氲山的规矩,未突破金丹的弟子,每日都得去启缘阁修习,日课排得密不透风。
可现在不同,他已突破金丹,启缘阁日常不必再去,又没像其他金丹修士那样被宗门分派具体司职。这份不上不下的处境,反倒成了意外之喜,让他凭空多了大把可供自由支配的空闲,正好用来推进计划。
于是朗远找到谢悬商定,让他有空就去找人麻烦,当然,原话可不是这么说的,郎远说得极委婉:“门中诸人若存嫌隙、生对立,多是因彼此间有误会;要开解误会,还须得常接触、多沟通” 。两人当即一拍即合。
谢悬很快收拾停当,便急匆匆往守功堂赶去。谁知赶到堂前,却扑了空,童昭德并不在堂中,问遍了守在堂里的人,也没一个知道去了何处。谢悬无法,只能悻然而归。
不过毕竟是一阁之首,行踪再隐蔽,也终究藏不住。挨到午间,朗远将消息带回青庐。原来今早谢悬往守功堂去时,童昭德恰好去了观止殿,两人阴差阳错地错过了。
更巧的是,童昭德此行观止阁的目的,竟还和谢悬脱不了干系。
“什么?”谢悬一脸震惊,“这老小子竟是去参劾我,说我试炼半途而废、有失仪轨,还说按规矩七月不得加冠,要禁我插手门内机要?”
朗远脸色凝重,沉沉点头:“正是。”
谢悬倾了倾身,追问道:“具体还说了些什么?可有提其他由头?”
“目前还不清楚,观止阁的议事没那么快传出来。”
“不清楚?”谢悬眉头拧紧,忽然往前凑了半步,压低声量:“那……晚上带我偷偷去看看,如何?”
在修行界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修士需筑基后行加冠礼才算成人,未加冠者即便老迈也只当稚儿一般看待,也不可承担门派司职。而行加冠礼的前提,是通过门派试炼,以此证明有肩负重任的能力。
千百年来,各派的试炼渐渐衍生出了五花八门的形式。有的是摆出门派弟子大比,以名次定优劣;有的是派往凶险之地,铲除作乱的妖魔凶兽,考验实战本领;还有的会联合周边门派举办大型试炼,综合测评修士的修为、谋略与应变。但无论形式如何翻新,核心始终是“考察所学、衡量武力”。
青氲山却偏偏不同。他们的开派祖师生于乱世,亲尝流离之苦,即便后来修行有成,也始终记挂着凡间百姓的艰难,因此定下“扶危济困、造福百姓”的试炼核心。弟子无论悬壶行医、造物利农,还是渔樵耕读,只要所作所为能切实惠及凡众,便算通过试炼。
祖师当初定下这规矩,本是盼着后辈能亲身体悟凡间疾苦,记牢“修性通明、扶顾苍生”的修行本意,莫要在求道途中失了本心。可修行界的底色终究是弱肉强食,武力高低才是修士的存身的首要之重,这份独树一帜的初心,在千年岁月的传承里,渐渐被磨去了棱角,执行起来也愈发敷衍松弛,早没了最初的分量。
“……试炼既毕,方许司职,此乃祖师定规,亦修仙界共守之典……中道而废,虽得秘境,终非成礼,不可作数……此子心性未纯,素好投机……修仙之道,首重心性与规矩,若不惩戒,恐乱宗门秩序……故罚其待来年再试,以观后效……”
“这都什么跟什么!”谢悬逐句读完,气得将奏疏往地上一丢,咬牙低骂:“好阴险的手段!”
他在屋中踱来踱去,越想越觉得憋屈:“好意思说我心性不纯、素好投机?当年他那外侄怎么混过试炼的,真宗门里没人知道底细么?呵呵,提前找了户老实农户,塞了些银钱,先把农户家的孩子偷偷送到外祖家躲上三日,再假意火急火燎报请宗门,说孩子在山中走失,最后自己装模作样去‘寻回’孩子,就这么演了场戏,竟也算完成了试炼!就这弄虚作假的行径,他还有脸在奏疏里大谈规矩、秩序?呸!简直是可笑至极!”
朗远摇头:“门中像这般钻规矩空子的事,本就不是一两件,早就习以为常,人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人愿去较真。当年没人与他追究,如今事过境迁,再翻旧账也无用,倒不如静下心来好好想想,怎么迈过这道坎。”
“能有什么办法?”谢悬烦躁地抓了抓头。他试炼半途折返,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根本无从辩驳。“规矩”二字,最让人讨厌的地方就在于平日里人人都想着怎么钻它的空子、绕它的弯子,可一旦被人攥在手里,当成刀子,那股子杀伤劲儿,却是实实在在的。
他停下踱步,声音里带着几分犹豫:“或许,眼下唯一的法子,就是恳求师父出面,就说当初是他老人家半途传讯于我,特意让我暂且搁置试炼,先去夺取那处秘境……可我总觉得这办法不妥,心里发慌,怕这么做正好中了歹人的圈套。他们表面上是参劾我,说不定真正想要的,就是惊动师父,借机搅乱宗门的局面。”
朗远也认可:“有理,此事的确不宜轻易请动师尊。”
“那该怎么办?”谢悬越想越气,“童昭德这老小子,当真铁了心要跟林一黎一条路走到黑?你瞧瞧现在,林一黎重伤在床,连动都动不了;秦昭化刚被落了好大面子,躲着闭门不出,哪还有心思管别的?就剩他一个能蹦跶的,好家伙,立马就跳出来兴风作浪了,我也真是纳闷!他们这群人,到底是怎么做到如此齐心的?”
“以利聚合,攸关性命。”朗远神色反倒舒缓,语气平静一针见血,“这般抱团勾当,本是小人常用手段。他们越是这么急着跳出来,越说明心里怕你。怕你日后得势清算旧账,如今自然要拧成一股绳,先把你打压下去,断了后患。”
听到师弟这么说,谢悬胸口的憋闷散了大半,神色总算好看了些,没成想朗远话锋一转,接下来又还讲了个笑话:“算了,如今林首尊那边伤的伤、困的困,优势本在我,总不能盼着童堂尊也瘸腿,留些余裕也好,有来有往地过招,方显正常,此事只当吃一堑长一智。”
顺着这话,谢悬脑中补出林、童、秦三人都瘸着腿、互相搀扶的模样,直乐得不行:“哎,这么一说,倒也不是不行!一个也是瘸,两个也是拐,他们这群抱成团的‘好兄弟’,总要齐齐整整才像话!”
笑声未落尽,两人还记着要悄悄行事,便轻手轻脚地往门外退。谢悬走在后面,刚伸手将大门缓缓掩上,转身想快步追上前面的朗远,脚下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猛地往前一倾,瞬间失了平衡。
他下意识伸出手掌撑地,还没等他借着力气撑起身,脚下忽然一软,整个人竟直直陷进一片松软的泥土里,最后只剩一颗脑袋露在外面。
“师弟,师弟!快拉我一把!”谢悬急得直晃脑袋,“我脚底好像踩中了两颗石头,根本使不上劲,爬不出来。”
朗远当即快步急赶过来,蹲下身才看清那坑只有一人宽窄,被阴影罩着,若不细看,和周围的地面几乎没差别。“你别急!”他急忙伸手扣住谢悬的胳膊,将他拉出深坑。
谢悬刚一沾到平地,脚底的刺痛便瞬间钻心,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身体晃了晃。朗远连忙扶着他在旁边坐下,借着头顶的星光低头去看他的脚底。
只见谢悬脚上那双轻布便鞋已被戳出两个破洞,黑洞洞的破口处各嵌着一块尖石,鲜血正不断从破口往外渗,顺着鞋帮漫开,将一片布料都染成了刺目的血红。
朗远小心翼翼地把鞋除下,那伤口处更触目惊心:谢悬两只脚底各有一个深深的伤口,边缘外翻,鲜血顺着脚掌的纹路往下淌,滴在地上。
“哪个王八蛋在观止阁外挖坑暗算我,吃熊心豹子胆了?”谢悬疼得龇牙咧嘴,大怒道。朗远四周打量一圈,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这份疑惑并没持续太久。翌日清晨,谢悬裹着两脚的伤,正坐在桌边扒拉着早饭,草槐堂的人忽然找上门来,说是要计算昨晚因地陷受伤的人数。
原来昨晚的深坑并非有人刻意暗算,竟是意外地陷所致。“昨晚这地陷闹得不算小,不过满打满算,就只有大师兄您和童首尊受了伤。”来人如是说道,“说起来,大师兄您这伤还算轻,童首尊那边才惊险呢,他竟是连人带屋子一起陷进地坑里,被满坑的石棱扎得全身血透!”
……
送走来人,谢悬和朗远二人四目相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气氛凝滞。
“既然如此……”,良久,朗远忽然冷不丁地开了口,凉薄中还带着三分狠意,“要是林一黎、童昭德、秦昭化这三位首尊突然一齐暴毙,倒也能省不少麻烦!”
谢悬闻言,手里握着的碗筷没拿稳,“当啷”落在桌上,发出刺耳的声响,说时迟那时快,他慌忙抬手去捂自己的耳朵!
可终究还是迟了!这番话,他已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朵里。
捋一捋,顺一顺,81章开不了新卷……还差一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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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锦鲤显威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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