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小小的石块迎面砸下。
“回去的路被埋了!”小狐狸呜咽一声道。
“君君,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本座还没化成人形,啊啊啊啊啊啊啊——本座洞里还有辛辛苦苦攒的十几包葡萄干……”
小狐狸突然安静下来。
君微与单手凝决,一道冰蓝色的灵力玄光出现在她的手心,璀璨如幽兰火焰。
下一秒,“火焰”越来越小,越来越淡。
从大海般深邃的幽蓝,变成冰块般的蓝白色。
最后化作一缕烟气,随风飘散~
“抱歉……”
“师尊,失礼了。”
少年轻笑,比三个月前,多了些人气。
熟悉的禅香萦绕。
身体失重,腰部和膝弯处被少年的手臂托起。
她摸到熟悉的布料,手滑入少年先前被她弄乱的衣襟,摸到温暖的皮肤。
君微与一顿,环住少年的脖颈。
太近了,他听到了她若有若无的呼吸,平稳跳动的心跳,莫名的熟悉,动作有些僵硬。
“噬魂。”少年招剑。
魔剑噬魂,通身缀满异域纹路,黑气缠绕,摇曳挥动间,如陷幽冥。
“嘭——”
头顶传来一声巨响,石洞如破裂的瓷器般,碎成无数块大大小小的石头。
地脉发出隆隆的声音,一条沉睡的巨龙即将苏醒。
瞬间的失重感。
下一秒。
山间清爽的空气扑面而来。
……
是夜,山脚下起了细雨。
帝凌昀去寻落脚点,小狐狸从君微与的怀里探出头,唉声叹气。
文亭山顶峰一分为二,噬魂将其劈成了两半,来时的山路被余震搅碎。
“此地灵脉的灵力,我只借了一成,为何会有如此反应?”
君微与心有余悸。
此次浩劫不知屠戮了多少生灵……
“太上敕令,超汝孤魂,百无禁忌。”
她面无血色,手掌心隐隐作痛,方才在洞里还不明显,现在如同被千万蚂蚁啃食。
细雨迷蒙,眼前逐渐模糊。
寒意料峭,记忆的角落里,藏在画卷里的往事,一件一件舒展开。
一百年前。
天山派,梨花道。
黄昏时分,路上格外安静。
蓝衣道长的裙摆卷起片片落花。
离与帝宨约定的那颗梨花树,还有一些距离。
“救命——”
“救命啊——”
一道身影停在她身前,呼吸急促,“君师姐,有,魔……魔!”
君微与停下脚步,耳尖微动,远处的魔气不加克制,弥漫在这条路上。
魔的修为不低,半边天被成了血红色,一个结界瞬间便要形成。
结界封闭前一刻,她将身上仅存的遁地符贴在小修士身上,注入灵力。
“去通知掌门。”
“师姐——”
夕阳寒日,冷风凛冽,花落些许。
她召出雪吟,若无其事般继续向前走,一道声音却从她身后传来。
“仙友。”
“仙友,留步,可知夜生寒在何处?”
“你是何人?”君微与道。
“三千楼,帝无厌。”
“仙友身上的灵力波动与夜生寒很像,夜生寒可是你的师尊?”帝无厌道。
“无可奉告。”
君微与转身的瞬间,眼眸被照亮,业火席卷。
她再过一月,才满二十岁,金丹初期的修为,怎可抵抗堪比化神期修士的原始魔族帝无厌。
数百招后,冰蓝色的道袍染成血色,她灵力耗尽,仍固执地抬起雪吟。
日落月升,夕阳敛尽最后一道光芒。
结界中的寒冷与绝望,那人冷血的手段,无时无刻都在折磨她的心智。
帝无厌轻轻握住她的剑,似乎稍施力,便可将其折断。
“小友,是夜生寒教你的剑术?”
“本座最讨厌这一招,本座姐姐的尸体上有此招留式,夜生寒,此仇终要了断。以你为饵,他必会应战。”
陡然,冰凉的手捏住她的脖子,脚尖抬起,长剑落地。
强烈的窒息感,濒临死亡的绝望中……
帝无厌的容颜竟与帝宨重叠,她似乎透过一个陌生人,看到了梨花树下,等她赴约的少年,那落寞的背影。
“抱歉……”
入夜,天地陷入混沌。
天终于暗了,她又迟到了。
……
丝丝清凉的细雨扑面,眼角湿润,君微与很想揉一揉眼睛,却触到缚眼白绫。
她被帝无厌所伤,伤及魂魄而失明,师尊以己身换她为俘,才捡回一命。
帝无厌与夜生寒之战,惊天动地,波及方圆百里,师尊被误伤致死。后来,帝无厌被镇压在伏魔殿,夜生寒受魔气侵蚀闭关百年。帝宨在混乱中失去了踪迹。
她只记得,那天太疼了……
一夜之间,天山派面目全非。
【天枢:数万年间,世间仅出现三个原始魔族,也是冥界三千楼的三任魔主:倦生年,帝无厌,帝宨。普天之下,或许只有你的两位师伯,知晓当年的真相。】
“过往云烟,随风而去。”
【天枢:君冕,你是何意思?你要考虑清楚,帝宨是原始魔族,天生的魔者。且不说他随时都可能恢复记忆,魔族易怒嗜杀,你可保证将他引导向善?】
“远离尘世,尽力而为,我会护他周全,一世无忧。”
【天枢:你可记得,你所剩时间不多。】
“有限的时间,方显珍贵。”
灵海内传来深深的一声叹息。
【天枢:山洞内所讲,不过是他一年中作为。】
“其余年岁,他在何处?”
【天枢:于冥界万鬼中厮杀。】
君微与全身发颤,呼吸一滞,身形不稳。
“他……是因何而死?”
【那日,你昏迷后,帝宨遇到你救的小修士,立刻来寻你,却遇上了帝无厌。】
【他手里只有你送他的梨木剑,却固执地拦下帝无厌。】
【妄图以一命换一命。】
“那年他才十五岁,刚刚筑基……”
君微与脸色苍白,迟来的真相如一把匕首无情划开心脏。
心,在滴血。
【明北粼不将这些告诉你,是因战后,你万念俱灰,寻到帝宨是你唯一的念想,他怕你知晓真相后,更一蹶不振。】
“怪不得,怪不得这百年间,无论我如何起卦,也寻不到他……”
“这些年,我不愿招魂,不愿相信他已不在人世。”
“原来……”
“不是失踪,也不是故意离我而去。”
“原来那日。”
“他已死……”
蓝衣道长站在雨中,身形憔悴,形单影只。
君微与还欲说什么,咽喉肿痛,难以出声。
原来至悲无泪,至痛无声。
过了许久,天枢继续道:
【帝宨在冥界万鬼中厮杀,从孤魂野鬼重修肉身,连跨数道境界,到原始血脉觉醒,成为三千楼新任魔主,只用了一百年。】
“三个月前,我欲与他同归于尽……他却为我承下了整整三十六道天雷……”
“那块红玉是他送我的二十岁生辰礼。没想到,那日不是暂别,而是……诀别。”
【天枢:凤凰石中注入凤凰血,此玉或许不止能与缔造者产生共鸣那么简单。】
“师尊。”
帝凌昀撑起两片硕大的荷叶,由远而近,遮住两人头顶的天空。
“师尊久等了。前面不远,有座废弃的竹楼,可先去避雨。”
荷叶落上细细的雨珠,星星点点,如珍珠般坠落在君微与手心。
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君微与的手握紧,又缓缓松开。
“师尊怎么了?”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细细发抖,她定了定神,柔声道:
“无事,平安回来,便好。”
……
空气中泛起一股淡淡的清香,香远益清。
“附近有莲花池?”君微与道。
七七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方圆百里只有一个镇子,叫芙蓉镇,君君你是从文亭山西侧的路上来,应当不知山东侧有片几百亩的莲花池,这莲花池上的莲花便是镇上的百姓所种植。”
“原来如此。”君微与靠近少年,声音温和,“阿昀身后是什么?”
“什么?”小狐狸问。
“师尊。”帝凌昀往后退一步。
君微与的额头刚好与他的下巴齐平。他微微垂首,便会……会吻在她的额角。
“是……莲花,”小狐狸窜到他身后,眯起眼睛,“还有莲蓬,为什么都是红色的?”
“是血养成的莲花。”帝凌昀道,“竹楼的主人撞在我的剑上寻死。竹楼小院,有四缸荷花,清丽脱俗,又妖艳诡谲,水缸里有暗红色的黏稠物,腥臭异常,是生灵的血。”
……
不远处,立着一座两层高的竹屋。
竹楼前是行人踩出的小路,后面是绵延在无尽黑暗中,一望无际的莲花池。
深夜,雨势越来越大,头顶的荷叶似乎摇摇欲坠,地上的路也愈发泥泞不堪。
帝凌昀走在前面,君微与轻拉着他袖子,细长的白绫随风泛起涟漪。
“阿昀。”
“师尊眼里,阿昀是什么样的人?”
两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少年顿住脚步。
声势浩大的雨声遮盖了少年的脚步,君微与一时不察,撞在少年身上。
她轻轻“啊”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
是什么样的人?
君微与道:“贵重。”
帝凌昀背对着她:“贵重?”
“你是……上天对君冕最贵重的恩赐。”
帝凌昀转身,天色很暗,寒风夹带细雨,带来潮湿的寒意,一道闪电划过,君微与缚眼的白绫滑落些许。
蓝衣道长眉眼柔和,双眼轻闭,鼻梁如玉,薄唇纤细,肤色苍白,长发如墨,似薄情又似无情。
小狐狸趴在君微与耳畔小声道:“君君,他脸红了哎!”
“先进屋避雨。”君微与道。
帝凌昀点头,道:“好。”
竹屋外围的篱笆被大雨冲倒,七零八落。
帝凌云推开竹屋的门,浓郁的花香瞬间扑面而来。
屋外的雨倾盆而下,除了热闹的雨声,整个竹楼安静的有些过分。
“咳咳……咳咳……这户人家之前是做香料的吗?阿嚏——”小狐狸捏着鼻子,用爪子扇风。
“师尊,你先在原地等我。”少年抬脚,动作行云流水,依次将窗户打开。
屋外的寒风袭卷竹楼,片刻便将清冷的空气充盈整座小楼。
竹屋虽旧,但能遮风挡雨。
一道闪电划过长空,照亮了室内的装潢。
竹屋不大,一张八仙桌,两张竹制的小凳子,放杂物的架子,角落里还有一张旧塌,塌上的被子发着霉味儿。
小狐狸从君微与身上跳下来,深深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肚子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本座虽大难不死,但全部家当都随文亭山一起去了。从此天地广阔,孑然一身……”小狐狸长长叹了口气,“不知主人还能否再认出这个地方……”
帝凌昀翻出油灯,用灵力点燃,放在八角桌上。
“尸体在何处?”君微与问。
“塌上。”帝凌昀道,“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我路过竹楼时,他拦住我的路,问我有没有剑,我将噬魂招出,他眼神痴狂,喊着‘骗子,骗子,’然后撞上了噬魂,瞬间没了气息。噬魂与我的灵识相连,剑上刻着“噬魂”两字。此剑易吞噬生灵魂魄,‘噬魂’此名或许由此而来。剑可是师尊相赠?”
“是你失踪……因机缘所得,以后再遇类似情况,先将人制服,再交与他的族人,可少些杀孽和争执。”
“阿昀记下了。”帝凌昀道。
“等雨停,阿昀可否帮我瞧一眼门口的水缸。”君微与道。
“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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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莲花血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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