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李然已经成功将冬欣带到了车旁。
他拉开车门，将冬欣塞进副驾驶，自己则迅速绕到驾驶位，发动了汽车。
伴随着引擎的轰鸣，黑色的轿车迅速驶离了这是非之地。
车窗外的喧嚣被隔绝，车内因为两人的沉默而陷入一片死寂。
李然从后视镜里偷偷看了一眼冬欣，她靠着车后背，一只手撑着头看向车窗外，面色看起来平静如常，但另一只放在膝盖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无法抑制地颤抖着。
“去哪儿？”李然打破了沉默，声音放得很轻，生怕惊扰到她。
“明岸花园。”冬欣的嘴唇动了动，吐出几个字，声音干涩沙哑。
那是她在外租的一套公寓。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路上，城市的光影在车窗上飞速掠过，光怪陆离，像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一路无话。
到了明岸花园小区门口，李然特意放慢车速，仔细观察了一圈。
高档小区的安保很严格，周围静悄悄的，并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车辆或人员。
他这才松了一口气，将车停稳。
“我送你上去吧？”李然有些不放心地问。
“不用了。”冬欣摇了摇头，她终于侧过脸，对着李然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谢谢你，李然。今天……麻烦你了。”
“冬老师，别这么说。”李然皱了皱眉，“莫明他……”
“别提他。”冬欣打断了他，声音里透出一丝疲惫的抗拒。
李然看着她略显单薄的背影消失在单元楼的门禁后，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这才离开。
回到空无一人的公寓，冬欣反锁上门。
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
刚才在外面强撑的镇定和冷静，此刻尽数化为翻江倒海的恐慌和无力。
她将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开始微微耸动。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她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何要承受这么多？先是与前教育局局长的绯闻，现在又是同学生的绯闻，她能想象得到，此刻网络上正流传着怎样不堪入目的言论。
那些言论会像跗骨之蛆，永远地钉在她的名字上。
她的事业，她的声誉，她平静的生活，似乎都在今天下午那短短的几分钟内，被彻底摧毁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从冰冷的地板上站起来，脚步虚浮地走到沙发旁，重重地倒了下去。
柔软的沙发吞没了她大半个身子，恍若有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
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屏幕上闪烁着“莫明”两个字。
手机铃声执着地响着，一遍又一遍。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任由它从急促变得声嘶力竭，最后归于沉寂。
她实在没有力气，也不想去接。
她现在无法去面对这个将她拖入深渊的少年，哪怕他刚刚在记者面前，用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维护了她。
手机安静了没多久，又再次响起。这一次，是母亲李明丽。
冬欣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间的哽咽，按下了接听键。
“欣欣！你没事吧？我看到新闻了！那上面说的是怎么回事啊？那些记者没把你怎么样吧？”电话那头，传来李明丽焦急的声音。
“妈，我没事。”冬欣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新闻上都是瞎写的，你别信。就是一点误会。”
“误会？都闹这么大了还是误会？”李明丽显然不信，“我现在就过来找你！”
“别！”冬欣立刻高声制止了她，“妈，你听我说，现在外面肯定有许多记者，你这几天千万别出门！就待在家里，不管谁敲门都不要随便开，听到了吗？吃饭就点外卖，什么都不要管，等风头过去就好了。”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商量的坚决，李明丽被女儿这罕见的强硬态度镇住了，过了半晌才迟疑地应道：“……好，我知道了。那你自己……一定要小心啊。”
“放心吧，我没事的。”
挂断电话，公寓里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
冬欣将手机扔到一旁，用手臂盖住眼睛，遮挡住天花板上刺目的灯光。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困在孤岛上的人，四周是深不见底、波涛汹涌的黑色海洋，而她看不到任何希望。
新闻播出的当晚，一时间满城风雨，所有的家长都告诫自己的孩子，不许在学校和老师太过亲近。
网络上那张师生之间的“亲密”照片下面，更是评论爆满。
大多网友都持女老师没有职业操守，引诱男学生的观点。冬欣一时间成了全城口诛笔伐的对象。
学校的BBS论坛上，一时间评论爆满。
【今天真是开了眼了，校草成了笑话】
【哈哈哈，形容的很贴切！】
【人家还是学霸呢】
【学霸又怎样？还不是因为一个女人跌落神坛】
【原来她喜欢冬老师，怪不得学校那么多女生喜欢她，他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原来是喜欢年纪大的】
【人家就好这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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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诋毁莫明的，大多都是学校里嫉妒莫明的男生。
而一些嫉妒冬欣的女生，则发帖子诋毁冬欣。
【自从冬欣来了学校后，这学校的风波就没停过】
【是呀，先是与教育局局长的流言，然后是林樾的猛烈追击和莫明的当众表白】
【对呀，张一张狐媚脸，让男人都上杆子】
【你不服气，你也张成这样啊】
【我可不想张一副狐媚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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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然刷到帖子后简直气急，他在后面跟帖道：
【嫉妒人家就嫉妒吧，谁让你妈生出来个歪瓜裂枣呢，只怪你投胎没投好】
这话一出，立刻被全网攻击。
【这谁呀？你TM骂谁呢？】
【就骂你了，怎么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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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明来到学校图书馆，正好看到李然在网上和人对骂。
李然正骂得起劲，眼前的电脑屏蔽突然间黑屏。
李然正要骂人，转身后才发现是莫明关掉了他的电脑。
“你无不无聊啊？”莫明道。
“哥们这是在帮你。”
“用得着那么费劲吗？看我的。”
莫明说着另开了一台电脑，登录自己的账号后进入学校的BBS论坛，然后将上面他的照片和那些帖子全部删除，不留一丝痕迹。
李然对莫明佩服的五体投地，他伸出大拇指道：“还得是你啊，莫明，不愧是学霸!”
莫明沉着个脸未有只言片语，他现在根本没心情理会李然的恭维。他平时为了减轻秦时月的负担，周末便去电脑专卖店里搞搞电脑维修，这点技术活对他来说确实不在话下。
李然继而又想到了另一件事，说：“网络上你和小老师的照片能删掉吗？最好是能找到散布照片的人的ID。”
莫明这次找到发布照片的网址，很快便获取了那人的ID，ID显示是一名叫张晓光的同学，也在金辉中学就读。
李然指着张晓光的个人信息说：“我认得这人，他是张秋月的表弟。”
莫明眉头紧蹙：“又是张秋月。”
“走，带我去找张晓光，让他把照片删掉。”说着拉起李然就往外走。
李然带着莫明来到一个破败的小卖部前，两人走进小卖部，昏黄的灯泡悬在褪色的塑料棚下，灯罩里积着厚厚的灰，光线被过滤成一种病恹恹的暗黄，照在斑驳的货架上。玻璃柜台里摆放着几包受潮的香烟、几盒过期的口香糖，还有几枚褪色的塑料打火机。
货架上的商品蒙着一层薄灰，几瓶可乐的标签已经褪色，角落里堆着几箱落满尘土的啤酒箱。
收银台是一张掉漆的木桌，上面摆着一台老式计算器，按键上的数字已经磨得模糊不清。桌角压着几张泛黄的彩票，还有一本卷边的账本。
张晓光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这才从一张只能睡一人的狭窄床上翻起身，他小小的眼睛上面戴着一副硕大的黑边眼睛，显得极为滑稽，齐齐的刘海罩在眼睛上面，身穿一件洗得发旧的宽大卫衣，这副打扮让他显得更加萌蠢。
张晓光看到来人是两名长得高大、帅气的学生，便热情地问道：“二位想买点什么？”
李然开口问道：“你就是张晓光？”
张晓光点点头，实在想不起来他跟眼前的这两位帅哥有什么瓜葛。
“这张照片是你拍的吗？”李然拿起手机上的照片给他看。
张晓光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二位是来找他麻烦的，他在网上用匿名发的照片，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正疑惑间，李然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拽到了小卖部的门外。
夜风卷起地上的尘土，糊在张晓光满是泪痕的脸上。
他被李然那一脚踹得结结实实，整个人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像一只受了惊的刺猬。
小卖店里昏黄的灯光从门缝里漏出来，恰好照亮他那双因为恐惧而瞪大的眼睛。
“别……别在这儿说……”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妈她……她听见了会受不了的……”
“
“现在知道怕了？你把照片发到网上的时候怎么不怕？”李然还想上前，却被莫明一把拉住。
“李然，够了。”莫明沉声制止道。
他没有去看李然，目光锁定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张晓光身上。
他能看到张晓光那件洗得发白的卫衣袖口已经磨破了，脚上那双运动鞋也开了胶。
就在这时，店里传来一个略显苍老和疲惫的声音，伴随着一阵轻微的拖沓声。
“晓光？外面是谁啊？吵什么呢？”张晓光的妈妈在店里喊道。
张晓光浑身一颤，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压低了声音，对着莫明和李然哀求道：“求求你们，我什么都说，我们去那边说，别让我妈知道，求求你们了！”他指着不远处一个熄了灯的公共厕所，那里是这条小巷里唯一的阴影。
莫明看了看那扇紧闭的店门，又看了看张晓光煞白的脸，点了点头。
三人走到阴影里，周围只有远处路灯投来的微弱余光。
“说吧，为什么？”莫明开门见山，他的语气比刚才缓和了一些，但那份压迫感丝毫未减。
“是……是我表姐，张秋月。”张晓光低着头，不敢看他们，“她……她一直很嫉妒冬老师，她说冬老师抢了她在学校里所有的风头，还……还说冬老师害她丢了工作。”
“嫉妒？”李然冷笑一声，“她嫉妒就可以随便毁掉别人的生活吗？她让你干你就干？她让你杀人放火你也去？”
“
“不是的！不是的！”张晓光慌忙摆手，急于辩解，“我本来也不想干的……可是我表姐说，只要我拍了照片，再找机会发出去，她就……她就给我五千块钱。”
对李然来说，五千块钱或许只是一部新手机，或者几双名牌鞋。
但对张晓光而言，这个数字的重量显然不同。
莫明想起了刚才在店里，那个跛着脚的母亲，和柜台上那一堆被数了又数的零钱。
“她说，可以用这笔钱给我妈换一个电动的轮椅，我妈的腿……风湿越来越严重了，每次推她出门，上个小坡都费劲。”张晓光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呜咽，“她说这事儿天知地知，不会有人发现的，就算发现了也查不到我头上。我……我鬼迷心窍……我就答应了……”
“就为了五千块钱你就可以毁了别人的清誉和生活吗？”李然对此嗤之以鼻。
“你们想怎么样？”张晓光颤声问道。
莫明：“把网上发的照片删了。”
张晓光乖乖从口袋里掏出一部屏幕碎裂的老旧手机，手指在上面颤抖着点开那个网站。
在莫明和李然的注视下，他找到了那张照片，点了删除。
“这就完了？”李然的怒气并未完全消散。
删帖容易，但造成的伤害却难以抹去。
“按照我说的，现在就发一条新的声明。”李然不给他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就写：‘关于冬老师和莫明同学的照片是我恶意偷拍并发布的。此事与他们二人无关，纯属我表姐张秋月因嫉妒冬老师而产生的报复行为，他们之间绝无任何不正当的师生关系。我对给他们造成的伤害深表歉意。’”
“可……可这……”张晓光犹豫了，这样一来，他怎么向他表姐交代。
“你发不发？”李然扬起拳头威胁道。
“我发！我发！”张晓光彻底崩溃了，他把李然说的每一个字都打了上去。
为了增加可信度，他还特意关掉了匿名，用自己的实名账号发布了出去。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地靠在墙上，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摔在地上，屏幕又多了一道裂痕。
莫明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
他上前捡起手机，递还给张晓光。
看着张晓光，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说道：“你记住，你妈妈需要的，不是一个靠出卖良心换来的电动轮椅，而是一个能让她在邻居面前挺直腰板、骄傲地说‘这是我的儿子’，记住，以后堂堂正正做人。”
说完，他转身就走。李然狠狠地瞪了张晓光一眼，也快步跟了上去。
寂静的小巷里，只剩下张晓光一个人。
他呆呆地站了许久，才缓缓转身，一瘸一拐地走回那间亮着灯的小卖店。
推开门，他妈妈正担忧地看着他。
“
“晓光，没事吧？刚才那些同学是……”
“没事，妈。”张晓光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就是……就是几个同学路过，问我一道数学题。已经解决了。”
他撒了谎，然后默默地走回柜台，将张秋月发的五千块钱退了回去， 看着微信里退回的五千元这个红色的数字，他突然觉得非常刺眼，看着好似他那廉价的尊严。
然后他又回了一条消息：
【表姐，我已经把网上的照片删了，莫明他都知道了，刚才来找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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