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清虚观笼罩在一片诡谲的寂静中。萧默倚在廊柱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这把跟随他多年的武器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刀刃上细密的纹路像是记录着无数未言之语。
三天了。自从那夜魂印共鸣引发异象后，这座深山道观就成了幽冥生物频繁袭击的目标。萧默抬头望向天际，残月如钩，周围环绕着一圈不祥的血色光晕。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还没睡？"
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萧默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沈清——那独特的声线如同山涧清泉，带着与生俱来的疏离感，却又在尾音处藏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睡不着。"萧默转过身，看到沈清披着一件单薄的白色道袍站在台阶上，未束的长发在夜风中轻轻飘动。月光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朦胧的银边。"你呢？伤口还疼吗？"
沈清摇头，走到萧默身旁并肩而立。两人之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显得生疏，又不会太过亲近。这种微妙的平衡从重逢那夜就一直维持着。
"我在想幽冥统领说的话。"沈清望向远处的山峦，眉心的青纹在暗处若隐若现。"'主人已经找到第三具容器'...这个主人会是谁？"
萧默的手指停在匕首柄端。这个问题困扰他多时。"叶无尘的元神还在玉牌中沉睡，不可能是他。李崇山？还是..."
一阵突如其来的阴风打断了萧默的话。院中的古松剧烈摇晃，松针如雨般落下。萧默瞬间绷紧神经，右手按上匕首——这绝不是自然的风。
沈清的反应更快，他左手掐诀，一道青光从指尖射出，在两人周围形成半透明的屏障。几乎在同一时刻，数道黑影从四面八方扑来，重重撞在屏障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比昨天多了三倍。"沈清的声音依然平静，但萧默注意到他掐诀的手指微微颤抖——前日的伤势显然还未痊愈。
萧默拔出匕首，魂印纹路从手腕开始蔓延，银光在皮肤下流动。"它们学聪明了，知道集中攻击一处。"
屏障外的黑影越来越多，层层叠叠如同一堵蠕动的黑墙。最前排的黑影开始用尖锐的肢体反复戳刺同一个点，屏障上很快出现细微的裂纹。
"撑不了多久。"沈清左手维持法诀，右手虚空一抓，青色长剑凭空出现。"准备近战。"
萧默咧嘴一笑，露出那个沈清熟悉的、带着几分野性的笑容："正合我意。"
"咔嚓"一声脆响，屏障碎裂成无数光点。黑影如潮水般涌入，瞬间填满整个庭院。
第一波攻击来得又快又狠。萧默侧身避过迎面而来的利爪，匕首划过一道银弧，将黑影拦腰斩断。被斩断的黑影并未立即消散，而是扭曲着试图重组——这与之前遇到的幽冥生物完全不同。
"小心！它们进化了！"萧默大喊，同时一个翻滚避开另一道攻击，匕首精准刺入黑影的"心脏"位置。这次黑影终于化为黑烟消散。
沈清的剑法则如行云流水，青色长剑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每一剑都带走数个黑影。但他的动作比平时慢了半拍，胸口包扎的伤口显然影响了他的发挥。
"左边！"萧默提醒道，同时掷出匕首，将一只试图偷袭沈清的黑影钉在地上。
沈清点头致谢，剑势一转，将三个扑向萧默的黑影斩于剑下。两人背靠背形成防御圈，一时竟与数十倍于己的敌人战得旗鼓相当。
但好景不长。黑影似乎无穷无尽，而两人的体力却在快速消耗。萧默的呼吸变得粗重，汗水顺着额角滑下，刺痛了眼睛。魂印之力也开始不稳定，银光时强时弱。
"这样下去不行。"萧默喘着气说，"得想个办法..."
话音未落，庭院中央的地面突然隆起，一个庞然大物破土而出。那是个足有两人高的怪物，六条手臂末端是锋利的骨刃，空洞的眼窝里跳动着幽绿色的火焰——正是那夜出现的幽冥统领！
"魂印...宿主..."幽冥统领的声音像是千百个声音的混合体，"主人...等不及了..."
萧默啐出一口血沫："你主人是谁？叶无尘？李崇山？"
幽冥统领没有回答，六条骨刃同时挥动，速度快得几乎留下残影。萧默勉强躲过前三道，却被第四道划破胸口，鲜血顿时浸透了前襟。
"萧默！"沈清一声清喝，长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青光。他身形一闪，竟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出现在幽冥统领身后，一剑斩下它两条手臂。
幽冥统领发出痛苦的嘶吼，转身挥动剩余骨刃。沈清举剑格挡，却被巨大的力量击退数步，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萧默趁机绕到侧面，将全部魂印之力注入匕首。银光暴涨，匕首延长成一把光刃，他全力刺向幽冥统领的肋部。
"铛！"
骨刃与光刃相撞，火花四溅。萧默虎口震裂，匕首差点脱手。幽冥统领的另外两条手臂趁机袭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青光闪过，沈清的长剑精准地挡在萧默面前。两人对视一眼，无需言语便明白了对方意图。
萧默突然矮身翻滚，从下方发动攻击，同时沈清跃起，长剑直取幽冥统领的头颅。上下夹击之下，幽冥统领不得不分散防御。
"就是现在！"萧默大喊。
沈清眉心处的青纹突然光芒大盛，如同活物般蔓延开来，在他额头形成一把完整的小剑图案。与此同时，一股古老而强大的力量从他体内苏醒——那是沉睡已久的剑魂！
青光如火焰般包裹了沈清全身，他的道袍无风自动，黑发在能量激荡中飘扬。长剑发出龙吟般的剑鸣，剑身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古老符文。
"天剑诀·破幽冥！"
随着沈清一声清喝，长剑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青色剑气凝若实质，如同新月般横扫而出，所过之处空间都为之扭曲。
幽冥统领发出最后一声不甘的咆哮，被剑气一分为二。残余的黑影也在这一剑之威下纷纷溃散，化为缕缕黑烟消失在夜空中。
庭院重归寂静，只有地上纵横交错的剑痕证明着刚才那惊天一击并非幻觉。
萧默单膝跪地，大口喘息。他的视线有些模糊，却仍紧盯着站在月光下的沈清——此刻的沈清与平日截然不同，全身笼罩在青色光晕中，眉心剑印清晰可见，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又美得惊心动魄。
"这就是...剑魂？"萧默艰难地问道。
沈清身上的光芒逐渐收敛，他步履蹒跚地走向萧默，突然双膝一软，向前栽倒。
萧默顾不得自己的伤势，伸手接住沈清。入手滚烫，沈清的体温高得吓人，面色却苍白如纸，眉心剑印也暗淡了许多。
"消耗过度..."沈清气若游丝，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第一次完全唤醒剑魂..."
萧默将沈清的一条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半扶半抱地带着他向厢房走去。沈清的身体轻得惊人，仿佛只剩下一层皮包着骨头。萧默不禁想起五年前在戏班时，那个瘦弱的少年也是这样，每次挨打后都轻得像片羽毛。
"坚持住，马上就到了。"萧默低声说，不知是在安慰沈清还是自己。
厢房内，萧默小心翼翼地将沈清放在床榻上。烛光下，沈清胸前的伤口触目惊心——黑袍被鲜血浸透，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横贯左胸至右腹，再偏一寸就会伤及心脏。
萧默从道观的药柜里翻出金疮药和干净布条，又打来一盆清水。当他回到床边时，发现沈清已经自己解开了衣带，正试图脱下被血黏在伤口上的衣衫。
"别动，我来。"萧默按住沈清的手，触到的皮肤滚烫如火。
沈清没有反抗，任由萧默帮他处理伤口。当衣衫被轻轻揭下时，萧默倒吸一口冷气——除了新伤，沈清身上还有许多旧伤痕，纵横交错如同地图上的沟壑。最引人注目的是右肩胛骨下方一道月牙形的疤痕，已经泛白，却依然清晰可见。
"这道疤..."萧默的手指不自觉地抚上那道旧伤。
沈清微微睁开眼："你记得？"
萧默当然记得。那是他们相识的第二年冬天，班主让十四岁的沈清去陪一个富商喝酒。沈清不肯，被吊在柴房鞭打。十五岁的萧默偷偷放他下来，结果被管事发现。管事举起烧红的铁钩要刺向萧默后心时，沈清挣脱绳索扑了过来...
"你推开我，铁钩划破了你的背。"萧默声音沙哑，记忆中的血腥味似乎又萦绕在鼻尖，"我以为你要死了，血流得到处都是..."
沈清虚弱地笑了笑，因疼痛而略显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但你把我藏在柴堆里三天，每天偷水和馒头给我。"
萧默用湿布轻轻擦拭沈清胸前的伤口，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他。清水很快被染红，换了一盆又一盆。当伤口终于清理干净时，萧默的额头已经布满细密的汗珠。
"忍着点。"萧默打开金疮药的瓶塞，一股苦涩的药香弥漫开来。
药粉洒在伤口上的瞬间，沈清的身体猛地绷紧，手指死死抓住床单，指节泛白。但他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有急促的呼吸暴露了痛苦。
萧默快速包扎好伤口，动作娴熟得令人心疼——这是多年在戏班挨打后互相包扎练就的本事。当他的手指不经意间擦过沈清的锁骨时，一股奇异的暖流突然从接触点扩散开来。
"唔！"两人同时轻哼一声。
萧默感到手腕上的魂印纹路开始发烫，银光不受控制地流淌而出。而沈清眉心的剑印也泛起微光，青银两色光芒在空中交织，形成细小的电弧。
一种难以形容的共鸣在两人之间产生，仿佛有电流从指尖流向全身，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萧默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沈清的唇上——那因为疼痛而微微张开的唇瓣，在烛光下泛着水润的光泽。
沈清迅速拉过被子盖住身体，避开了萧默的手。"可...可以了，谢谢。"他声音有些不稳，耳尖泛着可疑的红色。
萧默也急忙收回手，假装整理药瓶掩饰自己的慌乱。"那个幽冥统领说的'主人'和'第三具容器'是什么意思？"
沈清的表情重新变得严肃，他艰难地撑起身子靠在床头："我怀疑...有人在收集适合魂印寄宿的躯体。叶师叔的元神需要载体才能完全复活。"
"李崇山。"萧默突然说道，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他当年追杀沈家，现在又派人四处搜寻特殊体质的修士...一定是他！"
沈清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我父亲临终前告诉我，李崇山背后还有人，一个比幽冥更可怕的存在。"
萧默想起自己腰间的烙印——"李府"两个丑陋的字样，是十五岁那年李崇山亲手烙上的。当时李崇山说这是为了标记自己的所有物，现在想来恐怕没那么简单。
"我们得去李府。"萧默沉声道，"如果真有什么'第三容器'，一定在那里。"
沈清强撑着想要起身，却被萧默按回床上："现在不行，你需要休息。剑魂觉醒消耗太大，再勉强会出事的。"
"但时间不等人。"沈清固执地说，眉心剑印又亮了起来，"幽冥生物越来越强，说明通道正在扩大。如何让叶师叔的元神落入错误的人手中..."
萧默突然伸手抚上沈清的眉心，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银光与青光在接触点交融，形成一个小小的旋涡。
"相信我一次。"萧默的声音出奇地柔和，"就像当年在柴房，你相信我那样。"
沈清眼中的倔强渐渐软化，最终叹了口气："一天。我只休息一天。"
萧默点头，正要说什么，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观注！观主在吗？"一个陌生的男声在门外喊道，声音里满是惊恐，"山下村庄遭袭，村民说有怪物抓走了孩子！"
萧默和沈清对视一眼，同时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然。尽管伤痕累累，但新的战斗已经召唤着他们。
沈清强撑着站起身，从墙上取下长剑："看来我们休息的时间到此为止。"
萧默捡起掉落的匕首，嘴角勾起一抹苦笑："就像当年在戏班，连养伤的时间都没有。"
"但这次不一样。"沈清突然抓住萧默的手腕，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这次我们一起面对，不再任人宰割。"
萧默望着沈清眉心的剑印，感受着手腕上传来的温度和力量，缓缓点头："一起。"
夜色如墨，两颗星辰在黑暗中愈发闪亮。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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