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向下斜的木条从缝隙中滑下来,只剩一小滴缀在尖叫上。
“滴答——”
水滴脆脆地落在泛黄的耳廓里,声音之大,将路名震醒了。她半眯着眼睛,先揉了揉饿了一夜还有些酸疼的肚子,从床尾拽来外套,抹黑穿好衣服,套上有些小的鞋,拉开门。
风“呼啦”一声灌进来,推着门板往墙上摔,触到长满杂草的墙壁,路名下意识用力拉上门,把自己关在门外。
远处传来四声钟响,凌晨四点。
路上有几个人扛着锄头,弯着腰,一步一步,直奔亮灯的地方——猪圈。灯很亮,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又瘦又长;白光刺眼,路名拾起屋后杂草堆里的锄头,拖在身后跟着大部队,边走边适应光和风辣眼睛的痛感。
冷风扯着她脸上的伤口,拉扯着唯一一件外套,恨不得一脚将这破衣服的主人揣在地上。
啧。
路名不爽地扣紧衣服,裹紧些,心里烦得真想一把火把自己烧光。
“咳。”黑黝苍老的男人轻咳一声,宽大的手按在路名的肩膀上,定住摇摇晃晃的身体。路名回头,对上他眯起的眼睛,感受到一股肃杀的气息,汗毛直立。
“小心点。”
“谢谢叔。”路名理了理被吹下来的面罩,低声道谢。
听说黎叔以前是猎人,身体坏了才退下来,和婆娘到这山坳坳里当个普通的养殖散户。这里的人都喊老婆是婆娘。
看黎叔大步向前的样子,路名难以想象他身体好得是什么样的情景。前面六个人都在顶风慢慢走,只有黎叔越走越快,追上第二个人,随即进入扎营地——一个浅浅的洞穴,里面是养猪的猪圈。
前几天,路名还为了“碎银几两”割猪草讨生活,谁承想,这两天又来这地方收拾和家畜变异伴生的赤晶换钱吃饭。
洞穴旁有一个直径约五米的半月形光幕,蓝白相间,白光点点在其中流转——“门锁”。赤晶蕴含极高的能量,能破坏通讯和器官,污染土地,形成酸雨、浓雾,只有这种特制的门能将它对周围环境的影响降到最低。
路名紧赶慢赶赶过去,一股软软的热气扑面而来。
适应了那道刺眼的白光,撩开门帘,里面是暖黄的灯光,有一瞬间,她视线模糊,头晕目眩,得缓一缓才能适应。
屋里八个人,加上她,正好凑齐这小村落的九户人家。
一阵呼喝声后,这帮人分完任务,呼啦散开,拿上工具直奔隔壁的“门”。
“我的任务是什么?”路名走进去,问分配任务的人。
陆张,这人工牌上的名字。
陆张背光抬头,轮廓被光影打磨得很好,哪怕在这里逗留小半个月,他的气质还是和山里的人格格不入——他太从容了。
无论是路名,还是刚刚一哄而散的人,都是有了上顿没下顿,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而这人隶属工会,依傍猎人生活,只要完成任务,他吃喝不愁,基础生活有一定的保障。这也是路名前不久的生活。
在师兄的关照下,她混个编制,两眼一睁就到这穷山恶水的破地方!
“我们今天收尾,你回去吧。”陆张懒懒地抬头看一眼,很快低下头,继续翻看桌上那本杂志,正中央横着一行大字“支飞羽猎人正式加入红月工会”。
他是齐鲁工会的人——工牌左上角刻有一把剑和一卷书。
路名扫了一眼,没动:“我可以帮忙扫尾,总会有些红石遗落在角落里。”
简而言之,她可以捡漏/扫垃圾。
“他们深入最里面,把那只死猪带过的地方清扫一遍就行。红兽死了,血液仍具有污染性。你年纪太小,容易被感染。”陆张头也不抬,语气有些不耐烦。
按照工会的规矩,未满十六岁的孩子都不能擅自离开学校,更别提在这连续工作四天。要不是听那几个大汉说,这孩子无依无靠,能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讨生活活到现在一点都不容易,可怜她这骨瘦嶙峋的样子,他才不会心软答应。
陆张在心里吹一波人美心善的自己,再看支飞羽,顿时顺眼多了。
“那我在外面溜一圈,保证不进去,如果什么都没有我就回来。”陆张抬头,脸上少几分不耐烦,多几分厌恶,路名全当没看见,继续为自己争取,“我听黎叔说他以前当猎人,不仅有开采队挖赤晶,有运输队向外运输,还有人专门留下来扫尾。我可以进去扫尾,不去深处,不会感染。”
“就一个养殖大户的猪圈,还用不上两队人。”
陆张转念一想,确实得有个人做扫尾工作,好歹是他第一次出外勤,报告上写得确切些更好。他刚准备为自己找个台阶下,路名随手扯出一个被风吹开的口,大大小小的洞跟半张开的渔网似的挂在身上,让人看一眼心里跟着凉凉的。
“我把昨天挣得钱都换吃的了,今天来,衣服破了。”
陆张:“……”
他心一软,松口答应,将带有特殊芯片的齐鲁工会工牌递给路名,工牌上刻有三个字:临时工。
陆张有个外甥女和路名年纪差不多,家里供着在学校读书,用不着吃这些苦,前两次看这孩子哼哧哼哧抱着几颗赤晶跑出来,他都忍不住心软,大概是年纪大了,心疼这孩子无依无靠。
无依无靠的路名并不知道自己被心疼了,不然肯定原地坐下,一哭二闹三上吊,撒泼打滚先要一顿饱饭再说。
其实,“路名”孤苦伶仃长到现在,在八家叔叔婶婶搭把手的帮助下,还算小有储蓄。
只是,刚穿越来的时候,她一时没办法适应这种粗糙困苦的生活和接受截然不同的世界,日夜难安,食难下咽,照样每天三顿,顿顿不少,三天后,家里的存粮见空,她意识到自己或许在出现回去的机会前会先饿死在这。痛定思痛后,她开始节衣缩食,一天只吃一顿。
上次填肚子还是昨天收工的时候,她现在正饿得慌。
“嗡~”工牌贴在“门锁”上发出一道颤音,很快,“门锁”的光幕自下而上拉上去,一个堪比足球场的山洞映入眼帘。
路名皱了皱眉头,拉紧脸上的面罩,握紧锄头往里走。这具身体的五感非常敏锐,空气中似有若无的腐臭味和血腥味扑面而来,硬生生压住上涨的食欲;耳边传来苍蝇的嗡鸣,那些烦人的小东西正在角落瓜分红兽的碎肉。
红兽是被赤晶感染的生物的统称。
这个洞穴是河对岸一户姓孔的养殖大户的猪圈,上个月月底刚下了十二个小猪仔,听说这十二只小猪仔格外粘母猪,不亲人,把母猪累够呛,进而食欲大增,那位养殖大户不得不花钱买人割河对岸的猪草送过来。
路名不仅割草喂猪,还敢和那位大户家里的工人一起进猪圈,吆喝小猪,帮累倒的母猪扶到食槽边干饭,顺利获得提供猪草的最佳位置。
“这猪仔怪的呢,你看,她一点反应都没有。”那位瘦长脸、一身藏青色工作服的工人边抱起小猪仔边说。
路名抱起另一只贴在石壁上挠痒痒的小猪仔,小心翼翼绕到工人身后,将小猪仔轻轻放到猪圈外准备好的筐子里。整个过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母猪只瞪大眼睛看他们,毫无起身的**,更别提攻击陌生人。
倒是母猪背后的裂缝,从头顶开裂,顺着山洞弯弯曲曲张开,比母猪瘆人多了。
“是挺怪的。”
路名养过小猪,小猪长大下崽,虽然只有三只,但格外护短,见人就撞,一撞一个准。那段时间,他们师兄弟几个和母猪进医院都能闭眼入。后来,师兄们干脆绕开她的小院走。
想到师兄们,路名心里涌起淡淡的难过,她现在连安全都是问题,吃饭更是困难。
“那个裂缝怎么那么大?”
“猪拱的。怀崽子那段时间这母猪忒不安生,养殖场关不住,就送这儿来了。还好送来了,连石头都顶不住她造。”工人“呸”一口唾沫,粗糙的手拍了拍母猪的脑袋,顺毛摸了摸。
路名轻轻碰裂缝,表面的碎屑就零零散散掉下来。
一只家养猪能把石头撞成这样?
“别看了,过来搭把手,这畜生真是一天一个重量,早晚得要三个人来。”工人一边抱怨,一边把手伸到母猪身侧,等路名伸手过来,他“嘿哟”一声,用力将母猪抬起来,自己差点儿向后摔倒。
路名稳住母猪的大肚子,推着步履蹒跚的母猪直奔食槽。就算是躺着,今天这头猪也得躺在食槽上!
“你出来吧,我把这些小祖宗放进去。”工人站在猪圈外,弯腰将猪仔一个一个扔进去。小猪仔们一落地就直奔母猪,欢快地干饭。
“不等母猪吃完吗?”路名问他。
照这样下去,母猪过不了多久肯定又倒下了,毕竟,有十二个孩子在“使出吃奶的劲儿”。
“我哪有功夫等在这,鸡鸭鹅、猪羊兔,这些畜生一天三顿,顿顿不少,我陪在这耗时间,早晚比她先累死。”工人从架子上抽出毛巾擦了擦汗,又从铁盒子里抽出一张纸条递给路名,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拿了赶紧走,还赖在这给人家打白工,也不看看你这身板,哪是外面那些男人能比的!”
工人哼哧哼哧喘气,咳了一大口痰。他猛地把痰吐到地上,抬脚出去。
路名展开折两折的条子,这东西约等于积分,可以去孔大户家换吃的。条子上用繁体字工工整整写了四个大字:猪草十斤。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养不起猪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