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集合纯粹是个意外,没聊几句就分道扬镳。
罗正文拉着心情糟糕的支飞羽去实验室,据说是支女士让的,支飞羽一听,皱着眉头走了;尤维领着路名走最近的通道回到大门,和她一起回家,她那个旧光脑放在家里。
“我们要去跟你弟弟说一声吗?”路名问道。
机车坐不下,载不了人,说一声,让他自己回去。当时那一下,她动手不算重,现在应该没事了。
“他估计早回家了,用不着我们。又没缺胳膊少腿儿的,不管他他也能把自己照顾好。”对于弟弟尤品,尤维大多时候是又气又无奈。
小时候一时鬼迷心窍捡了他,长大了后悔,偏偏想甩也甩不掉。
机车快速飞驰,经过出入口时,检查人员扫过一眼,看到熟悉的车,便没有拦下来停车检查。呼啦啦的风吹进耳朵里,周围的杂音渐渐被轰鸣的发动机声盖住。
尤维住的是桥下的平房。这里原本是桥洞,流浪汉聚居之地。经过基地改革,人员分流,下城区最初承载了上、中城区以外的所有人口,人挤人,住不下。没有地方住,人们就捡木条、团泥巴,在桥边、路边、地里搭房子。基地二次改革时,无证居民区被划出来,人员再次分流,有些房子拆了,有些房子空了,尤维就带着弟弟住下来。
下桥有点难走,坡陡且直。
机车直冲而下,在一声刺耳的刹车声中笔直的拐了个弯,“砰—”一声,头盔相撞,脑袋嗡嗡作响。
尤维暗道不妙,立即将车停稳。
她一向喜欢这么来,尤品被她练皮实了,突然换人,她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车已经加速了。
“路名?路名?”她摘下头盔,起身的瞬间,后面的人往另一侧滑落,她急忙伸手,将人拽过来,边脱头盔边说,“醒醒,醒醒,你晕车吗?头盔太紧了缺氧吗?我刚刚拐弯是有点快啊。你等一下。”
头盔下,是一张红彤彤的脸;手一摸,额头滚烫。
怎么突然就发烧了?
尤维二话不说,将人抱起来直奔自己家。
她一脚踹开门,屋里还在悠哉悠哉泡面的尤品“噌”一下从凳子上跳起来,嘴上挂了根面条,唾沫还没咽干净,急忙解释:“姐,我不是故意翘课,嗯?”
“家里还有药吗?她发烧了,冷水热水还有吗?”尤维一脚踹翻唯一的单人沙发,将人靠在坐垫上。
“温度计。”尤品从箱子里找出药箱,翻出水银温度计,递给姐姐。他又翻了翻药箱里的空盒子,发烧感冒的药太贵,上次吃完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他有点头疼脑热的,一般都熬着,眼下家里只剩点治肠胃止泻的药和简单包扎伤口的碘伏棉签纱布。
“她这张脸,还需要量体温吗?”尤品看他姐一顿操作猛如虎,水银温度计差点摔在地上,赶紧过去搭把手,“还是我来吧。家里没有发烧的药。她怎么突然发烧,是不是其他症状引起的并发症?”
“不知道。”尤维想了想,没头绪。
上车前还好好的,总不至于真是她车速太快,把人吓发烧了吧?这姑娘胆子也不小啊?
“那还买药吗?”尤品发出灵魂拷问。
尤维沉默。吃错药真的会死人的,万一……好歹是队长第一次出任务带回来的人,还挺争气,这么短时间就给自己弄了个居住证。要是被她弄死了,挺可惜的。
“要不送去看医生?”尤品问出了尤维心底的想法。
但送去医院很贵啊,她还在犹豫。
没一会儿,尤品打了一盆冷水进来,沾湿毛巾,敷在路名的额头上。
“先看看冷水能不能降温,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去医院,肯定逃不了全身检查,那得花好多好多积分。”
“我知道。”尤维心里烦得很,见尤品手法熟练,不需要她帮忙,起身走进房间,一顿倒腾后,她拿着一个淡蓝色的环走出来。
“你之前换下来的光脑,你不是说给我的吗?”
尤品瞪大眼睛,看着光脑慢慢靠近路名的手腕,心里有不好的预感,“骗子!”
“谁让你弄坏人家的光脑,我们赔得起吗?”尤维抬手给惹事精一个脑瓜崩,甩了甩几根手指,抽走桌上的泡面和自己的筷子,开始嗦面。
到嘴的泡面没了,光脑也没了,尤品长叹一口气,不想管地上这家伙了,“就这样吧,她能活就活,活不了拉倒。”
“……你砸玻璃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尤维吸着面条,不咸不淡地威胁。
这招屡试不爽。
尤品秒怂,“我错了姐,我愿意照顾她,将功补过。”
“顺便把碗洗了,厨房收拾干净,麻溜点去烧水,我要洗澡。”尤维笑眯眯的把一碗汤放在尤品手上,在后者委屈的眼神里打了个嗝,伸伸懒腰回卧室休息。
第一夜,相安无事。
路名浑身滚烫,意识浑浑噩噩,像一条死鱼躺在地板上。她做了很多光怪陆离的梦,偶尔清醒过来,看着修修补补非常破旧眼生的天花板,一时分不清现实和梦境,脑子一热,人又晕过去了。
偶尔有几次,她看到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紧接着,冰冰凉凉的水滑过喉咙,短暂浇熄身体里的火。
早上,尤品照样早起练刀,练完去上学,这次尤维也得去。她骂骂咧咧从床上爬起来,将薄毯囫囵一卷扔在床上,去卫生间洗漱,看见尤品对着镜子摆姿势耍帅,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抽起架子上的衣架一下抽过去,痛得尤品嗷嗷直叫,在狭小的三平米卫生间上蹿下跳。
早饭很简单,尤维没有任务的日子,本着勤俭持家的原则,一人一碗白粥配咸菜,加个煮蛋。
尤品在厨房洗碗的时候,尤维端着小碗白粥和一个煮蛋去找路名。
昨晚,尤品在睡觉前从房里翻出冬天用的小毛毯,把客厅的东西移位规整,在地上铺了两层,将路名平放在毯子上。
“醒醒?”尤维戳了戳路名的肩膀,轻声道。
见路名没有反应,她舀一勺香喷喷的白粥放在路名嘴边,试图用香味和馋虫将人唤醒,可惜,路名没有半点反应。
尤维放下碗,抱着膝盖,看着路名苍白憔悴的脸色,叹口气。
高烧刚过,又持续低烧,这孩子的血管红艳艳的在皮肤上蜿蜒纵横,还有星星点点的红点,尤维不由得想起刚见到她的时候。现在想想,那演技还真拙劣啊,那么柔弱的人一来基地就露馅了,想想就好笑。他们几个当时想的是将人救回去,基地难道还比不上那犄角旮旯?想着一切或许会好的……
窗外的光穿过破洞的窗户,灰色的窗户将鼓胀的地板映衬成**的灰黄色,屋子里呼呼灌风。
她也就活成这样,怎么会想着救人呢?尤维自嘲地笑了笑。
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她转过头,看到尤品冒出胡渣的下巴。不知不觉,她的弟弟已经到了长胡子的年纪。
“帅吗?”尤品捧起自己的脸,笑嘻嘻送过去,又被一掌拍开。
“一边凉快去。”尤维起身往屋外走。
稀稀落落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咯哒”一声,门落锁,遥远的发动机呜咽一声,喧嚣归于沉寂。
……
路名是被吓醒的,她梦到有只老鼠在啃木板,木板很薄,没一会儿就啃穿了,紧接着是毛发,然后是脑壳、脑浆……
她近乎是从地上跳起来,手腕、指节都烧起火辣辣的感觉。痛感她恍若未觉,眼前一片模糊,五感都没清醒,手已经握成拳头,一拳砸进地板。
“砰”一声巨响,伴随着清脆的瓷片破碎声,尘土飞扬,血液四溅。
粉尘扑进鼻腔,路名在一声声咳嗽里感受到身体的变化,灼热,沉重,无力。她一边咳一边躲,躲开飞扬的粉尘,躲在一隅角落里。
“有人吗?咳咳,你好?”沙哑的声音在寂静的屋子里响起。
无人回应。
路名坐在原地休息了会儿,确仔细辨听后发现没有脚步声,没有人,她摸着墙壁在屋里走动。
看门的数量,这是一间三室一厅,客厅很小,桌椅靠墙,地上一块单人床铺,就占满所有空间。东侧墙壁上有个洗手池,水龙头上挂着黑黝黝的一团钢丝,钢丝里全是污垢,弹性降低,软软的耷拉着。除了两间卧室,还有一个用木板隔开的厨房和卫生间,卫生间有两条毛巾,两套牙具。
如果换个时代,路名绝对会认为这是一家风格粗旷不羁的旧物展览博物馆,但现在,充满生活气息的、杂乱无章的摆设让她意识到,有两个人住在这。
她怎么会在这儿?
跟着尤维离开外设点后,她们绕路去找机车。
记忆在此戛然而止。
路名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认真地端详自己这张脸。和她一点都不像,“路名”的脸偏方,又带点鹅蛋脸的样子,人太瘦,眉骨和颧骨都格外显眼。个子高了,人似乎长开了点,肉少了,多了点成熟的感觉。
她抬手去摸镜子里的自己,目光被手腕上的淡蓝色圆环吸引。
这是……光脑?
除了尤维尤品姐弟,她实在想不到还有谁和她这么有缘分。
乍一看,这个光脑的外观和支飞羽那个高档货相差无几,仔细端详后,她看出些许不同。
支飞羽的光脑有原点和一段弧形,而这个只有弧形,似乎是开关键,最显眼的碎银包边设计根本没有,手一抬,能看到很锋利的边角。
真好,路名心想,她终于有个像样的光脑。
尤维宁愿拿这个赔给她也不愿意赔付积分,想来这个旧光脑在应用上应该有不少硬伤。即便如此,也比之前那个大盒子好,轻便舒适,真好。
喜滋滋摆弄了会儿光脑,路名走出卫生间,回到客厅。
客厅,一片狼藉。
路名身体还是很烫,很虚弱。她坐在地上休息了会儿,开始着手清理地板上的垃圾。
她一边清扫碎屑,一边在心里斟酌说辞。该怎么跟尤维争取不用旧光脑赔地板呢?这个地板已经被水浸泡晾干发胀了,值多少积分,附近有没有材料卖,她愿意出人力……
毯子上沾了些粥,还有些黏在碎碗里,路名不饿,大概猜到这是尤维给她准备的。她没怎么犹豫,拿起碎瓷片当勺子,一点点喝完粥,用手指把糊在毯子上的鸡蛋一点点刮干净。鸡蛋应该是散黄了,蛋黄口感一般。
人一忙起来,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等路名断断续续收拾好,对着一个巴掌大的空洞发呆的时候,门锁“咯哒”一声,扭开了。
尤维回来了。
“嗯?你醒了?”尤维余光一瞥,看到坐在毯子上的路名,她拔出钥匙,收入裤袋,脚尖一抬,将门关上。
“谢谢你的光脑。”路名轻声道谢。
虚弱、沙哑的声音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柔弱,尤维在心里感慨她从鬼门关走回来,实在不容易,顺手拿起拿起桌上的杯子倒了两杯水。家里没有保温的东西,水是昨夜的水。
“不用谢。他闯祸还要我擦屁股,等他长大了,早晚收拾他。喏,这是我弟弟的杯子,你用我的。只有冷水。”
一口水润喉,路名感觉好多了。冰凉的水更让她感受到身体的灼热,她还在发烧。
“尤品呢?”
“上学去了,光脑你看过了吗?应该还有电,你可以扫脸登陆账号。”
路名依言开始操作。
登陆个人账户后,整个页面更趋现代化,和之前的方盒子有大的不同。功能、界面背景。功能图标都出现变化。她一眼看到右上角有个刺眼的数值——账户积分余额。办好居住证,加上一些鸡毛蒜皮的日用开销,她只剩下五万多积分。
五万,就像一巴掌抽在她脸上。
支飞羽给她发了一条消息,算算时间,当时她应该已经到泰林,从车上下来了。
指尖轻点屏幕,界面的跳跃的瞬间,尤维突然开口:“你怎么坐在那儿一动不动,这个姿势容易往后倒吧?换个坐姿看看,像我这样,腿会舒服一点。”
路名匆匆扫过屏幕上的文字,神色一顿,指尖扫过光脑,关闭屏幕。
碎红AH-133?被支飞羽救出来后,她打了两针,一针治疗,一针补充营养,这个特殊的药剂是其中的哪一针?她在一号基地没多久,仅仅几次交易就已经充分体会到医药、武器这些东西有多珍贵。那块赤晶不足以支付这种珍贵药剂。
“你知道附近哪里有木板卖吗?”路名捏了捏手指,暂时把这件事放一边。
就算内心充斥着好奇和不安,她也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查清这一切,更没有追责的立场。当时,一切都是顺理成章,被形势所迫。
尤维放下手里的杯子,面露疑惑:“你要买木板?”
“有个事,可能……”路名慢慢吞吞挪开腿,露出被挡住的“案发现场”,“你看这个,我真的是不小心,做噩梦弄出来的。我愿意花积分修,或者我自己去买木板自己修也行。”
洞口不深,各种垃圾碎屑堆在里面,差不多有七分满。在一堆木屑中,一块红色糖纸的边角像一面旗帜,耀武扬威树在最顶端。
气氛微微僵住,尤维和路名大眼瞪小眼,在沉默中望着彼此。
“你弄的?你确定你弄的?”尤维绝不相信一个高烧不退的病人能打穿木板,还把东西收好。更何况,她说的是“噩梦”……说不定烧糊涂了,现实和幻境分不清。
这个洞,看着很诡异。
这个糖纸是从哪儿来的?她家这么穷,路名连个像样的光脑都买不起,哪儿来的积分买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干的。
——尤品!
刚付完玻璃的积分,尤维满心肉痛地回家,心力憔悴,此刻看到地板上的洞和糖纸,火气更大,“尤品!这学我看你是不想上了!”
在路名不明所以的眼神中,尤维摔门而去,没过多久,门外响起机车的轰鸣声。
路名百无聊赖躺在屋里,好几次打开光脑想问支飞羽关于那支药剂的事,又因为不知从何说起而屡屡作罢。她想了想,只简单发了三个字:知道了。
一个小时左右,她隔老远就听见尤品一路大呼小叫,光听那声音,脑海里也能想象出一张龇牙咧嘴的脸。
门是被踹开的。
门板摔在墙面上,整个房子似乎都震了震。
“姐,我都说了,真不是我,你不许冤枉我。你再揪我耳朵我要生气了,大家都说我耳朵大,特别显眼,肯定是你从小拧我耳朵拧出来的。”尤品嗷嗷叫着,被推着往里走。
客厅本就不大,没走几步,他就被推在地上,整个人照狗吃屎的姿势跪趴在地上。
他一抬眼,看到小红旗似的插在洞里的糖纸,眼睛都睁大了不少。
一双挤出双眼皮的大眼睛慢慢往上抬,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瞪着路名,良久,憋出一句:“算你狠。”
竟然把他偷偷收藏的糖纸放在这么显眼的位置,太过分了,这不纯纯挑事吗?难道昨天这家伙是装睡,其实早就醒了,今天故意整这一出就是为了报复他?他们什么仇什么怨啊?
一巴掌拍在他后脑上,他吃痛喊疼,干脆趴在地上装死。
“装什么装,这糖纸是不是你的?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跟那些孩子学,不要跟他们厮混,我们俩什么家庭,他们什么家庭,你没点数吗?”尤维真是气不打一出来,打了一下消消气算了。
等他们俩闹完,路名小声开口:“那个,这个是我打出来的。”
“姐!”尤品委屈地叫起来,“你看她,你听听,这真不是我打的。”在姐姐斜过来的眼神里,他紧跟着小声承认:“那个糖是我吃的。”
“没撒谎?”尤维对这番话信了**分。尤品胡闹归胡闹,最多撒一次谎,真有大事从不含糊。
“真是你打出来的?”尤维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一个病人,力大如牛,这合理吗?
“真是我,我愿意赔偿积分,或者我去买木板回来修。”路名指了指门外,看着地上替她背锅的尤品,“不好意思啊,我没想到这是你藏的糖纸。挺好看的,我就一起堆进去了。”当时真没想那么多。
“没事。”尤品一朝洗清冤屈,神清气爽爬起来,揉揉后脑勺,如逢知己般,说话的语气带着几分快乐,“怎么样,这糖纸漂亮吧,我姐总说这东西没用。”
说到这个,尤维就气不打一出来,“除了招老鼠、蟑螂那些东西,还有什么用?每次让你洗干净,你都不洗。不惹脏才怪!”
“为什么不洗干净?残留的糖汁确实会吸引那些虫子。”路名有心想劝劝尤品。
这孩子是真“耐打”,当初在无证居民区偶遇,从某种程度上说,尤维还真没骗她。屡次被打,没有一丝怨言,甚至还算阳光,处在这个年龄段的孩子能有这种定力,真不简单。
“洗干净就找不到了。”尤品满脸委屈。
当他没洗过吗?当他不知道一个糖多贵吗?要是不洗,糖纸放在哪儿就粘在哪儿,不会跑,多方便,多省事。
尤维一听这话,呵呵冷笑两声,“从小到大,我看你也没少吃几个啊。刀练得也就那样,嘴是没听过,要不是经常让你去锻炼,怕是能养出一胖子。”
尤品:“……”
木板穿洞的冤案暂告一段落,尤品被耳提面命的赶去门口练刀,而路名则被领着去买木材。尤维本来打算等她烧退了再出去,奈何路名三番五次提起这件事,想着天还早,就带人出去走走。
屋外是一条很宽的河,河水发黑,臭气熏天。道路被房屋挤占,非常狭窄,两边没有堤岸,稍有不慎便会踩空掉下去。
尤维走在靠河水的那边,和路名边走边聊:
“我听队长说,你办居住证是想来下城区,怎么样,看到下城区这幅样子,你还想来吗?”
“想。”路名只是扫了周围一眼,没有一丝犹豫。
她的语气太坚定,坚定到尤维多看了周围两眼,她实在找不出这里有什么好的,就比无证居民区好一点吧,人少一点,房子多一点,只要她想,可以找个不用花钱但也不遮阳不挡雨不防寒的棚子住下。
和下城区相比,无证居民区挣钱更容易。
“对你而言,或许下城区会成为限制你的成长。真到了那时候,说不定你会后悔。”
“后悔就后悔。如果因为后悔而畏手畏脚,说不定在临死之前,我会发现人生就是用来后悔的。”路名自嘲的笑了笑,目光落在河面上一块漂浮的布料。
布料鼓起一个大包,下面似乎还有东西托着,在水面上起起伏伏。
尤维跟着慢下脚步,注意到那块布料,很快就移开目光,“你不觉得你的想法太极端了吗?”
“如果你站在一条船上,河水平缓,水面辽阔,风很小,你会希望船加速还是保持原速?”路名笑着问,约两三秒,她自顾自回答:“这两种情况都存在。看着河水缓慢,你或许会因为某事而希望船速快点,也或许会沉迷两岸的景色而无视船速。”
尤维迅速反应过来,路名举的两个例子恰好对应她们俩,希望保持原速的是她,希望加速的则是路名,“如果船速过快,遇到暗礁,一触即沉。相反,原速更容易探查水下情况,避开危险。”
“暗礁乱流避无可避,如果不会游泳,照样得听天由命。”路名对这幅光景怅然若失。
以前和她辩论的是师兄,持稳妥离场的总是她,师兄行事稳重,思想却像个叛逆的孩子,总会有千奇百怪的点子,好在他深知山下人世险恶,失去铁饭碗会少很多快乐,大多只是说说而已,而现在,立场对掉,路名不是师兄,做不到可进可退的任性而为,她必须一路向前,披荆斩棘。
尤维对她的观点无话可说,她们明明是在面对面交流,却好像隔了一面墙,看见了什么,却又有什么被挡住了,“路名,成为猎人,或者只是在这条路上,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危险。”
“我知道,那些‘材料’就是其中一个吧。如果事与愿违,材料就材料吧。”说这话时,路名惊觉这个想法太激进了,和她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她明明是躺平派,却被迫成为彻彻底底的激进派,无畏生死,向死而生。
这个时代啊,真的没怎么给普通人留条活路。
“总得做点什么,如果不去下城区,就找不到入学的门槛,如果能上学,说不定,我还能去中城区、上城区坐会儿。”
此时此刻,尤维感受到一股浓烈的悲伤气息。
明明是那么斗志昂扬的话,因为她知道这条路有多凶险,几乎是独自开辟一条路,所以更觉得悲哀。
她很喜欢这个小姑娘,从前是可怜她,现在是为她难过。
她从小生活在一号基地,小时候把尤品从太阳园带出来照顾已经是骇人听闻,现在遇到比她更疯狂的路名,疯狂到让她忍不住想支持她,忍不住为她默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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